“还行”
李学武用筷子夹了菜,慢慢吃着,嘴里有的没的回答着张国祁的问题。
周围人的耳朵都支棱着,就等着李学武的嘴里出来只言片语的,可他们却是有些失望。
这保卫处处长的嘴是钢铁做的吧,看样子还上了八百多道锁呢。
张国祁也是着急的抓耳挠腮的,一边吃着饭,一边低声说道:“这下你可在咱们厂出了大名了,敢指着领导骂街,敢逼着领导不敢下班,敢逮着副厂长……”
“这你都听谁说的?”
张国祁说的声音低,李学武的回答可不低,况且这小子的话音也足够周围人听了个仔细了。
李学武怀疑地看了一眼张国祁,同时也看到了王敬章那叽溜溜的眼珠子乱转。
“张处长,可别平白污了我的清白,我哪里是你说的那样人!”
“李处……”
张国祁也是震惊了,看着李学武只想问问,你到底能不能要点脸!
你事情都做了,机关楼的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呢,你现在说没有,真拿我们当傻子糊弄呢!
李学武却是神情认真地说道:“我可从未指着领导骂街,更没有说什么不让领导下班的话,这也太荒谬了~”
李学武好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放下手里的饭碗,道:“这个案子是薛书记办的,保卫处是协助,我们一直都是在厂领导的指示下行动的,哪儿来的骂领导,威胁领导啊?”
张国祁彻底放弃了,他就知道事情一定是有了变化,不然不能传出李学武同一众领导在招待所门前开会,更不能一上午都在参与各个部门的会议。
看来这小子又要进步了,没有那层身份的允许,他哪里能参加这么多会议。
李学武看见周围众人怀疑,或者是了然的神情,不由的苦笑道:“真的是冤枉我了,诸位都是前辈,可不能欺负我啊”。
“哪敢哪敢”
张国祁将菜往李学武这边让了让,笑着道:“大家也都是关心厂里,关心你嘛,有些道听途说的传闻出来也是正常的”。
“传闻是正常的,但可不能当真啊”
李学武笑着说道:“不信的话诸位去跟领导打听打听,我何时跟领导凶过,又何时堵着领导不让下班了,传闻害人啊”。
“呵呵呵,确实,来吃菜”
众人嘻嘻呵呵的便把这一茬揭了过去,表面笑呵呵,暗地里全都开始警惕了起来。
说别信,那就是得信了,说去问领导,煞笔才会去问领导呢。
因为有了李学武的解释,小食堂这边的气氛又稍稍恢复了一些,至少饭桌上有了热乎气儿。
饭后,李学武也没跟这些人扯皮,上楼看了一眼邓之望。
这位副厂长的身份还没有撤掉,所以相应的待遇还是有的。
中午饭是给送到房间里来的,有专门的人看护着,以防他自残。
其实在他开始交代的时候李学武就知道,他没有自残的勇气。
别看他敢逼着司机自残,但他不一定有这个勇气和决心。
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他还不一定死呢。
李学武没进屋,只是跟门口带队的保卫股小队长聊了几句。
重新叮嘱了几句,李学武便重新下了楼。
刚往下走,便见着张松英站在三楼楼梯口等着他,见他下来,便低声汇报道:“我安排了两个服务员过去,中午饭也早安排妥当了”。
“辛苦了”
李学武在垃圾桶里按灭了烟头,回道:“保卫处的女同志少,照顾起来不方便,你们多帮忙”。
“这是应该的”
张松英笑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楼上,低声问道:“是不是很严重?得办几天吧?”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却是诧异张松英为什么这么问,她们都不关心这些案子的,跟邓之望也没有仇没有恨的,咋开始问起邓之望了?
也是瞧见了李学武的怀疑,张松英有些脸红地解释道:“要是案子办得久,你如果长时间在这边休息的话,我好安排一下”。
得!李学武明白了,眼前这娘们不是恨邓之望不死,而是恨这个案子办的时间不长啊!
