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哪有空去管陈白的嘲笑,看着知乐躲在沙发下对他露牙齿,心头那火是噌噌噌的往上冒。
这种时候用什么解决?唯有武力啊。
败城一怒,直接掀了沙发,看着知乐飞速往门口逃跑,他一个擒扑动作,这是军队擒拿招中的固定动作,后面应该是前扑再加锁喉,他却没有,而是直接对着知乐背心就是一拳。
知乐果然手肘支在那儿单等前扑呢,被这一拳打得又贴回地上,开始哼哼。败城掀开野孩子的上衣,见着那一块很快泛出了青紫,又心虚又无奈。
这娃儿被他那爹调教得简直像个刺猬,对于军队的招数非常熟悉,见招拆招,开始的时候败城大意,还真吃了不少亏。摸熟了,他就知道,对付这野孩子绝对不能按普通招数来,一定要当作老兵才行。
不过,老兵哪有这样的!
这一路上,他真的把所有的手段都试过了,刺头兵也不是没带过,感化、关怀、爱护,什么招都没用,野孩子就是个油盐不进的货,一心向爹。
败城真的内伤了,他觉得南默这个大队长就是故意用知乐来磨他。不过,他也觉得这个决定相当有创意,知乐要是真被带出来了,他就可以立地成佛了!
等把知乐关进卧室里,败城看着如同飓风过境的客厅,想起陈白,翻箱倒柜的找出那两张车票,看着看着,他就去墙角面壁了。
败城在“潜龙”的权威是无可置疑的,在队员心中,他们的队长有三大特征,“面壁、挑食、看名字”。别人郁闷时发泄,他郁闷时就是对着墙角站军姿,一站数小时,之后就云淡风清了。
只可惜,这一次他足足站了四小时,还是无法开解心头的抑郁。
几天后,当他拎着知乐踏进火车站,不禁有种“大势已去”的沧桑感。
南默真的办到了,接下来,就该他了。
招兵是个肥差,他没捞着,带新兵是个苦活儿,他捞着了。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败城一只手紧紧握着知乐的手腕,看着野娃儿大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就知道这小子开始闹心思了。
一路上连套带骗,他大概摸出了知乐的人生经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森林中渡过,偶尔也会被带去城里逛逛,不过,不是去玩,而是去接受城市隐蔽训练,搞得知乐一见城市就不喜欢,因为在城市里,知乐总是被打扮成小乞丐……
这段时间,知乐学会了玩电脑,孩子对于游戏这种东西总是有股天然的理解力,连开关机都不会,但是他居然能在平板电脑上破了败城的扫雷记录。
火车站人来人往的,败城很担心知乐会溜掉,干脆掏出包里的平板塞过去,果然,野娃儿的注意力被切水果引走了。他乘机四下张望,很快找着了“大部队”,那一堆堆混合着兴奋与离别愁绪的人群想忽视都难,不少新兵蛋子都有父母送着,表情严厉的接兵干部们则在不断催促着。
抓着知乐的手腕凑过去,败城在一堆尉官中找着了“接头人”,南默介绍的军官只有名字和简略形容,不过形容得非常简洁有力――“一张特别方的脸”。
眼前的中尉身材修长,五官端正,一张方脸是如此醒目,下颚明显的超出了常服衬衫的领口。
“你好。”
方脸瞄了眼败城,非常俐落的立正敬礼:“首长好!”
败城心中苦笑,面容不变,道:“我是败城。”
“您好。”方脸很是自然的回答,“我是于正。”
嗯,方方正正,好名字啊!
败城暗中点评了一句,道:“我先上车了。”
于正一点头:“您先走。”
败城拉着知乐往车厢走,对于正挺满意的,不卑不亢,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
带兵不难,难的重点只有两个:一个是知乐的态度,另一个是他的军衔。
据他所知,“硬骨头六连”的连长目前是上尉,他的军衔是少校,把一个少校放到一个上尉的连里去做排长,这无疑是一种挑畔!
