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对许惊涛并不十分信任。“不是我去做,”许惊涛笑了笑,冷静地说,“让兔子去。”
突然间餐桌上的气氛安静得怪异,李铭从自顾吃着的饭碗里抬起头,和其他人一样诧异地望向许惊涛。“嗨,”许夫人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打圆场,“两个人都做都做,孩子一人一个,多好,咱们家又不是负担不起这点钱。”“我只要一个孩子,多了我嫌烦。”许惊涛回答得煞是坦荡,全然不顾早已变了脸色的父亲,就连许夫人也不能理解。
“李铭。”许老爷子没有理会许惊涛,却直接将话锋转向了小儿媳,“你们是这样商量的?”“我们……”“我是一家之主,这件事我说了算。”还没等李铭开口,许惊涛便厉声抢过话来,“老许家已经有大哥传宗接代了,兔子的孩子没有许家的血脉,将来也没资格继承许家的家业,如果生两个,你们表面不说,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内心里肯定也不会两个一样对待,索性就不要有比较,免得他们长大以后麻烦。”“惊涛,”李铭暗自拉了拉许惊涛的衣服,“我不――”“你不需要表态,孩子生下来也是跟我姓。”许惊涛笃定地打断李铭,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啪”地一声,许老爷子将筷子拍在桌上,“好,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也就不是我们许家的事了。”“父亲这样想也行,”许惊涛无所谓地冷笑,“将来你肯认,就让孩子叫你一声爷爷,不肯认,也不带他来烦你,他从出生到长大也不用许家掏一分钱。”“小涛,这是什么话,李铭的孩子当然也是我们的孙子。”许夫人忙喝断他,转头又朝着老爷子,“死老头子说什么气话,当着李铭和小珊的面,你们父子俩就不能好好商量!”
好好的一顿饭闹得不欢而散,吃完饭许老爷子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也没有想和儿子再商量的意思,许惊涛和李铭也没有再多坐。许惊涛去开车的时候,许夫人在门口喊住李铭,李铭先一步说,“妈妈你放心,我不会去做的。”“不不,李铭呐,妈妈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孩子妈妈也会疼的。”许夫人连忙剖白,李铭莞尔,“妈妈,我确实不会要孩子的。”
回家的路上,车里一直安静,没人开腔,连车载音乐也没开,只能听到车子颠簸的声音,和偶尔几声不耐烦的鸣笛。许惊涛没有走他们熟悉的老路,而是一路开向了城北,李铭有些察觉到不对,却没开口询问,直到许惊涛将车开到了目的地,停在路边。
李铭回过头看着他,许惊涛打开李铭那一侧的车窗,车窗外是李铭父母家的院门,仍是他当年离开时那样的水泥灰色的院墙。“其实我想过先跟你的父母说,他们一定会很高兴,而且这样一来,你就没法拒绝了。”李铭将头转向窗外,熟悉的家门让他有些失神,这扇门他进进出出了二十多年,从裹着小被子被父亲从医院抱回家,到许惊涛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出门,一幕幕往事鲜活的记忆在脑海中浮沉,不知为何今天想来会特别感慨。“我背着你一个人来过好几次,想说,又不敢说。”许惊涛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又恍然想起什么似的,把香烟扔了出去,“我知道有了孩子,也并不能解决什么,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孩子的问题,可是我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和你很像的孩子,我想看着他长大,把他扛在肩上,听他喊我爸爸,他可以欺负我,也可以陪我打架。”“你可以有自己的孩子,等你以后找到了喜欢的人,也可以和他商量着要一个。”李铭微微蹙着眉,思绪却有些不由自主的漫不经心。“兔子,我们离婚以后,你还会结婚吗?”许惊涛突兀地问,没有任何铺垫。李铭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又归于平静,淡淡地说,“会的。”