李学武打量了一眼张松英,瞧见她的模样便知道他欠的债得还啊。
说起来李学武真是讲究人,从来不会亏欠人家人情债,托了张松英照顾处里的人,总得还人家的人情。
按道理来说,这个人情应该是姬卫东来还的,但实际上李学武可不会让姬卫东来,他最是讲究哥们义气的,哪里会跟姬卫东在乎这么一点人情。
所以只好勉为其难,辛苦付出,流血又流汗的帮姬卫东还了这个人情。
回头儿得让于丽炖汤补补了,都说一滴血十滴……这么消耗,可不能老了空对月啊。
借着中午休息的借口,李学武回了自己的房间,顺带着,张松英也明白了李学武的意思,欣喜地跟了过来,汇报招待所的服务工作,学习李副处长的宝贵经验。
中午的太阳老高,风却很少,屋里开着风扇都觉得有些热,两人都出了些汗。
李学武低头看了看有些羞涩的张松英,问道:“是不是胖了?”
“嗯~”
张松英捂着脸说道:“吃肉吃的,胖了五斤了”。
“好事儿~”
李学武笑了笑,感觉胖了以后感觉更好了。
张松英本身就是苗条型的,多了一点儿肉倒是不影响形象,反而更显得丰盈了。
许是许久未跟李学武深接触的缘故,这一次张松英显得尤为兴奋。
没有了以前的心理负担,跟李学武聊天的时候倒是放得开了。
尤其是今天跟李学武一起坐了李副厂长的车,更让她感觉到了权利的味道。
差异、神秘,而又富有深度。
她倒不是在意那台车,在意李学武同李副厂长谈话的内容,她是在意李学武没有防备她。
在车上当着她的面跟领导谈话,既是信任她,也是在向领导表达她值得信任的意思。
一想到这,张松英就有些兴奋,被人信任的感觉很好。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她在意的男人,有风度,有气度,更有学识和涵养。
男人就当是如此!
虽然这个男人不属于她,但她属于这个男人就行了。
崇拜都是盲目的,爱情也是一样。
李学武自然也能看得出这女人目光中对自己的崇拜,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让他有了很足的劲头和感觉。
他不知道张松英是不是拿这个当爱情了,但他一定没有,谈爱情太沉重,谈感情才更合适些。
李学武对每一段感情都是认真的,尤其是在办事的时候,一定不会草草了事,全力以赴才是感情的基础。
中午的休息时间不长,但张松英已经很满足了,下午上班的时候,坐在办公桌后面她的腿都在打哆嗦。
男人不是有了就行,还得能干事,如果枯燥乏味,旷日持久,倒不如没有。
最近形势不好,张松英也不知道自己男人跑哪儿去了。
也许是躲着她,也许是外面的世界更轻松,反正又是半年没回来了。
他是一心要吃个大的,因为某些方面的弱势,总想在别处找补回来,所以对金钱的渴望尤为深切。
当初相对象的时候张松英只觉得他长得好,家庭条件也好,人也有上进心。
可结了婚就变了,随着相处的时间久了,老是没孩子,婆家问,娘家问的,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男人也是,无法面对她,面对双方家里人,脾气愈加的暴躁,甚至跟她动手。
几次之后她也心灰意冷,去医院查了个不孕,让男人消停了下来,也让两方家长消停了下来。
婆家倒是知道些什么,没人劝她男人离婚,她男人也是同她开始了这种不是离婚胜似丧偶的生活。
每次回来都是回他父母家住,家这边是不回来的,钱也不给,婚也不离,人也不管。
张松英每天下班回家看屋里的冷冷清清只觉得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吧。
直到因为秦淮茹,她的生活有了变故,变化太大,变的鲜活了起来。
尤其是见了几次李学武,她只觉得好男人恐怕就是这样的了。
随着更多的深接触,对李学武的这种感觉更加的认同,人也变得有活力了起来。
倒是比在车间里穿着宽大工作服会打扮了,也会收拾自己了。
整个人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十八岁一般,重新感受了恋爱的感觉。
虽然这种感觉是复杂的,但她的人生就已经很复杂了,再复杂又能有多复杂。
看着窗外树枝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张松英的嘴角微翘,轻轻一笑。
就连麻雀都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很好呢。
——
张松英的心情是好了,可有的人心情却是不咋地。