不说别的,就说两人见面时,连长就得向他先敬礼,虽然这种事在军队里也有,比如将级军官,看到六级军士还是会很敬重,但那是一种对时间的尊重。他才二十五岁,又不是学生官,而那名连长则是正儿八经直接考军校毕业的学生官,俩人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派系,互相能看得顺眼,那才叫见鬼了。
况且,他顶着这种衔跑去当新兵连的排长,只要长眼的,都知道他肯定还会走的,干不长,自然不会花工夫和他经营关系。另一方面,不巴结他的,又难免会想他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所以才会来当这么个苦差。
总而言之,从各方面来说,大家都会觉得他是个傻逼加苦逼,谁要是和他套近乎,谁立马变出头鸟,只有楞子才会想着和他拉关系。可惜的是,军营中注重的是团结,成了所有人眼中刺的他会有好日子过才奇怪,他带的兵更是要倒霉……
知乐也是个大麻烦。
至今,他仍然对败城有着浓重的敌意,如果给放到新兵连里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恐怕不到半天就会逃跑了。
出了逃兵,这个连就完蛋了,所有干部的考核、提干都要受影响,这还不把知乐往死里整啊。问题是,就算整,也要整得着啊,凭知乐这种背景,被逼急了,说不定会真的会做出杀人逃亡的事来,人爹是逃犯啊,他会在乎啥啊?
道德三观完全是处于负值上的!
败城先前就问过了:“你以后想干什么?”
知乐一脸迷糊:“什么想干什么?”
“就是你想天天做什么?”
知乐回答得非常响亮:“吃饭睡觉。”
“在哪吃饭睡觉?”
“林子里。”
“……”
败城唯一的成就,就是这段时间终于把知乐那不成调的讲话方式给改正常了,只要不出事,知乐表面上还是个比较正常的娃儿的,就是看起来小了点。
这不,一上征兵干部的车厢,所有人都望了过来,他和知乐,无论哪一个都在这个环境中是如此显眼,就如同黑夜中的光明,令人无法忽视。
败城又想去墙角站军姿了。
5、谁对你好?
站台上吵吵嚷嚷的,时光似乎永不停歇的驻足在分离的时刻,人声鼎沸的境况在火车拉长的鸣声中达到了顶峰,又带上了几许分离的愁绪。
冬天的南方,十一月末的季节,阴冷而潮湿,太阳都有气无力的,许多新兵蛋子的心却滚烫又火热。父母期盼而不舍的目光,带兵干部们冷硬催促的表情,还有这阴沉沉的天空,都令他们坐立不安而又难掩激动,构成了每年新兵出发的画面。
败城这个车厢基本上被带兵干部占领,剩下一小部分是新兵。这部分新兵多半都是有背景的,冷不丁就会冒出某个部队首长的公子,谁也说不准。
败城扫了一眼,足有十个之多,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全部分在一个地方,如果是的话,这个地方的连长八成要疯……
“关系兵”中,大部分都是准备去部队踱个金,之后不管是去读军校又或者在部队熬年头,最终还是要提干再转业的,他们的目标不在部队,更不在一线野战,所以,相比之下这部分新兵的心气劲头儿虽然比较高,精神上却比较松懈。
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他们对即将到来的纪律生活不屑一顾,又对新兵带着圈外人的鄙视。他们自认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军队式的,那些将官校官们,都是他们口中的“伯伯”、“叔叔”,自然鼻子往上翘,眼睛不着地。
也不是没有热血上脑,想要做一线实战兵的公子哥,但这是少数中的少数,凤毛麟角,万年指不定只碰上一个。
败城一眼扫下来,把新兵的种类认了个八九不离十,瞄了眼身边捧着平板切西瓜切得不亦乐乎的知乐,不禁有些发愁。
哪个兵分到哪个班,他说了不算,南默除了再三保证一定让他带知乐外,其他什么都没说。这要是在知乐的班上分上三四个大院公子,他那还不得带得眼睛都喷血啊?带好了不算,带坏了就让人看不起,虽然他知道最终还是要回“潜龙”去的,但这个脸,他拉不下。
一会儿的功夫,败城打量着别人,别人也在打量败城。
这么个少校,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那儿,一车厢的兵都矮了一头,不自觉地压低了音量。
败城坐得十分标准,双腿分开与肩同宽,腰直如松,双眼直视前方,如同一把出了鞘的刀。
别人看来――嗬!这军官在练什么呢?
