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被当作江寇的二当家、被对头抓去作为要胁的筹码,然后恢复记忆,无意中发现了事实的真相,还被……现在想想,宛如一场梦,醒来之后,仍是在自家的大院,仍是在自己的榻上,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就当作是场梦吧……方孝哉在心里这样决定,然后再也不去想,就这样慢慢忘记。
他抬头看向窗外,朗朗的苍穹与云峰。
「叶倾云……」无意识地低喃,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三个字。
心里一窒,连忙将视线收了回来。
大夫说他需要静养,方家的人就真的让他静养起来。敬哉生怕扰到他,一日里只来探视一回,方孝哉在榻上躺得无聊,又怕自己静下来就会失神,便拉着初九让他讲讲自己不在的时日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初九到底是孩子,自家大少爷这么吩咐岂有不好好表现的道理?便从大少爷离家开始喋喋不休地讲了开来。讲到为什么这几日二少爷都不见人影,原来前一段时间方敬哉让船出来给封家茶运,这会儿封家茶运结束,所以正忙着给各地出货。
初九喋喋不休地说了好多,比如大少爷不在的时候,二少爷有多么多么努力,以前人人都不看好他,现在人人都夸他好本事。若尘公子也帮了很多忙,二少爷向他学了不少东西等等诸如此类的。
方孝哉不禁又要纳闷,其实那日在码头上见到他们在一起时,就已经有些疑惑了。
世人喜欢拿他们两个做比较,这个他多少也听说了。封家少爷才学卓然、待人谦和、温文尔雅,而方家二少爷就是一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
方敬哉面上不表现,心里总还是有些介意的。船出事前,兄弟两人还为此吵过一架,只因自己道他不如若尘懂事,整天只知胡闹添乱,方敬哉一怒之下甩袖而去。
回来,却看见这两人常常一同进出,言谈间萦绕着一股平和温煦的气氛,不知发生过什么事情,便想有机会要向敬哉问问。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心绪也渐渐平缓,仿佛又回到过去。在榻上躺了几日,身子养得差不多了,便往酒坊去帮忙。方家大少爷回来的消息早已传了开来,一进酒坊,师父和长工们还如往常那样和他打招呼,感觉他从未离开过一般。
方孝哉查了查酒坊这一年间的帐目,发现酒坊一直在卖一种名叫「笑春风」的酒,且卖得很好,但是他从未听说过这种酒。问了酒坊的师傅,才知道原来是方敬哉以前一直酿来自己喝的桃花酿。
桃花酿……
方孝哉突然想到一件事。
「王伯,各地酒坊也有卖『笑春风』?」
王伯笑嘻嘻地答,「有……二少爷去年接手酒坊的时候开始卖的,卖得可好哩,名又取得好听,听说是若尘公子给取的……」
后面的话方孝哉已经听不进去了,他低头看着那些酒看得出神。
「你没劫良商的船,那你从哪里弄到这坛酒?」
「二当家,那不是良商的船,我们也不做那种事的……」
各地酒坊都有卖,那么谁都可以弄得到这酒……那,那个时候自己或许是真的误会了叶倾云,那名属下也确实没有说谎……
方孝哉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再想这些也没有用。何沉当时自己的船遇难时,他确实看见了打着夙叶山庄旗号的船,而那间房间里堆着的东西,也确实是各家商户的货物……
酒坊里的长工搬着酒坛子路过他们身边,「唉,听说最近两淮之上江寇闹得厉害,程家、许家,好多商户的船都遇上了,老天保佑我们的船不会碰上他们……」
「你说什么?」
王伯在一旁补充道,「就是两淮上的江寇,原来看到良民良商的船统统都放行的,就前一阵子开始,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见船就上,更怪的事情啊,他们也不抢,好像在找什么……」然后一边摇头一边自顾自去忙活,「不抢就好,他爱找就找,我们船上除了酒还是酒,喜欢就拿几坛子去……」
江寇的事情其实前几日听方敬哉提起过,但是方孝哉一直没放在心上,或者说,他根本不愿去听任何关于「两淮」、关于「江寇」的事情。当时他只是出声阻止了方敬哉在这段时间出货,但是封若尘说会跟着走一趟,于是他便没再多说。