“好肯定啊……可是,我不会了。”李铭沉默着,许惊涛苦笑,“你都不关心一下为什么吗?”李铭抬起头,明知他要说什么,却似乎是不忍心扼杀他微不足道的期许,顺着他的意图轻声问,“为什么?”许惊涛的脸上,瞬间挂上了显而易见的满足,卑微的快乐,“因为……大概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的人了。”
许宅的夜晚,总是因为空旷而显得清冷,许夫人安顿好了陆珊,敲门走进书房。许老爷子静静坐在书桌前,双手抱拳抵着额头。许夫人走到他身后,帮他轻轻揉着太阳穴,发现他才h染过的头发,发根处又已经隐约可见新长出的花白。“你呀,越老越固执了,好好的,又在饭桌上说那些干什么呢?本来是高高兴兴的一件事,就依了小涛的意思,等小涛当了父亲,肯定也会想要自己的孩子的。”许老爷子直起身,戴上眼镜,“你知道什么,李铭心思沉稳地很,遇到什么事也都不会放在明面上,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可他心里怎么想的,谁看得到。他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眼界也开了,也见过世面了,你儿子现在喜欢他,被他控制得死死的,这事背后就是他的主意也不一定。”“你这老头子,怎么非要把人往坏了想。”许夫人不悦地嗔怪,“再说了,就算是他的主意又怎么样,无非是给李家留后,他们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夫妻,还怕他用孩子来争夺利益吗?”“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许老爷子用右手枯瘦的指节敲了敲桌子,眼镜片后反射出凛冽的寒光,“如果惊涛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还要让他入籍许家,那李铭就不能再留了。”
56
许惊涛和李铭只在李家门外停留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抽了几根烟,没有进门打搅李爸李妈休息,就又离开了。许惊涛说饿了,可平时常去的餐馆,大多已经打烊,开着车在外面兜兜转转了大半夜,最后终于才想起来可以回家煮面条吃。
楼道的灯不亮了,两个人四只手,在门口拿钥匙对钥匙孔对了半天才打开门。玄关的射灯光线微弱,人到了家,却又一个倚着门一个倚着墙地站了好久,好像都累坏了,一回到熟悉的家,就懒得再动弹了。“我去煮面吧,要鸡蛋吗?”为了打破僵局,李铭先开了口,揉了揉其实已经很困倦的眼睛,换上拖鞋,往厨房走去。许惊涛默不作声,眼神跟着他的背影去了,身体却没动。
天生对烹饪没有领悟力,连煮个面条也经常不能让许惊涛满意,所以自从李铭开始忙于事业,不再像小媳妇似的每天贤惠地给许惊涛做早饭以后,许惊涛每次见他碰灶台就变得挺暴躁,好像是他家庭煮夫的领地被入侵践踏了。三天不练手还生呢,何况是都已经饭来张口好些年了,李铭把面条煮得有点太烂,鸡蛋也煎得焦糊了,自己看了都不忍意端上桌。许惊涛大概是真饿了,晚饭的时候吃得就不多,又在外面兜了半夜,所以连挑剔都没一句,就眉头也不皱呼噜呼噜地吃起来。李铭坐在对面看着,看他吃得香甜,不禁也有些怀疑大概自己的手艺只是卖相不咋地,其实口味还不错。