换作“潜龙”的队员来看,立马就明白――队长大人碰上烦事,在神游呢!
军官都在偷偷打量着败城的军衔,一脑门子不安,猜测着他突然出现的意义。那帮子新兵则在悄悄打量知乐,看着野崽子用袖子擦口水的模样,不约而同在心里骂了句:走后门的废物点心!
懵然的知乐,就这么被归入了大院关系户里,又被当成了废物点心。
败城接收到别人不时瞄过来的视线,手一拐,便要夺走知乐手中的电脑。
知乐正玩到关键处,看着眼角一闪,身体便条件反射地有了动作,胳膊肘一张,挡住了败城的手,顺便切完最后一块。
“给我!”败城对这种事早有准备,只不过火车上,不能动手动脚只好动嘴皮子,“不许玩了!”
知乐没好气地把平板扔过去,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开始打量车里的环境。
败城见他这样子,心里有些惊,生怕他再搞出点什么事来,凑过去分散他的注意力:“坐过火车没?”
“坐过。”知乐撇撇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倒映着败城的身影,像是撒了水晶珠子般,“你我傻啊?”
“是‘你当我傻’,话都说不全!”败城没好气地道,“对火车有什么看法?”
“不好。”
败城追问道:“哪里不好?”
“出入口少,被人逮了不好逃。”
“……”
败城无奈,这野崽子眼中的世界只有围捕和被围捕之分,其他都不存在。
“那如果你在火车上被人追着,怎么办?”
“跳车。”知乐满不在乎的道。
“车太快呢?”
“找个带孩子的阿姨叫妈。”
败城无语:“你以后长大了,还用这招?”
“到时候就扮成列车员。”
“列车员都是互相熟识的,你怎么扮?”
知乐噘着嘴说:“只要弄那身衣服不被人怀疑就行了!”看败城的脸色不好,他想了下又道,“再不行躲到行李间去,以前我躲过,找个箱子,掏了,躲里面,有人来就把拉链拉上。”
一瞬间,败城不禁有些心酸:这小崽子以前过的那能叫日子吗?行李箱再大,能有多大,知乐居然能整个人缩在里面,可见身体有多瘦弱。
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的刺头脑袋,败城沉默了下来。正思绪万千时,身后飘来一个声音:“首长。”
败城一转头,就看见了眼前一张大脸。
于正从后面伸个脑袋过来,像是长脖子公鸡般瞪着败城。他的眼睛又细又长,镶在那张方脸上却意外的协调,眼尾微微上扬,居然还有几分风情。
败城被这么近的距离骇得差点没抬手一拳挥过去,意识到这不是在“潜龙”,赶紧压制了动作,小声道:“什么事?”
“这是您带的兵?”
“啊。”败城又开始脑袋发麻,模棱两可地道。
“连长说我们这次有个少校来带新兵。”
败城更尴尬了:“是我。”
“您是特种部队的吧?”
“不要喊您不您的了。”败城摆摆手,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这个话题,“我到了新兵连就是个排长。”
于正显然是个知情知趣的人,没有追问,反而顺着败城的话题说:“排长也是个少校,以后还是要走的。”
果然如此,败城苦笑着道:“看来我已经是臭名远扬了。”
于正即不否认也不肯定,小声道:“你带的苗子挺不错。”
败城当即对于正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又一个被知乐表像所迷惑的天真娃啊!