封若尘和当今圣上的哥哥淮王交情匪浅,淮王的母亲曾是一介侠女,是江湖中颇有名望的阙家的小姐。
江湖上的事情和他们行商本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若是和江湖中人沾点关系,也是只好不壤,后台硬了,做起生意来腰板也更直。
方孝哉知道,封若尘身上有一块不怎么起眼的小木牌,是淮王赠予他的。持有此木牌的人非是阙家的亲友,便是有恩于阙家,故而江湖中人见持此令牌者,不偷抢不杀掠不欺凌不陷害,有难当助。
这算是看在阙家的面子上,也算是给阙家一个人情,黑白两道的人都暗暗遵守这一点,毕竟阙家出了好几位武林盟主,若是一朝得罪,以阙家的威望,估计往后在江湖上也难混了。
故而有封若尘跟着去,方孝披也放心不少,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情况并不如他想的这么简单……
两淮是叶倾云的水域,能在叶倾云的水域上这般肆意横行的,除了毒七便只剩下叶倾云自己的人。毒七的凶狠与残酷他亲眼见识过,所以拦下船却什么都不抢这档子事,绝对不可能是毒七做得出来的,那么就是叶倾云了……
是为什么呢?
他们在找什么东西?
心里微微一悸,想起那日上官带他离开时在船上看到的情形。
冷冽的江风,衣袂飞扬,高高的山崖之上,那人站在那里,久久不曾离开……寒闪的剑芒和着那么远都还能感受到的他身上的倨傲和张狂,方孝哉站在那里,看着山崖上的那人,脚不能动,目不能移,直到那山崖越退越远,最后隐进满天飞雪里,再也看不见为止。
叶烦云难道是在找自己?
不可能……
方孝哉否定了自己这一念头。
水域图早就被叶倾云拿回去,自己也不会武功,夙叶山庄那什么阵什么阵的,七七四十九日一变化,自己根本看不懂,对夙叶山庄也构成不了威胁。而叶倾云……想到这里,他内心心绪翻涌如潮。
天下之大,要找个骆隐风的替身何其容易?自己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可以在众人面前那样对待他……在叶倾云眼里,自己什么都算不上,最多只是一个空虚之时聊以慰藉的替身。一旦正主出现,所有的好、所有的宠爱都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伤害!
方孝哉默默走回家,一进门,听到下人来报说,二少爷已经回来了,便想兄弟两人分别这么久,之前一个养病一个忙着生意,总是都没有机会聚头,是该好好叙叙旧了,还想问问两淮的情况,便往方敬哉住的院子走去。
院门虚掩着,想人应该在,便径直推门走了进去。一路往里走一路诧异,按理说方敬哉刚回来,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应该挺忙碌的,怎么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初九的影子也没见到。
走到方敬哉的房门口,正要敲门,隐约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是方敬哉和封若尘。
「好若尘,再陪我一会儿。」方敬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
「不行!」封若尘口气强硬地回拒,「哪有你这样一上来就横冲直撞的,疼死了……」
「是我不好,谁叫你一直压着我不让我在上的。人家想你想得紧,一时没忍住……」接着方敬哉哀求连连,「好若尘,就再一回,下次你想怎么玩我都陪你……」
「你啊……」封若尘似叹了口气,然后是妥协的口气,「好吧……」
房间里静了下来,接着传来床榻嘎吱轻晃的声音,其中夹杂着低沉的喘息和呻吟,还有「啾啾」的类似亲吻的声音。
「若尘……你这里也有反应了……舒不舒服?」
「嗯……啊……敬哉……那里……敬哉……」
「若尘,你真好……我喜欢……我真的好喜欢……」
方孝哉正要敲门的手僵在半空中,然后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惊讶出声。
他当然知道里面正在做什么,只是没想到敬哉和若尘竟然是这种关系。
在门口愣了一会儿,里面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越来越甚,方孝哉一时呆滞的大脑终于有了反应,决定还是先离开比较好,而就在这时――
「大少爷!」