下午,杨元松带着薛直夫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部里纪监部门的人员。
不是先前猜测的那样,指导、带领轧钢厂纪监人员在招待所审查邓之望,而是来人直接将邓之望接走了。
这便是对轧钢厂相关工作的质疑和不信任了,无怪乎下午两人回来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
这种挨批的事情任是谁都没有个好心情,尤其是轧钢厂最近接二连三的出现问题,让上面的领导很不满意。
这一次邓之望的事件虽然轧钢厂处理的很好,快速、准确、果决,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但上面还是对轧钢厂的领导班子产生了怀疑,尤其是轧钢厂当前的状况,有些项目的立项和开展并没有达到预期目标。
杨元松不是具体的业务一把手,但他是班长,挨训是跑不了的。
关键是还得挨处分,似是李学武的那种警告处分就跟玩似的不一样,杨元松和杨凤山两人今年都有可能随着轧钢厂的升级而升级的。
如果一个不好,有可能轧钢厂升级了,他们升不上去。
升不上去都还好说,要是调走了可就真如杨元松早上所说的那样,就都成了孤魂野鬼了。
这一次京城炼钢厂的问题要比轧钢厂这边的严重,因为邓之望最先开始伸手的时候就在京城炼钢厂。
现在轧钢厂将他揪出来算是将功补过了,但在内部的影响也是很不好的。
尤其是轧钢厂为了保全自己,保全班子,让邓之望提前吐了口,更是在部里纪监那边没了好处。
但杨元松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稳固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将居民区建设项目交给李怀德就是他整顿轧钢厂的第一步。
居民区项目不能断,不只是厂里这些职工们的期盼,更有这一次轧钢厂升级的关系。
“都交接好了嘛?”
“好了”
李学武点了点头,回复了书记的话,并且提醒道:“刑案的问题已经转去了分局那边继续办理,厂里这边基本上结束了”。
这会儿杨元松、杨凤山、谷维洁,以及薛直夫带来纪监的人同李学武的保卫处相关人员站在招待所门口。
李学武站在杨元松同杨凤山的旁边,时不时的回复他们几句。
中午因为洗了澡,换了衣服,所以李学武显得很是干净利落。
依着李学武的穿衣风格,张松英早在楼上的房间里给李学武准备了几套衣服。
对李学武的身材比例和尺寸了解的很,做的衣服也敢用材料,这衣服由着李学武穿起来也是好看的很。
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头发都是张松英给仔细梳理的,一点杂乱都没有。
似是受李学武的这种穿衣风格影响,厂里的年轻干部们也都学着李学武,开始穿白衬衫和黑裤子。
只是有的人手头拮据,这衣服的质量就因人而异了。
更因为干部身份的差别,有穿皮鞋的,也有穿布鞋的。
李学武的鞋是皮的,但却是凉鞋,鞋面是有细微的孔洞的,京城这边的商店里还没有卖的,是李学武当初在老巴朵的车上翻找出来的。
学着李学武穿衣风格的人多了,领导们也这么穿了,受潮流的影响,好像这倒是成了职业装了。
所以只看招待所门口的阴凉处,上面一片白,下面一片黑。
这黑白之间好像真的应了今天的景,领导干部遵守道德底线,非黑即白。
部里来人先是同轧钢厂的领导先开了个座谈会的,李学武则是配合来人办了案子交接的事。
等座谈会开完,这边交接也结束了,便都又聚在了招待所的门口。
楼上是薛直夫陪着上面纪监的人员上去的,看样子是要同邓之望简单谈一谈,问问昨天谈话的情况,以及他所供述的材料是否真实。
楼下李学武等人等着的时候倒是没有不耐烦,只是天气热,便都站去了树荫凉下面。
杨凤山看了大楼一眼,转头看向李学武和杨元松的方向道:“这空调还真是得按了”。
“嗯,是有必要的”
杨元松也是随口答应了,具体的业务他又不负责,安不安还不都是杨凤山说了算。
李学武倒是没接话茬,这里没有他主动说话的份,依着他的级别还上不了桌。
能跟这些领导站在一起,也是因为案子的缘故,不然让他站他都不站。
不过李学武站在这边倒是把领导们的形象提升了不少,也比对了不少。
李学武本来个子就高,身材挺拔,又因为服役的原因,站立在那,自有一番气度。
不比其他白加黑或是低矮,或是大肚子,或是垂垂老矣,年轻更有活力,也更有精气神。
许是这些领导显的,也许是身高显的,反正招待所里的客人和服务员的目光频频扫过李学武这个方向。