一个好兵必须有个好身体,一付好身手,可是,一个身体素质好,能逃能打的人,却不一定是个好“兵”。
他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于正面相挺正直的,心里却精明得很,看着败城这模样,大概也明白这八成是走了背运,被下放到这里来带崽的。
招新兵是肥差,带新兵却是苦活,大家都不怎么愿意。一来,会脱离本身连里的训练,一天不练,身体就懒,二来,新兵带好了,那是万事大吉,万一带出个什么事来,那就倒霉了。
新兵伤了苦了累了,新兵班长就得像老妈子般细致照顾。现在的兵,越来越娇气,就算是农村兵,那也有富农之说,人一富,脑子就活,身子就懒,在只问军事素质的军营中,难免喊苦叫累偷奸耍滑,新兵班长和副班还不得跟在后面撵,跟赶小鸭子似的,要赶得快,还不能赶伤了。
这要是赶出事了,从上到下都要倒霉,赶好了,倒也是好事,证明自个儿的能力强啊,但是,辛辛苦苦三个月,带出来的崽子就下连队了,以后还不定能不能见到面呢。
所以,这活不是谁都愿意沾的,败城一个少校被撵来带新兵、当排长,长眼睛的都知道他是走背字,犯错误了。
于正缩回脑袋,败城转头瞄着开始抠窗户的知乐,想想,还是不放心,小声道:“我问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知乐大眼睛一转,天真无邪,纯粹得跟块玉似的,说出来话却把败城气得不轻:“傻逼。”
败城:“……”
傻逼这词知乐原本还不会,败城有次气极了,骂了一句,当下就被学了去。
败城不死心,道:“我对你不好吗?”
知乐还是挺纯真的,被这么一问,把脑中的“好事”和“坏事”对比了一下,就有些犹豫了。
实际上,败城带他的这一个月,吃得饱,穿得暖,还有游戏玩,又见识了许多新的东西,过的比以前十几年还舒服,确实不能说不好。可是,他又想老爹,脱离了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他总有股不安感,有时候半天惊醒,一睁眼,他会忍不住跳起来,毫无头绪的乱窜。
每当这时候,身边睡着的败城总是会一个骨碌爬起来,双臂像是铁条般把他紧紧箍着,按在床上,抱在怀里,不管他怎么张牙舞爪都不松手。
等他安静下来后,败城还会轻柔而有节奏地拍着他的后背,直到他慢慢睡着。
老爹从来不会这样,只会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骂:“睡!”
之后,他就得睡,不睡,第二天就没有精神,跑不动,会换来更多的责骂……
可是,以前的生活再不好,知乐还是想老爹,想那个宽厚的背部,抱着他的有力手臂,温暖的怀抱。没有人比老爹对他更好,他相信老爹,却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想到这里,知乐一咧嘴,喊:“不好!”
6、护短
他喊的声音有点大,把全车厢的视线都吸引来了,败城转头扫了一圈,所有人又都把头低了下去。
败城那叫一个心焦啊,那叫一个不爽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认为知乐不可能熬过新兵连。完全与别人没有互动的兵是不存在的,兵,本身就是以群体为力量的,知乐这种主儿,和平时期就是被开除军籍,战时肯定会被打黑枪。
而且这事还不能怪别人,是知乐本身太差劲,完全不合群,这怎么能行?
败城正犯愁着,知乐那边又闹来了:“上厕所!我要上厕所!”
败城一肘打过去,知乐灵敏地闪开,闪得几个接兵尉官的眼睛都亮了,很快又黯淡了下来――这兵看起来有底子,可是被败城拎着,明眼人也看出来了,这兵就是败城的了,谁也带不走。
人一个少校干嘛跑来带新兵,八成就是为了这个猴一样的小子吧?还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
这样一想,接兵干部们也把知乐给归入大院公子哥行列里了,在知乐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背了两重黑锅了。
知乐没好气地道:“干什么打我!”