初九在他身后声音甜脆的唤了一声,同时,房间里那羞耻的声响倏地沉寂下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
方孝哉瞥了眼跪在堂下的两个人。两人皆低着头不敢看他,就好像犯错被抓现行的孩子一样。
听到他这么问,方敬哉抬起头来,轻声回道,「去年去江宁收账的时候……」
方孝哉垂眸想了想,去年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回,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方敬哉破天荒地主动要求去江宁收账,被缠得不行,心想那账也不是很重要便让他去了,后来听说封若尘也要去江宁,便要封若尘照顾他一下,没想到……
「你们……唉――简直胡闹!」方孝哉叹了口气,脸转向一旁,「若尘,你不用跪我,你起来吧。」
封若尘不听他的,依然跪在地上,「方大哥,若尘一日尊你为大哥便一日敬你为大哥……我和敬哉两情相悦,打算相守一生,并非胡闹。」
方敬哉附和地点头,然后牵住封若尘的手,「哥,不要怪若尘,是我后来硬缠上他的。」
方孝哉回头,正对上方敬哉的目光炯然,一愣。曾经记忆里那个玩世不恭不学无术的弟弟真的长大成熟,像个真正的大人那样敢于担当了。
心里乱作一团,既是为了突然发现两人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也是为了两人间这般信誓旦旦的承诺。
到底是好还是坏?
「你们先起来吧。」
两人在地上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相互搀着站了起来。
方敬哉问道,「哥,你是要把我们的事情告诉爹吗?」
方孝哉抬头扫了他一眼,严肃道,「总要让爹知道,难道让我和你们一起瞒他?」然后又看向封若尘,「若尘也是,你以为你瞒得了你爹一辈子?何况你是封家的独子,封家岂容你断子绝后,放任偌大的产业无人继承?」
封若尘长身而立,无论何时都表现出一派令人倾慕的恬淡温雅,「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后也带不进棺材,我爹早早将产业交由我打理,想他老人家也是想通了这一点的,就算封家香火长继,谁又能保证后世子孙不会将产业败光?」
方孝哉沉默不响,封若尘的才智他向来佩服,如今头头是道说了半天,他却也找不出话来辩驳。
男子对男子的感情,从叶倾云那里便已知晓,只是现在一个是自己的亲兄弟,另一个几乎视为兄弟,两人竟互生情愫,还言称要厮守一生,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让他震惊不小。
「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要再想想。」方孝哉对他们说道,接着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封若尘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开口问道,「方大哥,不知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叶倾云的人?」
喀啷!方孝哉放下茶盏的手抖了一下,半杯茶水泼了出来。
方孝哉故作镇定,接过一旁下人递来的帕子拭着沾到袖子上的水渍,「不认识,怎么了?」
封若尘似乎要说什么,被方敬哉拽住袖子扯了扯,于是改了口道,「没,我和敬哉回来的时候在两淮上遇到一伙贼寇,带头的那个狂傲不逊,好像……好像认识你的样子。」
方孝哉笑笑,「怎么可能?叶倾云是两淮上的江寇船主,我也只是听说,怎么会认识……那种人?」说着便眼帘低垂,陷入沉思里。
见他这般,两人会意地互相点点头,然后一同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方敬哉突然停下转身,「哥,你那块玉佩是不是丢了?要不要让金玉满堂重新给打一块?」
方敬哉扔下这句后朝着封若尘狡黠一笑,然后便同他跨脚出门。
方孝哉意识到什么,伸手摸向自己的腰际,那里除了环绶本该还有一块玉牌的。
那块玉牌和方敬哉身上的那块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方敬哉那块背后刻了一个「敬」字,而他那块后面则刻着「孝」。
是掉在哪里了?