许惊涛吃完,李铭顺手收拾了桌子,把锅碗也洗了,再回到餐厅,见许惊涛仍是在餐桌前坐着,只是面前多了几本a4纸大小的装订材料。“你先看一遍这些说明材料和协议,然后我们来谈谈细节。”许惊涛把材料推到刚刚李铭坐着的位置,顺理成章地吩咐。“惊涛……”“代理孕母是中介公司推荐的,保密协议规定协议期间双方从头到尾不可以见面,这份是她的体检报告,一切指标健康,无家族病史。”没有等李铭开始他的规劝,许惊涛便放弃了等他自己阅读书面材料,直接开始了口头讲解,“前期协议我已经签了,孕母也已经由中介公司负责开始孕前调养,手术前两个月先送她出国,适应环境和收集卵子,医院你只要去一次,所以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我想利用你春节假期的几天出去一趟正好合适,我问过苏姐,她说你年后一个月暂时还没安排工作。大致情形就是这样,没有什么需要你出面操心的东西,和中介的一切联系都有我来,但是你要在委托协议书上签字。”
李铭缄默地听完,没有说什么,又揉了一下眼睛,柔声问,“我很困,先睡觉好吗?”“好。”许惊涛很爽快地答应了李铭的要求,将还没打开的材料又全都收起来,他没想急在这一时,显然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第二天的拍摄,李铭精神很差,ng不断,连给他配戏的群众演员,都不耐烦起来,私下嘀咕着这个明星的专业素质太差了,是怎么红起来的?拖下了进度导演的脾气也差,不好跟李铭发飙,一摔剧本叫全组停下休息,然后今天必须补上进度,补不上就全组开夜工。李铭已经无暇去管背后别人怎样指指点点,揉着太阳穴回到自己临时休息的简易折椅上躺下,一个晚上没睡好,想心思睡不着,快天亮时好不容易迷糊过去还不停地做着乱七八糟的梦,现在脑子里都还在嗡嗡作响,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是想躺下闭眼休息一下,却不自觉地就昏睡了过去。潘梓看他被导演骂了,本想来慰问他一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许惊涛轻手轻脚地拿薄毯子给他盖上,看着他的睡颜出神。
“哎,哎。”潘梓扯扯许惊涛的衣服,把他拎到一边,神神秘秘地问,“他今天怎么了?难道昨晚你对他――”许惊涛一巴掌打在她脑门上,“小姑娘家的,你那脑子里一天到晚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潘梓挨了教训,委委屈屈地扁扁嘴,“我是担心你们嘛,你到底有没有在努力啊?”许惊涛好笑地呵了一声,“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这么关心我努力不努力。”“切,”潘梓一脸鄙视地白他一眼,“我当然喜欢他啊,但是每个人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嘛,有的人喜欢一个人就希望和他在一起,有的人喜欢一个人就只是希望他好就行啦,我这种就属于奉献型的懂么你?”“说得一套一套的,哪儿学的?”“言情小说啊,你要学学么,借你几本?”“你自己留着学吧,怪不得这么大人了连个情书都不敢送。”许惊涛兴趣缺缺地转回头,视线仍落在不远处安静睡着的李铭身上。
他总说他是很自私的,在这段婚姻中从没付出过什么,只是现在良心发现,也不想再索取什么,合作终止,断了牵绊,对大家都好。或许他就是那种,喜欢一个人,就只是希望他好的类型吧,许惊涛想。
接连十几天,每天晚上许惊涛都把委托协议拿出来一遍,李铭以各种理由推诿过后,再收起来,也不多言语,就是乐此不疲,每晚重复,几乎成了睡前仪式。李铭的耐性一向长过许惊涛,虽然他对许惊涛向来顺从迁就居多,但只要是他坚持的事,从来都是以许惊涛的妥协告终。论持久战,许惊涛从来没胜过,所以这一次,他下了死心了,李铭坚持,他更坚持。
这期间许夫人也来劝过李铭,难得许惊涛生出想要孩子的心思,若李铭肯了,再顺带着要求一人一个,只要他肯开口,不怕说不动许惊涛。许夫人深知关键都在李铭,不仅亲自上阵劝说,并且将这个意思也传达给了李家双亲,父母的心思大抵相同,原本在他们俩结婚时就存在的遗憾,冷不丁的又冒出了希望,定然都是不愿轻易放弃的。父母们不明就里,一心只想着为他们打算长久,这其间难明的缘由,叫李铭有口难言。
总是要散的,总是要各自成家的,留一个孩子在许惊涛身边,喊着他爸爸,却和他毫无血缘,算个什么事呢?