败城揪着知乐板寸脑袋上的小耳朵,拉到眼前,小声道:“我警告你,现在你已经是新兵了,你要是敢逃跑,是要被枪毙的!”
知乐眼皮一翻,大眼睛像是一汪清水里的黑弹子般转了圈:“我才不怕!一堆人说要枪毙老爹,老爹这么多年还是好好的!”
败城凶神恶煞地道:“你老爹多本事,你算什么?逮不着你老爹还逮不着你?我告诉你,你给我安份点,不然的话我就把你给绑在火车外面!”
知乐一下子就缩了。
知乐有次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以前被老爹恐吓,绑在火车顶上,虽然时间不长,可还是把第一次“坐”火车的他吓了个半死,从此,老爹就经常用“把你绑火车上”来吓唬他,毕竟是个小孩子,这话百试不爽,败城自然而然就给用上了。
知乐恨恨地瞪了败城一眼,像猴一样撑着小桌和椅背,跳过败城的腿,直奔厕所去了。
败城看着知乐的身影,莫名地长出了口,不管如何,知乐还知道上厕所,也知道解裤子。想想一开始,知乐躲在车座底下时,为了保持隐蔽,一声不吭地就撒了泡尿在车里,把他气得吐血三升!
知乐当然会上厕所,只不过为了达到目的,上厕所这种小事完全可以忽略。对他来说,三观都不存在,礼仪廉耻这种东西是什么?能吃么?
这要是选训兵,败城保不定就暗自表扬“这小子有前途”,可是落在他的车里,他是打也打不下手,骂也骂得没用!最后还是把猴崽子逮了给五花大绑在树上,听着知乐的尖嚎乱叫,拎水桶冲干净了,就算如此,好几次车里还是一股臊味!
知乐钻进火车的厕所关上门,打开车窗就开始往外撒尿!
他哪里是不知道该往坑里撒,可是以前小时候坐火车,老爹抱着他就开窗吹口哨,也就养成了他这坏毛病,等尿完,一转身,拉门,纹丝不动。
他眨巴了下眼睛,再用力一拉,还是不动,立时脑瓜子就开始转了。
火车厕所的门是向里开的,外面没有卡,贴在门框里的,除非有人在外面拉着,不然他实在想不出怎么会拉不开门。
知乐常识非常缺乏,但许多古怪的知识还是杠杠的,立时就皱起了眉头,轻轻拉了几下,门还是不动,便放弃了,转头直奔窗户而去。
不是要跳车,车开得很快,他又不是傻的,跳下去还不得断骨断筋的。
如果有人在外面,就会发现厕所的窗户里伸出一条手臂,接着,一个瘦削的孩子就钻了出来,趴在车厢壁上,两只腿别在窗户里,全靠腰力,上半身绷得笔直,像是只大壁虎般紧紧扒着火车侧面的突出处,往车顶爬去。
接兵的是普通快车,窗户上没栏杆,知乐便这么大摇大摆地爬上了车顶,火车况况往前开,寒风呼呼的吹,他裹紧了领子,缩着脖子卷成一个蛋,紧紧趴在车顶上,前后辨别了下方向,在空中仰着脸伸着鼻子闻了一会儿,他便准确地往原先的车厢爬去。
当知乐的一条脚踩上车窗时,满车厢的兵都没注意到,天寒地冻的,谁想到车厢顶上会下来一个人?
知乐扒着车厢顶边上的栏杆,过了会儿,也累啊,体力消耗也大,当下就用力踢了几脚,哐哐哐的声音终于引起了注意力。
只听车厢里一声嗷呜,惊起无数大兵,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那车窗外面的腿,个别胆子小的新兵已经扯开嗓子喊了,“死人”、“尸体”、“鬼啊”,各种称呼不绝于耳!
败城一眼就认出那是谁的腿,像是过电般跳过去,用力一抬,只听卡嚓一声,窗栓居然被拉断了,在其他尉官吃惊的眼神中把窗户刷得抬了上去!
“小兔崽子,你找死啊!”