方孝哉仔细地回想,好像从夙叶山庄醒来之后就再没见过。也许是船遇难的时候掉了,他如此猜测,又想到封若尘刚才说的话,他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难道叶倾云真的在找自己?拦下两淮之上的船只一艘艘的找过来……
只是……叶倾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
带着这个疑问,方孝哉神思恍惚了好几日。
方老爷子知道方敬哉和封若尘的事情之后自是大发雷霆,怒斥方敬哉并喝令两人以后不准见面。
倒是封家的老爷比较看得开,劝说道,两个孩子既是真心喜欢的,就随他们去好了,只是无论怎么说方老爷子都听不进去。
好不容易二儿子有点出息了,却冒出这样的事,对方是个小倌也就算了,最多收了给他当男宠,偏偏那人是封家的独子,独子也就独子了,偏偏封家的家业全在他手里,收进门自是不可能的,让他把儿子贴给别人,他老头子也不甘愿。
事情就这样耗着,方敬哉的院门上上了三道锁,方老爷子是下定决心不让他们两人再见面。这下倒好,方二少爷索性窝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绝食抗议,扬言如果不能和若尘在一起就当没生他这个儿子。
方敬哉的脾气他们都清楚,说一不二,于是一时间封方两家闹得鸡飞狗跳。
「唉――」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叹气了,方孝哉停下手里的笔,看看做了一半都不到的账目,又沉了一口气。
方敬哉绝食已经第三日了,想让封若尘来劝劝他,结果方老爷子死活不肯让两人见面,还吩咐下人,说他既然不愿吃喝就不用给他送吃的去了,免得浪费!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正思忖间,有人轻拍了他的肩膀,一抬头,正对上一张模样姣好的容颜。女子双十芳华,清秀温婉,手里端着一碟子制作精美的糕点。她将糕点放到他面前。
「这是……?」
女子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噤声,然后手指指方敬哉院子的方向,用手比划:这些是二少爷爱吃的点心,大少爷您去劝劝二少爷,饿坏了身子总是不好的。
方孝哉轻笑着道了一声谢。
女子是专管账房的夏伯的女儿秀蓉,小时候生了场病,好了之后就不会说话了。
秀蓉摆摆手,然后仍是用手势催促着他快去。
方孝哉将笔搁下,端起那碟子点心朝方敬哉的院子走去。
走到方敬哉住的小院,刚推开院门,就见墙头那里一抹水蓝色的身影从围墙上面纵跃而下。
方孝哉往廊柱后一躲,看清翻墙而入的竟是平时文质温雅的封若尘,他躲在柱子后面不出声,想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封若尘走到方敬哉的房门口,动了动门上锁,房间里面立刻传来杯碟摔碎的声音。
「滚!老子说了不吃就不吃,你们不放老子出去,老子就死给你们看,咳咳!」
封若尘脸色一沉,四下看了看,然后扑到窗前,「敬哉,是我……」
房间里一阵砰隆咚隆的声响,然后方敬哉出现在窗后,双手扒着窗框,「若尘,他们怎么让你进来的?」
封若尘摇摇头,然后回头向墙角那里示意了下,「我翻墙进来的。」
房间里传来方敬哉的轻笑声,然后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我爹还是不同意我们的事情……」
封若尘的手伸进窗内贴上方敬哉的脸,「你爹兴许一时气恼,过阵子或许就能想开了,倒是你,不吃不喝的,等到你爹想通的那一天估计早就去地府报到了。」
这话说完,两人互相看着皆不语,良久才见方敬哉拽着封若尘的手放在唇边一遍一遍地轻吻着。
「若尘我想你,我好想你……我以为就会这样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傻瓜,说什么浑话?上次陪你去两淮,你还欠着我好几夜没还呢,我封若尘岂是这么容易就算了的人?」然后也是很轻地叹息了一声,「当初又是谁说的?喜欢就喜欢了,哪来这么婆婆妈妈的,你放心,我总会想办法让他们同意的。」
方孝哉躲在廊柱后面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心里不禁有些动容。
都道世间最深挚的便是情……情知两心,三生相守,却不知这两人间也有这么深的情意。方敬哉到底是自己的弟弟,如若和封若尘在一起真的觉得高兴,又未尝不可?