又是一夜相对坐下,李铭偷偷瞄了时间,心想着仍是陪着坐坐走个过场,到点了就撤了,不想许惊涛今次却一改往日路数,有话要说。
“孕母做完移植,就离婚,我去跟老头子提。”许惊涛的语气风平浪静,坐在对面,连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模糊开去。正在昏昏欲睡中挣扎着的李铭,还没回过神,先一个激灵清醒了头脑,然后才回想着刚刚听到了什么。“不管手术成不成功,就这一次。就算失败了,我也不会再跟你扯蛮,要是成功了,孩子我是一定要的,你实在舍不得想要孩子的话,将来也可以还给你,但是现在你的偶像身份,不能结婚更不能养孩子,所以还是放在我身边比较好。”“惊涛,你心里清楚,董事长和夫人想要的,是你的孩子。”李铭无力地辩解,已经不指望他能听下去,可是却又不能不说。“好,我再退一步,我们俩一起做,”许惊涛莫名将这句话的语气抛得掷地有声,并且强调地补充,“孩子都归我。”
啪地一声,突然不知是哪件实木家具的木板爆出干燥裂缝的声响。和许惊涛僵持了这么久,李铭忽然就倦了,没有什么复杂的心理过程,拉锯到了临界点上,谁先绷不住,也就是分秒钟的事了。两个人都站在跷跷板的中心,许惊涛先开口,算是先退一步了,李铭若不也退后一步,跷跷板自然就要向对方那头倾斜到底,何况他退后不止一步,一步一步,退得稳,也逼得紧。
“你将来会后悔的。”李铭眉头紧蹙,没有正面的回复,可许惊涛知道,他的这句话,就算是妥协了,也微微露出欣喜的神情,摇摇头,把委托协议书推到他面前,又把钢笔塞到他手里。李铭长叹了一口气,看也没看协议书的内容,便在委托人后签上自己的姓名。许惊涛看着他签名,一手一直紧紧捏着协议书的一角,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待他一签完,就把那几张薄薄的纸页宝贝似的小心收起来,面上带着喜不自胜的笑容,仿佛真的是打胜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李铭的手中尚握着刚才签订下不平等条约的钢笔,看着许惊涛的模样,心中不知该作何感受,也只剩下定定地看着他。
许惊涛把协议锁进了抽屉,又回到李铭身边,倾身拥抱他,单纯感激的拥抱,不带丝毫杂念,“谢谢你兔子,我会好好疼爱我们的孩子,请你相信我。”温暖的体温透过毛衣传递过来,和他口中的承诺一样温情。“嗯,我信。”李铭淡淡地回答,没有更多叮嘱。
57
过了元旦不多久,高校就开始陆续期末考试,今年是李昕大学的最后一年,下半年要开始准备论文和答辩,还有s音乐学院硕士研究生的考试,寒假原本不想回家,就和同宿舍的同学一起在外面租个临时的房子住一个月,一切等下学期开学以后的研究生笔试结束后再说,室友出去找房子的时候,他刚准备报名,就得到消息说李铭和许惊涛准备在新年假期的时候出国,估计要到正月半才能回来,这样一来,家里过年时就只剩下父母两个人,李昕扫了一眼书架上成排的复习书籍,转身去收拾行李。
最后一门考试刚结束,李昕和同学一起说笑着走出考场,刚拿回考试时上交的手机,就接到电话,李昕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却是陆珊来的。陆珊的车停在李昕宿舍楼的门口,李昕一眼就认出,她开的是许惊鸿的车。李昕加紧了几步走到车边,陆珊也挺着肚子从车里出来,见到李昕,笑着朝他招手。“你这么大的肚子怎么还自己开车?”李昕盯着她厚厚的羽绒服都遮不住的腹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事儿,胎已经稳了,开车没有关系,你今天最后一场考试,我估摸着你考完了就要回家了,就想来接你去家里吃个饭,再送你去车站。”陆珊扶着腰,走路时已经有些吃力,说话做事,却更多地已经流露出为人母的温和慈爱,“我不能上去帮你拿行李了,就在这里等你。”“小珊姐姐,我不用你送,你还是让惊鸿哥哥来接你回去吧。”李昕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站在原地没动。陆珊笑着拍他的背,“你惊鸿哥哥今天有客户要陪,要不就让他来了,没关系的,我怀孕以后也不是第一次开车了,何况我都来了,也是要回去的,快上去拿行李吧。”李昕杵了一会儿,才在陆珊的一再催促下上楼拿了行李箱,放到车上。