在众人的目光中,李学武并没有等待多久,闲聊几句,便见着大厅里走出来几个人。
杨元松带着大家迎了过去,一直走到车边站定了。
大厅里,邓之望由着两名年轻干事陪同着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便是部门的同志,以及陪同的薛直夫。
邓之望走到台阶口,看了看远处团结湖的景色,又低头看了看台阶下面的同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抿着嘴,由着部里的干事陪同着上了车,路过轧钢厂这边领导的时候并没有说话,只有了短暂的眼神交流。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不甘,众人从邓之望的眼里解读出了千百种情绪。
众人也因为邓之望一事,在心里给自己落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
今日的邓之望也是伸手必被抓的未来某些人。
无论身份高低,级别几何,在这一刻,都是心存敬畏的,警示自己千万不要步了他的后尘。
部里的同志同轧钢厂来送行的班子成员一一握手,也只是简单寒暄客气了几句,便上车走人了。
看着车队离开,众人很是站了一会,这一会儿可能又有千百种念头在各自的心中生成吧。
随着众人散去,招待所的门口又重新恢复了热闹,李学武是自己回的保卫处,尘埃落定,一切都得等各方的反馈上来再行决断了。
一个副厂长的陨落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直到周六这天,李学武上班的时候还能听见这种议论声。
“处长,工程处的文件”
“工程处?搞什么?”
李学武皱眉看了沙器之一眼,看了他递过来的文件,道:“这是第几次了?胡闹么不是!”
“处长,这是厂办递交过来的,说是李副厂长批示,转交由您看一下”
沙器之知道李学武的脾气,所以了解的很是仔细,深怕前几次一样,让工程处的人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跑。
李学武点了点头,看起了手里的文件。
似是这种,由着沙器之亲自送进来,且放在他手边的,都是紧急需要处理的。
而沙器之也是承担了很大的压力,这几天领导的工作多,且忙,也知道领导有的时候火大。
连续三天了,案子的影响还没有消除,保卫处这边的扫尾工作还在继续。
尤其是分局那边的办案程序,时不时的要来这边调些证据。
李学武看过文件之后,深思了片刻,这才在李怀德批示的下边,写了自己的建议,随后签了字,示意沙器之将文件还给厂办。
并没有圈定下一步由谁看,是因为这种文件多是由李怀德或者厂长看了。
现在工程处和销售处暂时都是由着厂长代管的,相关的工作自然也都是交给厂长。
沙器之刚捡了文件,便见着保卫科治安股的樊华进来了。
“处长”
樊华轻轻敲门后敬了一个礼,随后走了过来。
李学武点了点钢笔,示意她坐,沙器之则是对着樊华笑了一下,拿着文件出了门。
平级,或者以上的领导来还能有水有茶,似是下面人汇报工作,或者谈话的时候是没有的。
除非很有面子,似是李学武这样的,去郑富华那边,去杨凤山那边,都是有这个待遇的。
似是樊华这般,本身就是来请罪的,沙器之才不会落井下石,给她上眼药呢。
办公室里就剩李学武同樊华两个人,虽然办公室门没有关,但樊华还是觉得很有压力。
李学武找她谈话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那就是她私自放家属去探望,引起这个案子的缘故。
看着李学武在文件上写着字,知道领导忙,所以她虽然内心很纠结,但还是安静地等待着。
李学武将文件处理完,签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将文件合上,放去了待沙器之登记处理的位置,这才拧了钢笔。
“找你来,是想跟你谈谈”
李学武捏了捏眉心,将手里的钢笔放在了桌子上,随后看向樊华,道:“是关于这一次案件办理过程中的问题”。
“是,领导”
樊华早有心理准备,见李学武提起,也并没有心存侥幸的意念,挺直了脊背,看着李学武的眼睛。
“嗯”
李学武点了点头,道:“私自在案件还没有走完程序的时候,让家属直接接触犯人,这是一种很低级的错误,不应该在你的身上发生”。
“你也是一名经受组织多年考验的青年干部了,在正治思想上是很有自制力和约束力的,有没有想过这是一种什么行为?”
