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谢谢。”
我表情古怪地问他:“你要找照片上的这个人?”
他点头:“对。我觉得你和她长得有点像。”
我笑出声:“当然像,照片上的人就是我。”
他上下打量我,脱口而出:“不可能!”
那张有些模糊的照片上,明显是长发飘飘的女孩。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刺绣外套和牛仔短裤,看起来清纯又可爱。
我只好略带同情地说:“确实是我。不信你上网查,某果汁品牌的广告,应该还有视频。”
他目瞪口呆,表情十分搞笑。
这个广告是我高一那年拍的。为了表现酸酸甜甜的果汁,广告的内容是这样的:男孩暗恋女孩,不敢告白。有一回女孩在跳舞,跳完之后男孩默默递上一瓶果汁。全程没有对话,只有表情与动作的变化。
毫无疑问,我是那个送果汁的。问题就出在,导演觉得一个人跳舞不活泼,为了热闹,要给女主多找几个伴舞。临时拉人拉不到,我只好带上假发滥竽充数。回报就是多拿了五千块钱。
我讲清前因后果,他几乎要疯:“我操,这是老子初恋啊……”
额,你这初恋来得也忒晚了吧……
这哥们简直瞎到一定境界,我半是同情半是幸灾乐祸地想。
“照片从哪搞来的?”我问他。
他说:“网上看到的。”
“都好几年了,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找我?”
“我最近才找着那导演。我拿照片问他,他说太久了不记得,然后又说跟你有点像,可能是你亲戚。我真是千辛万苦才打听到你的位置。结果呢?!他妈的还不如留在回忆里珍藏一辈子。”
“哥们,看开一点。”我安慰他,“现在也可以留在回忆里珍藏啊。”
“滚蛋,谁他妈要珍藏你!”
我耸耸肩,露出无辜的表情。室友在屋内问,谁来了?我大声回:一个朋友好在他没难过太久,很快振作起来:“陪我喝酒去吧。”
我只关心一个问题:“谁付钱?”
“我。”
“那还等什么!”我迫不及待道。
他喝酒,我喝果汁,一顿饭的功夫,我们莫名其妙成了朋友。
我们走到一个公园,他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最初我阻拦他:“你不是喝酒了吗?”
“这点儿啤酒算什么。”他不以为然,“大半夜的,不开车怎么回家,你叫滴滴都没人啊。”
我看他精神抖擞,便暂时放下心。没过多久,我忽然想起来,我已经不住公寓了。怎么办?叫他送我去酒店吗?太可疑了吧?我思前想后,一直忍着没说话,眼睁睁看着他把我送到小区大门,然后扬长而去。
大半夜的,我站在小区门口,和巡夜的保安面面相觑。
“你……你不是十六栋那个。”保安觉得我很面熟,“才回来啊,唉哟,真辛苦。快进来啊。”
没办法,我只好回到许久没住人的公寓里。幸好屋里什么也不缺,就是太久没打扫,稍微动一步就尘土飞扬。
我在床上凑合一晚,第二天回到酒店。
我先去泡澡,换上睡衣,然后想起手机没电了,于是赶快给手机充电,一开机发现错过二十通电话,有江姐的,我妈的,霍先生的。
我先给我妈拨回去:“喂,妈,诶,对,我还没饿死。最近?最近拍戏啊。你有看过我演的电视剧吗?什么?太雷了不看?”
我去,这可真是亲妈。
我妈,堂堂的心理学教授,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不爱婆媳剧,不爱抗战片,只追英剧美剧:唐顿庄园、权力的游戏……面不改色看男男床戏,多人群p。论剽悍,我只服我妈。
跟我妈闲扯完,我又给江姐打电话:“江姐,有事儿吗?”
电话那头有很多讨论声,她可能正在忙:“我晚上再跟你说,先挂了啊。”
最后是霍先生。我想了想,先给他发条微信:在忙吗?几分钟后,没有回应,我知道他没空。
好的,终于可以闲下来了。我百无聊赖地左右滑动手机界面,默默发呆。
微信提示音接连不断,都是我曾经加过的剧组群。但是每过一段时间我都会清理掉,不然微信早就卡爆了。
我一次性屏蔽所有群聊,放下手机。没过一会儿,微信提示音又响两声。我滑开界面,居然是项浩然的消息。
还在睡不?
我等会儿去找你,记得提醒门卫放行啊。
我……操……这牲口真会给我找麻烦……
我又慌慌张张换衣服,打电话给大堂经理让他叫司机。霍先生有部玛莎拉蒂一直停在酒店车库,据说是因为名声不太好遭人嫌弃,我有时候会用。
我坐在车上给保卫科打电话,把项浩然的车牌号报给他们。后来想了想,尝试给王子文打电话。
电话通了,我问他:“你现在在家吗?”
他打呵欠:“在啊,我刚起床,早上五点才回来的。”
“我不是在你那儿放了把钥匙吗?你能不能现在去我房里,帮我把客厅打扫一下?或者……弄得更脏乱?”
“大哥。”他无奈地说,“到底是要打扫还是搞破坏。”
“搞破坏!”这个应该更快一些。
他应了一句,挂掉电话。
等我快赶到时,项浩然给我打电话:“我在你家门口呢,怎么不给我开门?”
我连忙说:“我去超市买东西了,马上就回。”
我气喘吁吁进了电梯,平复心境。电梯门打开,我神情自若走出去。他看着我:“你不是去超市了吗?买的东西呢?”
