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四个人睡两张高低床。
他三叔第一次因为私事找了校领导,走后门给他女儿在学校安排了宿舍。照理说本地生是不给宿舍的,但林蔚然毕业的时候十六岁这么会儿十八了,他堂妹和他同岁,这大姑娘小伙子哪还能再隔块布帘子同睡呢,那时候这小县城可没租房子一说。
林蔚然对自己鸠占鹊巢的行为很惭愧。再过几个月他堂妹学校就放假了,家里就一间房,没有客厅和卧室之分,于是只能让三婶和堂妹睡上铺,三叔和他睡下铺,算是照顾女性给她们点隐私空间,在上铺放点贴身衣物卫生用品什么的。
每次感觉到三婶在上铺翻个身都是很慢很轻,怕吵醒他影响他休息,林蔚然真的恨不能团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外面演出,他保证不叫苦不叫累。
昨晚他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三婶和三叔的几句低声争执,但不知为了何事。现在他虽然知道听墙角不好,但手却插在口袋里拎着钥匙没掏出来。
他一直很担心自己的存在影响了三叔一家的生活。
☆、第二章
“怎么会是故意的嘛,我那不是批作业么,下个月有个全省作文大赛,我们班…”三叔的声音很累,最近他总是带很多工作回来做。
“不是故意的你大半夜亮个台灯?让我们蔚然怎么睡?作业本还翻得哗哗响,万一孩子白天练功的时候缺觉头晕,摔了怎么办!”三婶很生气。
“我不是看他睡着了嘛。”三叔的声音听起来很愧疚。
“那是孩子懂事,被吵醒了也没吭声!说来说去,都是你们校长不好!对你这样的优秀教师也不照顾一下,给分个大点的房不行么!”
“哎怎么又提了你,不是说了么,过几年,过几年会分的。”
“孩子们小的时候你就说过几年,这么会儿蔚然工作了玲子也快考大学了你还说过几年!”玲子是三叔的女儿,十一月的生日,因此上学晚一年,要明年高考。
“今晚我去厕所里批就行了嘛。”
“反正你要向学校反映反映,我们家人太多房子不够住!”三婶此话一出,林蔚然在门外全身冰凉。人太多…是我多余了。
也不能怪他过分敏感,听了前面的内容,他当然明白三婶不是冲他来的,听到三婶这么维护自己,林蔚然别提多温暖。但他心里却也清楚,自己的存在,确实让三叔一家居住条件很艰难。
“咋不够住嘛?明年玲子不是要考外地师范么,剩我们三个还不够住啊,再说蔚然他们团还经常演出呢。”三叔的声音如往常一样温雅,哪怕是在争执,也听不出不善的语气。
“你这脑筋还毕业班班主任呢,一点儿也不好使!我们三个现在是够住,但以后蔚然要娶媳妇吧,他们团又没房,我们要不赶紧弄个大点的房子,以后他们小两口住哪里?让我们家蔚然去倒插门我可不答应啊!”
三婶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小县城里结婚早,二十岁不到就办酒席的也不是个例。
林蔚然站在门外,百感交集。他从小离开父母,一开始也因为想妈妈而偷偷在被窝里哭过。三婶发现后没有说破,而是从第二天开始,每晚给两个孩子念睡前故事,她一只手抬着书,一只手拍着林蔚然,直到林蔚然睡着。
有时候林蔚然嗓子累了,半夜咳嗽,三婶总会给他端碗热梨汤来。至于他平时头疼脑热就更不用说了,都是三婶带他去卫生所,陪他打针拿药。小时候买肉还要凭票,他三婶想办法从同事那里去换票,三天一串荤五天一大荤地做给林蔚然,说是学戏一定要吃好才有体力。
“哎,老林,”三婶好像想到什么高兴事,声音也上扬了:“我说,蔚然都十八了,你就别把他管那么紧了,嗯?让他下班以后也出去和对象说说话嘛!”
“怎么?他有对象了?”林老师在谈恋爱问题上管得相当严,林蔚然从小上少儿班都是林老师每天都亲自接送,班里的小女生想在路上和林蔚然一起说点悄悄话都没机会。
后来他考上外地戏校,林老师怕他在外地读书那几年不规矩,入学注册那天专门送他去,请学校老师一定要严格管理,还留了自己的联络方式。然后又辗转联系上了他在那个城市的老同学帮忙盯着林蔚然。
林老师的同学也是老师,很尽心,三天两头跑戏校找带教老师了解情况,每个月都写信给林老师通风,后来更是通过同事的同学的爱人这一层关系,把戏校文化课老师发展成了义务监控器。
也别怪林老师草木皆兵,这学戏的姑娘小伙个个眉清目秀,又正值青春期,天天在一起排演,眉眼传情的,说不准哪天出了火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感情问题处理不好,一辈子都不幸福。
在林老师的严防密布下,林蔚然除了学戏的时候和女同学依着剧情拉拉水袖扶扶肩,其它时候都刻意回避。现在毕业快两年了,他还是和女同事女邻居们保持着一定距离。
所以现在听丈夫问起林蔚然对象的事儿,三婶的声音顿时低了一个八度:“有对象就好了!我前几天还在菜场遇到他们团的蓝老师呢,就那个化妆师,头发长长,这儿喜欢扎朵绸缎花那个,你有印象不?她说团里司鼓师的女儿可喜欢我们蔚然了,总是跟着她爸去团里看蔚然排练。可咱家这小子根本不看人家姑娘,下班也是一溜烟就回家来了。你以前管得严没错,但他现在都这么大了,不谈对象那以后咋结婚。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你抱什么孙子,那是二哥家的孙子。”林老师笑了。他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也早已把林蔚然当做自家孩子一样对待。
“我就把蔚然当我儿子怎么啦!上次我们单位收发室的老刘还说他长得像我呢!”三婶美滋滋地说着。
三婶在玲子半岁多的时候又怀过一个孩子,可惜当时还在喂奶不懂哺乳期也会怀孕,正赶上单位里搬东西,她跟着一抬柜子,流产了。调理好身体后再想给玲子生个弟弟或妹妹,结果搞计划生育了。于是她一直很喜欢从小来家里住的林蔚然,真心把他当自己孩子抚养。
“他长得像你?你这是夸自己好看呢是吧,呵呵。”林老师温和的笑声传来。
“我怎么不好看了!你说说,你家兄弟几个,谁的老婆有你的好看?”三婶也在笑:“我说,蔚然这孩子真是越长越俊,我看比二哥二嫂都漂亮。”
“主要像奶奶,我的奶奶啊,但比奶奶还多两个酒窝。我爷爷就长两个这样的酒窝,深深的圆圆的,我爸我姑谁也没长到,倒是让蔚然长去了。”
“哟,隔了这么多辈儿还能遗传呢!那他鼻子像谁啊,那么高。”
“据说是像他外婆。他外婆是少数民族。”
“嗨所以啊老林,快点弄个大房子!我们蔚然这么好看,让他找个好看的姑娘,生个好看的娃娃,哎呀抱出去我多有面子啊!大房子,听到没,赶紧找你们校长去!”