“是犯罪啊~”
李学武略显失望地看着她,手指点了点桌子,道:“把你放在治安股的位置上是为了锻炼你,磨练你,是看重你有可培养的潜质”。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樊华的声音有些沙哑,情绪还算稳定,但内心一定很不平静,尤其是当李学武说出这么狠的话,让她也是对自己的行为悔恨交加。
“是肖力同的父亲,生前同我姨夫是好友关系,托了这层关系找到了我家里”
樊华语气低落地说道:“当时说的很清楚,只是他母亲实在放心不下儿子,想要去看看,送口吃食”。
“我承认我当时心软了,再加上家里人劝说,便答应了,也是没想到肖力同的兄弟陪同着,说了那些话”。
跟李学武解释完,樊华的眼泪实在忍不住哭了出来,用手捂着,哭的很是委屈和悲伤。
李学武皱着眉头看着,从桌上的纸卷里抽了一块放在了她的面前。
待她缓了缓,这才开口道:“说你思想不成熟,这便是具体表现,你是保卫处干部还是你的父母是?”
“他们不知道咱们的保密原则你还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咱们的办案程序你还不知道?你不是自由行为人嘛?”
“埋怨父母家人,这也是一种思想不成熟的表现”
李学武敲了敲桌子,道:“自己做错了事,先找客观条件,再找他人原因,这是一个谠员干部应有的素质嘛?”
樊华收了眼泪,被李学武训的实在是没脸哭了,低头抽泣着,不知道心里是恨父母家人,还是恨自己的没有原则。
女同志,李学武并没有说多狠的话,如果这么做的是许宁,是魏同,那李学武早动手了。
教训不是说的,得让他们切身体会到,就像现在的樊华,年轻人,很多道理还悟的不够透彻,是需要帮助和提醒的。
“说说,是不是跟父母家人闹了别扭了?”
李学武再次点了点桌子,道:“你仔细想想,这件事到底是谁错了?难道你一辈子都不接触人情世故嘛?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樊华现在就是有些走了极端,案子交接的那天回到家里大吵大闹了一通,连她姨夫都被她埋怨了一通,最后搬了行李,不顾家人的劝阻,搬到了任安那。
任安那边是家里给准备的房子,用来结婚的,给她住是应该的。
不过任安是个懂事的,樊华搬过去,他就搬来厂里住了。
也是执行任务的时候遇着了李学武,把这件事说给了李学武,请领导帮忙劝劝,他是不敢劝樊华的。
以前樊华还挺能处理人情世故的,现在好了,真成了铁面无私了,给科里的人搞的也是尴尬不已。
现在樊华父母找了任安几次,樊华的姨夫听说了这边发生的事也是后悔不迭,都想找樊华谈谈,却是被她拒绝不见了。
李学武作为领导自然是有义务劝导同志的,但也是有限度的,总不能事事都管。
说这么多全是看在人才难得,樊华还有培养的潜能。
人不错,就是性情还需要磨练。
樊华也是钻了牛角尖,被李学武说的也是知道自己连续犯了错误,答应改正。
李学武皱着眉头看了看她,见她不似撒谎,这才没再说这个。
“既然跟任安的感情定下来了,就尽早成家”
李学武翻开文件,说道:“静下心来好好反思自己,想想自己在家庭、感情和工作中应该如何处事,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把个人问题解决了”。
“处长……是……”
樊华抬起头,看着李学武悲伤地问道:“是我的处分下来了吗?”