败城气得头发都要倒立了,小兔子崽子是怕什么来什么,好好的门不走走窗户,显摆是不是!?找揍是不是!?他倒不是担心小兔崽子有什么闪失,而是怕太显眼,本身就够得上刺头标准了,还这么扎眼,生怕别人不反感是么?
败城捞着知乐的腿,喊“放手”,瞅准时机一拉,小兔子崽子就这么坐到了窗户上,双手还紧紧扒着窗户上沿,小腰居然还挺得住,上半身紧贴着车窗上部。
“进来!”
败城一喝,知乐就乘着败城的拉势滑进了车窗,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把一车老兵都看愣了。
我操,这是怎么个事?猴子转世还是杂技世家啊?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败城拎着知乐的后领就吼:“你找死是不是!?有门不走走外面!?”
知乐一吸鼻子,梗着脖子喊:“门打不开。”
“门怎么会打不开?”
“有人在外面拉着。”
俩人对答一完,一车厢的人齐齐看向厕所方向。
厕所门口已经没人了,只有一个新兵正张着大嘴,像是雕塑般堵在连接通道那儿,手心里还有一排红印子呢,和厕所门把手大小正好!
都不是傻子,瞬间就明白了,八成是哪个大院里的公子哥看知乐不顺眼了,故意给下马威呢!
厕所的门拉不开,一般人都会用力拉,这时候突然一放手,里面猛拉的人就有苦吃了,不仅要被门板打个满脸开花,一屁股坐进坑里也是有可能的,出来以后还找不着捣蛋的,真是整人好手段!
知道归知道,大家心知肚明,可是挑出来说,一没证据二没动机的,讲不明白!
问题是,“文明人”都懂,知乐这野娃儿哪懂,看着有人站在那儿,立时就横眉怒眼,刚准备扑上去“动手动脚”,被败城伸手一拎,双脚就离了地,被甩回座位上去了!
“就是他!”知乐哪里懂什么面子里子,从座位上跳起来扯开嗓子就喊,“他害我!为什么不揍他!”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害你了,坐好,不然把你绑火车外面去!”
败城吼完,知乐就焉了,虽然还是目露凶光,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了下去,牙齿却磨得吱吱响。
捣蛋鬼终于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摆出一付正直善良的模样,笑眯眯地对败城一点头:“叔叔好。”
喊完,捣蛋鬼若无其事地举步要走,却被堵了。
败城站在过道中间,动也不动,面无表情地问:“你喊我什么?”
捣蛋鬼一怔神,双脚一并,身体站得如标枪般笔直,一个标准的敬礼,大吼一声:“首长好!”
众人一看,心里就抱了几分看好戏的情形,这模样一看就是标准军人家庭里出来的,不知道是哪家根正苗红的儿子,这是仗着身家背景在示威啊。
部队的公子哥儿进部队里,嘴上一般不会讲“我家爹是谁谁谁”,这种话讲出来,就和小孩子打架输了喊“我回家告我妈妈”一样,丢人!
但是,话不讲出来,不代表现实就不存在了。
教官和干部们对这样的兵都敬而远之,如果不幸分在自己手下,只要不是大事,都会睁只眼闭只眼,除非特别混帐或者没用的。
败城看起来军衔高,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谁家公子哥会去实战的特种部队?就算不打仗,但碰上个秘密任务也是会死人会受伤的,挣军功,没必要用命拼不是?
所以,像败城这种,都知道是苦哈哈升上去的,用鲜血汗水拼出来的二毛一,真正的汉子敬佩归敬佩,但正面对上大院公子哥,大家都不怎么看好。人表面上退让了,后面再给你摆脸子,下阴手,就够喝一壶的了。
败城不是新兵,部队里的弯弯绕他也懂啊,可是,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是为什么被“下放”的,不就是因为护短吗?