一路上陆珊跟他讲了不少最近的事,李铭的,许惊涛的,许惊鸿的,当然,也有她和孩子的。李昕默默地听着,少有插话。他一贯是这样,冷冷淡淡的,少有少年的朝气和活泼,陆珊和他接触久了,习惯了,也并不介意。李昕上车的时候,就自觉地坐在了后排,虽然都不是很较真的人,可他下意识地总觉得,副驾驶的那个位置,已经属于一个固定的女主人,不是他该觊觎的了。
“这个小东西,好动得不得了,每天早上在我肚子里伸懒腰,直挺挺地蹬我,现在惊鸿早上起床上班都不需要闹钟了,一到点我就被这小家伙疼醒了。”陆珊银铃般的笑声里回荡着幸福的味道,李昕微微笑了笑,附和地说,“这么调皮,肯定很健康。”交通灯由黄变成了红色,陆珊踩下刹车平缓地停下,“是啊,胎检的时候医生也说发育得很好,我啊就怕他着急出来,到现在惊鸿也没顾得上起名字。”说到这个,陆珊不免有些抱怨,“小昕你也帮忙想想吧,你是艺术家,起的名字肯定也有灵气。”李昕愣了愣,僵硬地笑出来,“什么艺术家,我哪会起名字啊。”
“啊――”话还没说完,便感到车身尾部剧烈的冲撞,将车撞得向左前方滑移了两三米,撞到绿化带上,陆珊失声尖叫,整个人因为惯性俯冲下去,李昕则一头撞在驾驶座的椅背后面。车再停下时,陆珊已经整个人瘫在驾驶座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痛苦地颤抖却发不出声音,“小珊姐姐!”李昕吓坏了,手忙脚乱地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小昕……小昕……”陆珊虚弱的声音焦急地喊着李昕的名字,眼角已经疼得滚下了一颗泪珠,“肚子……好疼,好像,好像……流血了……”李昕傻傻地愣着,好像动都不会动了一样,看着刚刚还一脸幸福洋溢的陆珊,瞬间扭曲到一起的表情。“小昕……救救我,救救孩子……”突然陆珊抓到了李昕的手,用力地抓住,小指的长指甲,掐着他手背上的皮肉,刀刃一般锋利。钝痛让李昕顿时清醒过来,“小珊姐姐,你等等,你等等!”
手术室外的白光灯,照得整个长廊都显得阴冷,医生高声喊着,“陆珊的家属!”“在!”刚去挂完急症号的李昕喘着气,跑到医生面前,“她怎么样了?”“产妇胎盘早剥,要马上做剖宫产术,你是家属吗?”“我,我不是。”李昕磕磕巴巴地回答。“那你可以代家属签字吗?”“我……”“产妇现在很危险,必须尽快手术。”李昕咬咬牙,“好,我给她签。”拿起笔,整只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李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住院委托书和手术同意书上都签下自己的名字,提起笔时,甚至划破了纸面。
手术中的指示灯亮起,鲜红的三个字,李昕看了一眼,那团红色就像血团一样,越染越大,李昕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虚脱一般地扶着墙坐下,双手还在紧张地痉挛着。
“小昕!”忽然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李昕抬起头,眼中模糊的焦距渐渐清晰起来,仿佛看到许惊鸿的面孔离他越来越近,全身的力气都好像忽然被抽空了,泪水便止不住地流下来,“惊鸿哥哥!”李昕紧紧抱住匆忙赶来的许惊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想害你的孩子,我不想害小珊姐姐的,我不想的……”“小昕,别哭小昕。”许惊鸿安慰地抱着他,抚着他的脊背,“不怪你,是我不该让小珊去的,是我的错,别难过了。”“我应该让小珊姐姐在学校等你的,那样就不会出事了。”李昕抽泣着,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孩子,孩子万一保不住怎么办?那我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了!我怎么能伤害小珊姐姐啊……”“小昕。”许惊鸿心痛地护着痛哭的李昕,就连他结婚的时候,李昕都没有在他面前这样哭过,而现在,却因为他还没出世的孩子,哭得肝肠寸断,怎能不承认是造化弄人。“小昕,”许惊鸿把李昕推开些,用手掌擦干他透湿的脸颊,李昕的脸哭得通红,眼睛也是,鼻头也是,整张脸湿漉漉的,“小昕,不要把不是你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交警判定了是后面得车刹车失灵强行通过路口,是你救了小珊,是你救了我的孩子,知道吗?