那边两人隔着窗,彼此安慰着对方,淡淡情愫随风飘送。
方孝哉从廊柱后面走出来,封若尘发现了他,又安慰方敬哉几句,然后朝他这边而来。
「方大哥,我……」
「你不用说了,我都看到,也都听到了。」然后问他,「若尘,我看着你长大,当你为兄弟,生意场上又当你是最好的伙伴,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封若尘点点头,然后坦然地看向他,一脸愿闻其详。
「若尘你老实告诉我,天下的好女子这么多,我记得那位才色双绝的无双公子也奉你为入幕之宾,为什么偏偏是敬哉?」
封若尘颔首一笑,然后抬头,「天下之大,容貌姣好身材曼妙家世了得的女子确实不少,无双公子陌玉也确曾奉我为知己,只是我喜欢的是敬哉,和这些人都无关。」
方孝哉觉得胸口一闷,或许他们这样竭力的反对确实是错了。
他将手里那碟子点心递给封若尘,「我想敬哉这会儿也不会想要见我,你劝他多少吃一点,但也别一下吃太多……你们的事,我会在爹面前尽力说服他的。」
封若尘躬身一揖,面露感激。方孝哉正要转身,听得封若尘在身后叫他,便又停了下来。
封若尘回头看看方敬哉的房间,然后回过头来微微压低了声音,「方大哥,若是叶倾云会威胁到你或者方家,我可以拜托淮王……」
方孝哉摆摆手,「没关系,他不知道我是谁,应该不会有事……你再陪敬哉说说话,我先走了。」语毕便脚步有些踉跄地离开。
天知道从封若尘口里听到这样的话后,他心里有多乱。很明显,叶倾云在找自己,真的拦下两淮上的船,一艘一艘的找。
他究竟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找一个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威胁也根本没有用处的人?
仿徨、恐惧,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悸颤,一想起被他囚禁起来强迫着做那样的事情,方孝哉就背脊发冷。
又不是若尘和敬哉那样的关系,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和他媾和,只因……自己曾经是隐风?不,在他心里隐风是隐风,没有任何人能替代得了。
那是为了什么?还是因为那个时候自己和骆隐风在一起,所以他才要这样做?为了……不让自己回到他的隐风身边去?
胸口一阵酸楚。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财宝、美人,乃至这里所有的一切……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拱手相赠!这样的待遇世人求都求不到,为什么你偏在福中不知福?」
我要的东西如此简单,为什么你偏偏就是不明白?