“不要有心理负担”
李学武看了她一眼,从文件夹里拿起一张纸放在了樊华的面前。
“我说多少都是暂时的,还是要你自己想清楚,想明白问题的根本和关键,重新找回自己,树立信心和意志”。
樊华手里拿着关于自己的红头处分文件,中间的内容很短。
免去职务、行政降级至办事员,调离保卫科,去消防科任职。
看到自己的处分决定,樊华的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四年的努力全都白费,重新回到了起点。
“是”
樊华是哭着应了这声,站起身给李学武敬了一个礼,随后拿着处分决定捂着嘴小跑出了办公室。
李学武看了一眼樊华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眉头微皱,重新低下头,继续处理手头的文件。
越是看重的干部越是要在基层时期多打磨锤炼,受到的处分也是要比往常的高。
越是往上走,对心性的要求越高,没有坚韧的心性,对自己,对工作,对别人,都将是一种伤害。
因为随着人越走越高,手中的权利也是越来越多,一着不慎,就有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李学武对樊华的严厉即是对她负责,也是对单位负责。
樊华现在还感受不到李学武对她的这份责任,只是心疼自己四年以来兢兢业业的努力,心疼自己所遇到的机遇。
只因为一个案子,只因为家里人的人情,她就得在档案里背个处分,四年的努力全毁了,重新开始的路更加的曲折。
任安听说领导找樊华谈话,早就在楼下等着了,见着樊华跑下楼来,也是上了几步接住了樊华。
而樊华则是甩开了他的手,哭着出了楼门,任安去追,樊华却是喊着不许跟着她,让她自己静静。
任安哪里放心得下她,一路跟着她出了办公区,到了训练场边上的树林里。
樊华坐在大树下,背靠着大树嚎啕大哭,手里的文件都被打湿了,让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但见任安走过来,大家也就都知道咋回事了,虽然脸上还有些诧异,却都快步离开了。
任安是个老实人,跟樊华的相处中一直都是听话的那一个,樊华说啥他就做啥。
他觉得樊华很聪明,什么事都能看得到,看得清,比他厉害的多,也愿意听樊华的意见。
也正是他的这种性格,让两人的感情快速有了基础,前几天更是通过韩雅婷递交了结婚申请,准备在十月份结婚。
而现在看着樊华的倔强,任安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站在路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大树下的樊华。
樊华哭的伤心,他也跟着伤心,结果大概他还是知道的,一直没跟樊华说而已。
就怕樊华有今天的情绪,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等着樊华哭了好一会儿,声音渐渐低落了,他这才敢走了过去。
“别哭了,大热天的,多难受啊”
任安用手给樊华扇着风,却没顾着他自己站在路边早就晒了满头大汗。
樊华抬起头看着任安,哭着嗓子道:“我四年的努力全没了~”
“没事没事,咱们都年轻,还能再奋斗呢~”
任安用手绢给樊华擦着脸,见樊华无依无靠的模样,更是奓着胆子将樊华抱在了怀里安慰着。
樊华也是搂住了任安,低声抽泣道:“我只有你了~”
任安对于现在的樊华也是有些无奈,轻轻拍着樊华的后背安慰道:“别说傻话了,樊叔和于婶都着急你呢”。
“职务没了咱们再干,级别没了咱们再升,慢慢来,日子还长着呢”
“唔~”
樊华伏在任安的怀里悲伤的说道:“我真心疼啊”。
“我知道我知道”
任安拍了拍樊华的肩膀,道:“咱们有错能改,牢记教训,再接再厉”。
“你是安慰我还是教训我啊~”
樊华坐起身子,哭着瞪了任安一眼,随后抢了任安手里的手绢自己擦了起来。
任安干笑着说道:“我哪里敢教训你啊,是你教训我还差不多”。
说着话,拿了那份处分决定看了一下,道:“正好,咱们把婚期提前,趁着你还不是领导的时候赶紧结婚,等你真升职了,就没时间生孩子了”。
“去你的~就知道鬼主意!”