因为有你在,她们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手术室外的走廊,许惊鸿和李昕焦急地等待着结果,许老爷子打来电话询问详细情况,许惊鸿只说,是坐他的车出的事,许老爷子将许惊鸿训斥了一顿,许惊鸿恭顺地听着,不时答应着“以后不会了”、“会注意的”、“是我的过失”之类的话。李昕在旁边听着,心里更加愧疚得不是滋味,明明不关许惊鸿的事,却让他承担下所有不明真相的指责,他不禁怀疑,今生究竟是他欠了许惊鸿,还是许惊鸿欠了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待显得特别漫长,手术指示灯终于暗了下去,医生出来报了母子平安,虽然因为产后大出血产妇有些虚弱,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孩子是个男孩,很健康。许惊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了初为人父的笑容。不一会儿陆珊被推了出来,许惊鸿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幸苦了。”陆珊苍白的脸上有着羡煞旁人的幸福,沙哑着嗓子嗔怪,“你看,我说宝宝着急出来,得早点起名字吧,你偏不听我的。”许惊鸿呵呵笑着说,“不着急,名字慢慢起,选最好的。”
陆珊被推到了病房,孩子也被送到了母亲身边,小小的粉红色的一团,眼睛都还没睁开。李昕沉默着退到了后面,这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场面,他的存在真的是最多余不过的。陆珊却在此时注意到了他,喊了一声“小昕”。李昕尴尬地挪到前面,低着头不敢看她,陆珊看到他红肿的眼睛,疑惑地问,“怎么了?”许惊鸿揉揉他的头,轻声对陆珊说,“吓着了。”然后听到陆珊的声音,软绵绵地说,“多亏有小昕在,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昕是孩子的贵人呐。”李昕的眼眶里含着湿润,咬着唇不出声,陆珊顿了顿,又商量似的说,“小昕,帮孩子起个小名吧,让孩子认你做干爸爸,好么?”“小珊姐姐,我……”李昕的喉咙里哽咽住说不出话。“答应了吧?”陆珊期盼地追问,终于李昕点点头。“太好了,”陆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那快给孩子起个小名。”李昕看看陆珊,又看看许惊鸿,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那个柔弱的小生命身上,“那就叫安安吧,这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58
李昕在许家和陆家人赶到s市之前离开了医院,许惊鸿没有留他,把他送到了火车站,抱歉地对他说,“要照顾小珊,不能把你送回家了。”“我不用送,你应该去照顾小珊姐姐。”李昕从许惊鸿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箱,不小心碰到一点他的手指,冰凉。许惊鸿看着蔫蔫的李昕,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到家给我电话。”李昕没有回答,拖着行李箱慢慢地往车站里走,走了十几步,忽然停下,回头见许惊鸿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冬天的寒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让他看起来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李昕忽然第一次这样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之间年龄的差距。
“那个和尚说的你也信么?还捐了那么多钱!”“拣好听的信呗,说你学业有成呢,挺好的。”“他还说我跟你上辈子有仇,还叫我们以后再也别见哎!”“小傻瓜,他叫你不见,你就真不见了?”
多年前几乎已经遗忘的对白,不知为何重又清晰起来,李昕望着咫尺外的许惊鸿,却像已经隔了万水千山,当年的那个青年,已经成家立业,当年的那个少年,如今又去了哪里?