回到自己书房,看到秀蓉正在他的书房门口张望,便缓了口气将杂念抛开,平复下心绪,然后整整衣衫走了过去。
「秀蓉,你找我?」
秀蓉应声回头,看到是他之后,脸上的笑容隐了去,接着皱起两道清秀长眉,略有担心的表情:大少爷,你脸色很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方孝哉勉强挤出一丝笑,「找我什么事?」
秀蓉比划着:是老爷找你。
「我知道了。」
折腾了几日,方老爷子也有点想通了,找他去也就是为了这事。对他说,那两个人若是真心喜欢便由着他们去好了。
方老爷子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个这么大的转变,让方孝哉一时未能反应过来,但是接下来方老爷子一语双关,便让他明白他肯同意的原因。
「孝哉,你年岁也不小了,长子为孝,方家的大业还要由你担着……」
方孝哉自然明白此话的个中含意,不禁心情复杂。突然萌生了这样的念头:若自己不是长子,是不是就可以和敬哉一样,任性妄为一点,甚至大逆不道一点都没有关系?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因为他是方孝哉,是方家的嫡长子,是要继承这个庞大家业并将之延续下去的人。
蓦地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很多,那个时候被囚在夙叶山庄,千方百计想要回来,而回来了之后才发现,其实方家是另一个牢笼,很多事情也并非是自己可以作得了主的。
第十章
这天晚上,方敬哉房门上的三把大锁被取了下来。
门打开,方敬哉扶着门虚弱地走了出来,一见门口站着的那个青衫飘飘的身影,眉目顿时舒展开来,紧走了两步上前,手颤颤地抚上封若尘的脸。
彼此相视对望了一会儿,方敬哉猛地伸出另一只手,在众人的错愕下将封若尘揽进怀里,重重地堵上封若尘的唇,忘情地吻了起来。
方孝哉有些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周围下人纷纷识趣退开,他嘱咐秀蓉让厨房做点易消化的食物给他送去,然后便向自己院子走去。
夜风清冷,月色寂寥。
看到那两个人彼此相爱的场面,方孝哉不禁在心里疑惑,喜欢上一个人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放弃了,伸手推开门,呼的一阵风穿过,挟起一桌的纸张凌乱飞扬。方孝哉连忙过去将窗户关上,同时听到身后门闩「喀哒」一声落下,房间里似乎多了一个人的吐息。
方孝哉扶着窗框的手微微打颤,竭力说服自己这只是幻觉,然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那股迫人的气势都是那么的真实。
方孝哉不敢回头,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然后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来。
「方孝哉……」
方孝哉惊吓之下慌忙转身,衣袖扫过桌面,将纸墨笔砚带了一地。
黑暗中,男人一双鹰一样明亮的双眸,眸光阴骛慑人心魄,方孝哉顿时觉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男人缓缓走近他。
「你以为走旱路就能避开我的人?你以为不让我知道你是谁我就没有办法找到你?」男人唇角微翘,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展示给他看,「全都要感谢这个。」
方孝哉的视线挪到男人手里的那东西上。
红丝线下垂着一块玉佩,玉佩被悬着缓缓旋转,从正而到背面,然后他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楚了那玉佩背面刻着的字――孝。
「我在江上劫下一条船,在船上遇到一个人,他身上有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他那一块背面刻着『敬』字。他说他叫方敬哉,而看到我手里这块玉佩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叫了声『大哥』……」
原来自己的玉佩一直在他手里……
方孝哉紧了紧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叶倾云,你究竟要怎样?水域图你已经拿回去了,而我只是一介庸商,根本不足以威胁到你和夙叶山庄,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将我找出来?」
叶倾云伸着的手收了回去,将那块玉佩攥在手心里细细摩挲,「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要找到你,你区区一介商贾要水域图有何用?既然对我对夙叶山庄构成不了威胁,又为何怕被我找到?」
不待方孝哉回答,叶倾云却是浅浅地笑了起来,「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他抬头看向方孝哉,目光隐去了阴骛,又变成他记忆里那样融雪化冰的沉柔,「跟我回山庄,孝哉。」
最后一句话,言词间多少暧昧情愫掺杂其中,方孝哉只觉羞愤难当。
跟他回山庄?是要他继续当他的禁脔?