7、好孩子
要是知乐的错,他二话不说摁着小猴崽子的头就给道歉,该怎么处份就怎么处份,实际上,他已经想出一二三四个预案,适合各种场面,就知乐这样的,犯错还不跟吃碗饭一样轻松愉快?
问题是,现在知乐没错,是别人错了,虽然没出大事,但那是知乐机灵,碰上个憨的,这会说不定早就血流满面哭开了。
知乐虽然捣蛋混帐,但这一个多月,都是败城手把手的从吃饭教起,直到会写名字,想想那些盯着小崽子反复念经的日子,真是一本血泪帐啊!比带选训兵还要累!
这样的小崽子被别人阴――哪怕没阴到――败城肯定要不爽!
你不是装老兵吗?你不是能吗?行,我让你能!
败城也不说话,就堵在那儿,慢悠悠地打量着捣蛋鬼笔直的站姿,轻飘飘地道:“军姿不错,敬礼也挺标准,看起来在家里没少受教育啊。”
捣蛋鬼顺杆爬着上,笑眯眯地道:“首长教育得好。”
“嗯,你家首长教育是挺好,不容易啊,现在愿意让孩子吃苦的家长不多了。”
这话说得很温柔,捣蛋鬼立时就兴奋了,小脸潮红潮红的,一脸得意往知乐看,一边吼得震天响:“谢谢首长!”
“不用谢。”败城话锋一转,人也跟着坐下了,让开了道,“这么着,你就多站一会儿,也让各位班长开开眼,挺有老兵的样子,是不?”
捣蛋鬼傻眼了:“站这儿?”
败城冷笑:“怎么着?站军姿还挑地方啊?”
“呃,不……”
败城咆哮一声:“你说什么?”
“报告首长,我……我还不是新兵!”捣蛋鬼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却还是不敢造次,恨恨地盯了几眼知乐,一转身就要走。
才一迈步,败城就吼了:“我让你走了吗?你不是想当老兵吗?你不是敬礼了吗?无组织无纪律!你走一步看看!”
捣蛋鬼脸一青,腿收了回来,立在走道那儿开始站军姿。别说,军姿站得还真挺标准的,只是,这儿陌生人走来走去,还有列车员,难免多看两眼,那眼神里都是不解加好笑,把捣蛋鬼臊得不行,却不得不硬挺着。
他也就是在家里小练一下,站了十几分钟,开始腿抖腰弯了。再说,这是在火车上,火车摇摇晃晃的,站的时候就得特别使力,还没法平衡,更加的累。
满车的尉官都不吱声。
谁会和败城对着干,更何况捣蛋鬼做的这事也不怎么地道,便都当作没看见。
接近一个小时后,败城站起来打水,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般,对在过道中的捣蛋鬼吼:“站在这儿干什么?好狗不挡道,回你的位置去!”
捣蛋鬼这才得以解脱,气咻咻地跑回座位,想诉诉苦,却发现刚才还谈得火热的几个公子哥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大院公子哥虽然有派头,傲气看不起人,但还是佩服真刀真枪的男子汉。知乐刚才那手把他们震得不轻,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相比之下,捣蛋鬼这手就太不上道了,跟个混混似的,阴人都翻沟了,太寒碜了!
捣蛋鬼倒也不是心性坏,就是大院出来,从小受教育太硬,觉得大院子弟本来就被人看轻了,知乐还一付没骨头的样子蜷在座位上,捧着个平板电脑玩玩玩,一点儿男人样也没有!
他是真心看不惯,所以才想出手教训的,这下子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自己孤立了,更是气得不行,当即就把知乐和败城一起记恨上了。
一车厢里安静得像是没人似的,新兵们、军官们,各自在心里盘算着。军营相对社会来说纯粹一些,但这不代表当兵的都傻,像今天这事,不少人就琢磨了不少事情出来。
知乐不简单。
这年头,哪有娃敢在寒冬腊月爬上开动的火车顶,再爬下来,还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
老兵估摸着也行,但那是部队里锻炼出来了啊,你让个新兵蛋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