三婶再提到房子时语气轻松,明显心情比刚才好了很多。
“说半天你又绕回来,呵呵,婆婆妈妈的。”
“我是你老婆,是孩子们的妈,当然是婆婆妈妈!”三婶的笑声伴随着林老师一声带着笑意的“哎哟”,估计不是给拧了耳朵就是给掐了手背。
“哎哎不对呀,这都几点了,孩子哪儿去了还不回来。你把汤端进去热一下,我去团里看看。”夫妻说笑了一通,林老师抬头一看挂钟才发现已经到了饭点。
林蔚然听到此赶紧往下一步,跃过六七级台阶,直接跳到楼梯转角去。学戏虽然不是习武,但这点身手还是有的。
于是等他三叔一开门,就看见他正在上楼。
三叔三婶对他是真的好,没在背后排挤他,他是自己觉得偷听人两口子说话不好意思。
吃过晚饭,三婶在厨房洗碗,三叔一拉林蔚然,叔侄俩到阳台上说话去了。
林老师家只有一间主房,除了厕所和厨房,还有一个极小的阳台。这种房型本来是分给单身教师的,林老师来县一中的时候刚结婚没孩子,按政策成了家的教师可以给一室一厅,但其余房子都已经分配完只剩下这种单间了,他们两口子就先凑合着。
教委原本计划在学校西边新盖一片教师楼给已婚职工,结果后来政府说那片土地不是住房用地,另给县中学规划土地。没想到这一另就另了快二十年,原先那片土地也一直荒着,大家怨声载道。
林蔚然几次提出去睡小阳台。
虽然小阳台不够一张单人床的长度,但林蔚然说他本来就习惯蜷着睡,弄个地铺就好。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没有封阳台的习惯,只用张油毛毡挡一下阳台栏杆下围,能搁点杂物掉不出去就行。
林蔚然说再弄一张油毛毡把上头也遮一下,但每次都被他三叔拦住了。最后一次三叔直接翻了脸,说他是不会让自家孩子去睡阳台的,你要再提就是不把我当亲叔叔。
“蔚然,今天怎么回来晚了?”林老师手里转着两个酸枝木的健身球,而不是像很多男人那样饭后一支烟。他的生活习惯良好,烟酒不沾,把林蔚然也管教得禁烟禁酒不打牌不搓麻。
“下午在练功房里忘了时间。”说起即将不存在的单位,林蔚然的心就跟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似的。
平时林老师总要问几句他们团的事,林蔚然五脏六腑都揪着不知要怎么应对。没想到今天林老师没问,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要是遇到喜欢的姑娘就别躲着人家,三叔不反对你们正常交往。”
林老师是个直性子,不喜拐弯抹角话中有话。“不过要先让我看看是什么样一个人,没有长辈祝福的婚姻不会幸福。还有,出格的事情绝对不能做,听到没有?”林老师经常给林蔚然讲易经中相连的咸卦与恒卦,一旦结为夫妻就要长久相伴,不可朝三暮四。
“三叔,我真的没有喜欢的女孩。”林蔚然想起三婶说什么娶媳妇生孙子的,心里暗叹。
他也说不清是因为三叔管得严还是他自己没心思,反正他从小到大就没喜欢过哪个女孩子。
虽然在戏校里舍友帮传递过不少情书给他,工作后也有女同事女邻居对他有暗示,但他自己完全没兴趣。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现在还不想找。”
林老师笑笑,拍拍他的肩:“感情这东西要彼此交心才行,千万不要随意不要勉强,缘分这东西,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你先专心工作。”
专心工作!上哪儿工作去呢!林蔚然的心就像套了个漏气的救生圈,一点点沉没在无边的烦恼汪洋中。
林蔚然躺在楠竹床上,枕着双手,扭头看着床头柜上的一盆文竹。阳光失去了凶猛的势头,晒得他暖暖的。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去练功,而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发懒。
学戏练的是童子功,他从小入了少儿班就天天练功,哪一日有过睡到自然醒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