“哦。”我拿出钥匙,打开门,“我到了以后发现忘带钱包了。”
这时候王子文从对门走出来:“你回来啦。”
“你……你是不是……”项浩然迟疑道,“好眼熟啊。”
王子文不高兴地别开脸。我对他抱歉地说:“别在意,他当兵的,好几年没看过电视剧了。”
“哦――”王子文拖长音调,“这就是你那兵哥哥?”
我们三人走进屋,“哇,这么乱,你够邋遢的。”项浩然感叹道,“真看不出来啊。”
我把沙发上的衣服和杂志收起来,让他们坐,然后去厨房倒水。
两个人的聊天声依稀传进来。
王子文:“我不知道啊,我也很久没回来。我听说他搬出去了。”
妈的,忘记对台词,功亏一篑。
我走出去,项浩然立刻问:“你搬家了?搬哪了?”
“没有,我最近拍戏忙,太久没回而已。”
“不对。”他转头四顾,“这屋乱得好奇怪。你昨天不是在这儿睡的?没提前请人打扫?”
王子文插嘴:“对啊,我听我经纪人说,你是搬出去了。”
我无语望天。最后虚弱地叫王子文先回去。
屋里只剩我们两个人,我清咳一声:“其实,我正在跟男人同居。”
第09章
刚认识项浩然的时候,他还没看出我的落魄。他那样的公子哥,日常生活无非是呼朋唤友寻欢作乐,我断然不能与他相比。
他尝试把我带入他的朋友圈,被我以各种神奇的理由拒绝。
终于有一天,他发现原因:“你是不是特别穷啊?”
“需要我借钱给你吗?”他又问。
我说:“别,借给我就等于做慈善,拿不回来的。”
“没事儿,几千几万我还捐得起。”他表情困惑,“你是欠了高利贷吗?”
我沉默,回忆过去,心酸得差点抹鼻子。穷倒是其次的,那段时间特别孤独,又完全看不到未来的希望。我曾经暗下决心,再过一个月,等房租到期就滚回家,干什么都行,总好过这样虚度光阴。
情绪漫上心头,我一股脑把自己的窘境倾倒出来,简直越说越悲情。
到最后,我冷静下来,自我检讨:“我真傻逼,真的。你说我怎么会这么天真?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你说我现在到底在干嘛?”
他只好安慰我:“我有个朋友是玩乐队的,还挺有名,他认识的人多,我帮你问问。”
我就要卷铺盖滚蛋了,突然时来运转,就这么见到江艳容。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经纪人。
后来我问她:“项少到底是什么人?”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含糊不清道,“自古民不与官斗,你别惹他就是了。”
我们三个人在咖啡厅,江姐装作很热情地盘问我的经历,越听脸色越难看。
我说完以后,她问:“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嗯……”我声音弱弱地说,“还有就是,我是同性恋。
他俩正在喝水,刹那间对喷成新加坡的鱼尾狮雕像。
“哥们。”项浩然神情恍惚地说,“你这是变态啊。”
从此以后,他对我的态度躲躲闪闪,也不再勾肩搭背。我有些尴尬,更多的则是生气:基佬也是要看脸的好吗?!
又过半个月,他莫名其妙冒出来,慎重地向我道歉:“我最近看了心理学的书,这个,性向……你没有问题,是我傻逼了。那啥……我对不同的性取向表示尊重,但是你别喜欢上我,我们完全不可能。之前老开玩笑说你是我初恋,你可别当真。”
我面无表情想,这货是傻叉吧。虽然有点小感动。
项浩然是那种大众款的直男,态度是我不反对,也不支持,但是我尊重你,你喜欢男人可以,别找我。
他的宽容建立在相对健全的世界观上,但在内心深处,谁知道他是怎么看待我的?所以我很少提起自己的私生活。
“你交男朋友了?”他说了一连串问题,“叫什么?哪儿的人?什么工作?对你好吗?”
我汗颜:“你查户口呢?问那么多干嘛。”
“我是你哥。”他觉得我需要人生导师,“同志圈那么乱,再加上你又混娱乐圈,这岂不是乱上加乱,羊崽子进了狼窝!”
就我还羊崽子,我有这么纯洁????
“到底是谁?”他表情严肃。
“我老板。”我无奈地说,“霍氏娱乐的董事长。”
“什么?”他惊骇道,“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这种人是那种人???我老板很正直的好嘛。”
“董事长?”他夸张道,“都该有五六十了。你……你口味这么重?”
“我谢谢你,人家才三十几,青年才俊好吗。”我反驳,“你想什么呢。脑残片吃多了吧你。”
“三十几?那也比你大一轮呢。话说回来,你们怎么认识的?”他话锋一转,“难道……他强迫你?潜规则?”
我扶额。他开始痛批:“堕落!无耻!你说,是不是他威胁你?……还是说你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在他眼里,娱乐圈俨然是个淫窟。
我有气无力道:“你先听我说。”
他双手抱肩:“你说。”
“……”我顿了几秒,“总之我现在正跟他处着。”
看吧,他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不说,我去问江艳容。我看她怎么给我交待。我叫她带着你,就是这样带的?带到富商床上?”
“大哥,你脑补过头了好吗。我真的是心甘情愿的。我看他长得帅,仅此而已。”我说。
项浩然冷冷道:“你敢说你没有从他身上得到好处?”
“……”
好吧,这确实是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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