咬了咬牙,指甲掐进掌心,「叶倾云,你休要欺人太甚!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还是你的夙叶山庄?呵!你看清楚了!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你所站的地方是我方家的宅地,现在和你说话的人是方家的大少爷方孝哉!不是你捡来抓来可以随意囚禁凌辱的禁脔!」
方孝哉一口气说完,略略喘气,却在气势上丝毫不退让。
叶倾云显然被他这样的反应给愣住,漾在眼角的温柔一点点敛去,取而代之的又是先前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骛,连四周的空气也染上了一丝阴冷。
方孝哉向后退去,背脊抵上墙壁,视线看向门口,门被叶倾云从里面拴上。
他闭上眼,沉了口气,然后对叶倾云道,「叶庄主,在下的身分既已为你知晓,便也不会再躲再藏。方家家底还算雄厚,叶庄主也曾在在下落难之时给予帮助,您开个价吧,只要不是天价,在下绝不驳回,不日便将银两双手奉上,自此再不……」
「闭嘴!」叶倾云怒言喝止,挥手一扫,掌风将方孝哉撂倒在地。
方孝哉捂住胸口咳了几声,「在下知道叶庄主武艺高强,但若是在下叫来方家的护院,想叶庄主也不是轻易能脱逃的,而封家少爷的那块木牌想必叶庄主也是见过的,违背江湖道义将有什么下场,叶庄主不会不知……」
叶倾云根本不听他的,拽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手臂一甩直接将他扔到榻上。
「你不是问我到底要做什么?」叶倾云欺身而上,手指捏住他的下颔迫他正视自己双眸。男人眉角飞扬,狂傲而霸道,「银两我不稀罕,两淮之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而我……只要你!」
那日在悬崖上,看他站在船尾回头一瞥,那一眼的傲然让叶倾云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见过他,就在他被夙叶捡回来之前,在毒七劫的那艘打着方家旗号的船上……
只是那一日方孝哉走得太远,纵使夙叶山庄的船大帆好也很难追上,如此的决绝。
叶倾云从山崖上回去,房间里还留着他的气息,他一怒之下挥剑就砍,等到他怒气泄去,房间里也一团乱,桌椅没一张好的,木雕的大床坍了一半,屏风被斩成了两截,剑气扫到后面的浴桶,水流了一地。
叶倾云执着剑大口地喘气,有什么从床榻上掉下来,落在地上骨碌骨碌地滚到他的脚边。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个白色的瓷瓶,捡起来拔掉瓶塞,倒在手掌心里,发现是些白色的粉末。他不知道是什么,便让人拿去给山庄里的大夫看看。
下人拿着瓶子走了,然后很快跌跌撞撞地回来,说那些是砒霜。
砒霜?!
叶倾云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真的恨自己到这般地步?恨不得杀了自己?
于是他一路找到了京城,想要和他把这笔账算清楚,但是他看到的,满是那个人温润儒雅、意气风发的模样。
看他捋着袖子在自家的酒坊忙碌;看他坐在茶楼里和别人侃侃而谈、谦逊有礼;看他深夜一个人缓步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皂靴蹭过青石板路的踢踏声,一直荡漾到他心底。
想要那个人,叶倾云心里有个声音咆哮群白牛想要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想要一个人过,纵然是当年的隐风,也比不过此刻心里对这个人的渴望!
方孝哉在震惊之下听见哧啦一声,身上的衣衫被叶倾云蛮力撕去,男人粗糙的手掌在他赤裸的肌肤上游走。
随着他的动作,熟悉的颤栗流窜过四肢,往日种种在脑海迭起,方孝哉奋力抵抗却根本不是叶倾云的对手,几下就被他用撕成布条的衣衫缠住了双手。
「叶倾云,你……啊!」
一声近乎受伤的哀鸣,是身后某处被人生生撕裂而导致的,粗硬的凶器毫无预兆的闯进干涩紧窄的地方,带来灭顶的疼痛。方孝哉微仰起头,嘴唇颤抖,眼前模糊了一片,他听到男人在他身后喘着粗气低吟,宛如来自地狱。
「你是我的人,这一辈子都是我的!」
方孝哉无暇去想这话里的含意,神智早被那强硬突入给击得粉碎,而仅有的一线清明,也在叶倾云毫下怜惜的抽插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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