樊华被对象逗的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使劲捶了任安几下。
任安却是任凭她打着,笑着道:“可不就是,你看看人家犯了错,直接都是去训练场,去一线”。
说完扬了扬手里的纸,示意道:“你再看你,这么大的问题,还在机关呢,说明领导还是想用你的”。
“去你的~寒碜我是不是!”
樊华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但心疼的感觉遮盖了所有的思想,她刚才只想大哭一场。
哭过之后,又有了任安的安慰,心里是稍稍好了一些的。
再想起处长训她的话,看着手里的文件也就知道啥意思了。
“没寒碜,我啥意思你还不懂嘛”
任安笑着道:“以前咱们俩都在一线,你忙我也忙,一天见的几次面都是谈工作,这次咱们就把坏事变成好事,好事变成喜事”。
“去你的~”
“先说好啊!”
樊华使劲儿推了推任安,娇嗔着说道:“现在我是办事员了,你是股长,但不许跟我摆领导的谱啊!更不许欺负我!”
“哪儿能啊!都是你欺负我的!”
任安笑着道:“我不是领导,你是,你是我领导,永远都是”。
一边哄着,一边拉着樊华的手出了树林,哄着她去洗了脸,重新回去上班。
一场风波的影响不仅仅是让保卫处的人事发生了变动,更是让轧钢厂整体刮起了一阵廉洁风。
薛直夫听取了李学武的意见,同杨元松沟通,与谷维洁合作,在厂报上,在厂广播站连篇累牍地开始了勤俭节约、廉洁奉公的宣传。
更是组织保卫处、财务处等部门,成立了多个调查组,深入到了轧钢厂各部门展开调查。
这跟前段时间景玉农所提出的那个意见不同,那是查底账,这是查贪污。
景玉农是想搞针对,而薛直夫的这一次是得到了厂领导的一致同意的,对所有部门开展联合调查工作。
保卫处也出了人,是综合办派人参加的,于德才正跟李学武讨论这个事。
正说着,韩战走了进来,给李学武敬了个礼,在李学武的示意下坐在了于德才旁边。
“休息的怎么样?”
“挺好的,没怎么累”
韩战上周受李学武的委派,前往冰城押送零件,前天刚回来,李学武让他休息了一天,今天是刚上班。
“那就好,给你个任务”
李学武将手里的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对着韩战说道:“雅婷同志受伤的事你也知道,保卫科不能没人盯着,这段时间你多辛苦,于主任配合”。
说完看了于德才一眼,道:“内勤的事你多照顾,外勤和管理的事让韩战多帮忙”。
“明白”
两人答应的都很干脆,李学武也就放心了许多,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任命决定递给了韩战。
“这是治安股股长的任命文件,就交给你去办了,做好任前谈话和叮嘱”
“是”
韩战答应一声,看了一眼面前的文件,笑着道:“原来是王一民啊”。
“老同志了,沉稳些”
李学武喝了一口茶水,眼睛微眯地说道:“这一次不仅仅是樊华和韩雅婷要吸取教训,我也是要吸取教训啊”。
韩战听了李学武的话嘴微微一抿,他们都是同李学武在治安股相识于微末,也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要论年龄大小,他们都比李学武大,但说起来,也没大多少。
许宁大些,二十五,其他的都是二十四左右。
都是年轻人,在单位里对年轻人有一句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没人敢说李学武,但说他们的还是有的。
韩雅婷和樊华的这一次出事,让这股子风言风语更是有抬头的趋势,也让韩战等人愈加的有危机感。
必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做出更多的成绩才能让别人认同。
看着韩战出门,于德才也是在心里想了想自己。
年轻人受怀疑是正常的,有弊也有利,被怀疑,被质疑可他们年轻啊,有闯劲儿,有干劲儿,有能力证明自己。
而他自己呢,三十多了,除了沉稳,经验足,服从领导外,一无是处。
比老同志这些优点不如,比年轻同志没有闯劲儿和干劲儿。
家庭等因素还在制约着他的精力,好在妻子不上班,能帮他把后院安稳好。
每个年龄都有每个年龄的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男人就是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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