“惊鸿哥哥!”李昕突然朝着许惊鸿大声喊,让自己的脸上,带着一如当年的笑,灿烂的、少年的笑,“小珊姐姐是真的很爱你,你要和她好好地过!”许惊鸿点点头,微笑着说,“好。”“惊鸿哥哥!”李昕咧着嘴,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以后我们,就别再见了!”许惊鸿依然微笑着,少时,幽咽着回答,“好。”
少年决绝的背影,渐渐隐没在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许惊鸿不知自己在广场上站了多久,或许,有一生那么久,然后无言地转身。医院里,还有他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在盼着他。
李昕回到家以后,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待了两天,吃饭,睡觉,看书,练琴,然后在第四天的早上,接到陆珊的死讯。产后二次大出血,上了手术台,就没能再下来。李铭在电话里试探着问他要不要来告别,李昕愣愣地,任手机从手里滑脱。
“算了,别为难小昕了。”许惊涛在李铭身边,听到那头的声音,伸手拿过李铭的手机,按了挂断,“陆珊是去接他的路上出事的,他已经很自责了,大哥没跟爸妈他们说小昕当时在场,小昕那个样子,来了反而要戳穿了。”临时布置的灵堂里,陆珊父母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许夫人怀抱刚出世的孙儿,低头抹着眼泪,李铭疲惫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我们进去吧,这两天都是鸿哥一个人在忙前忙后,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两人走进灵堂时,陆夫人正在恸哭着早逝的女儿,“小珊这个苦命的丫头,怎么就这么早早地走了,留下小安安还在襁褓里,没有妈妈以后可怎么办好?”“小珊妈妈,孩子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他受委屈。”许夫人安抚着亲家母,“小珊是我们许家的媳妇,安安是我们许家的长孙,我这个婆婆,怎么样也要替小珊把安安抚养成人。”“可是惊鸿还这么年轻,将来肯定是要再娶的,到时候,安安就是累赘了,后母待他,哪能跟亲妈一样?”陆总扶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夫人,语气中带着埋怨,埋怨许家没照顾好自己的女儿,埋怨许惊鸿没尽到丈夫的职责,也埋怨他的如意算盘一着不慎输了满盘,“小珊都快要生了,就该在家养着不该让她出门,她做事一向小心,怀上孩子以后路都不敢多走,怎么就突然出了车祸?”陆总言辞激烈,越说越咄咄逼人,许惊涛忍不住出声反驳,“难道出车祸是我们想的吗,你讲不讲道理?”“惊涛!”许老爷子喝断他,李铭忙暗中拉了拉他的衣服,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争辩,毕竟现在,陆家死的是女儿,不管怎样都是死者为大。
一直跪在灵前沉默不语的许惊鸿,烧完手里最后一张纸钱,站起身,走到父母们面前,“爸、妈,岳父、岳母,我和小珊,虽然缘分浅,只做了一年的夫妻,可我们一直也没红过脸吵过架,现在小珊先去了,给我留下了安安,我自然也不会辜负她的托付。岳父岳母,我向你们保证,我今后不会再娶,除了安安,也不会再有其他孩子。”
许惊鸿的承诺平平静静的,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陆总也讪讪地无法再多言,许夫人用脸贴了贴怀里婴儿的额头,呜咽着捂住嘴巴。
陆珊的葬礼,来吊唁的人不少,大多是两家的亲友,以及许氏的艺人员工和与许氏有生意往来的公司或者个人,许惊鸿都一一亲自答谢了,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为这对恩爱伉俪的阴阳两隔唏嘘不已。
赵驭寒和清河也来了,虽然两人和陆珊不算熟悉,但与许惊鸿也都有过长期合作,故而礼节上也应当前来凭吊。在陆珊的墓前告过别,赵驭寒与许惊鸿寒暄了一会儿,清河听腻了那些礼节客套,便没有跟赵驭寒一起,独自悄悄绕到了离人群较远的李铭身边。李铭看到他过来,跟他微微笑了笑,“你也来了?”清河朝着赵驭寒的方向努了努嘴,“陪他来,走个过场。”李铭点点头,不再多问,清河扫了一圈来参加葬礼的人,除了来祭奠的,还有不少带着相机dv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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