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景乐不说话了,手里转来转去的帽子一下落在地上,他愣愣的,觉得自己好像仍在梦中。
其实大家有时候过得没那么好的。
虞叶好继续讲:我也会被像刚才那样的人打扰,山哥呢他没跟我提过,但是我猜也不会比我好很多。人活在世上就总是会有烦恼,我们明白你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很多余,是不是会给大家带来麻烦,因为我也这么想过。但其实不是的,我们需要你,就像你需要我们一样。而正因为我们彼此需要,这个世界上许多糟糕的瞬间才会显得不那么糟。
这是朋友存在的意义。
何景乐隐约觉得,这和他在寻找的答案好像有点接近了,就像现在,他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坐在路边长椅,离湖边很近,可以隐约看见荡漾的水波;没有一定要去做的事,没有必须达到的目的,而有的问题今天不问,也许就再也找不到时机。
问吧,有什么关系呢,这只是一次夏日午后的闲聊而已哎。
他深吸一口气,轻而缓地吐出来:虞叶好,你觉得天下一定没有不散的筵席吗?
嗯?虞叶好懒洋洋地半阖着眼,看上去已经快要睡着了,但听了这话,还是很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也许吧。
何景乐陡然失落了一下,闷闷地哦了一声。
但虞叶好随即又说:不过那又怎么样?就算真有一天,你和我们走散了,我们也会去找你的。你在海里,我们就租一艘大游轮;你又跑到山上了,那我们就一人一个铲子,哎嘿,新时代虞公移山!
嗯!
他们继续安详地坐在长椅上。
喂,乐仔,新发型很酷哦。虞叶好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是吧,我要当大猛1!
那还是不要了吧,小虞神色突然十分微妙,呃,最起码这个月不要。
什么意思?
我们前天还打赌你和辛随到底谁是1来着,我把山哥的全部私房钱都押上了赌辛随是1,这节骨眼上你可不能掉链子,不然柯子血赚好几倍。
?
小团体惊现有史以来最大赌局!
目前战况激烈,虞叶好以20块的绝对优势(好像暴露了什么)遥遥领先!紧随其后的蔺妍和余康哲每人斥巨资五块,纷纷加入虞叶好阵营中!而此时,只有我们的黑皮体育生啊,柯儿,你是我的神!他以一块钱的绝对信心,毅然决然地站了何景乐是1!让我们为这份感天动地的兄弟情鼓掌!
别问怎么没向空山,因为他的钱都给虞叶好了。
第79章 公布恋情
可恶,何景乐一拍大腿,忿忿地道,有这种赚钱好事怎么不叫我!我柯投了多少,我现在就追加双倍!
虞叶好没预料到他这样说,一时没答上话,直到看到他脸上的笑意才回过神,于是自己也忍不住笑:赚个屁,你跟他投?先不说你柯满打满算就投了一块,还是上次路上捡的,何景乐,咱能不能不要自1为是?
恕我直言,你剃光头也当不了1。虞叶好说。
恼羞成怒的何少爷拒绝再谈论这个话题,阳光暖洋洋的,这二人组没话聊,便又蔫巴下来,好像两朵刚从温室里移植出来的娇花,从脑袋顶懒到指头缝,连动作都如出一辙;半晌,何景乐突然想到件事,很没头没尾地问:今天那些人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吧?
嗯,虞叶好气定神闲地应了一声,无所谓,也就只动动嘴皮子,懒得搭理他们。
那、那何景乐又踟蹰起来,山哥他
他不知道。虞叶好轻声地答,然后又坐直了,很郑重地请求,乐仔,今天这事儿就当是我们俩的秘密行吗?反正今天之后,他们应该也不敢再来了,咱俩就把这事带进棺材里,谁也别叫他知道,成不成?
何景乐说不出好或者不好,毕竟两边都是他朋友,他一方面非常理解虞叶好不愿意拿这些小事去让向空山烦的心态,一方面又觉得,这么被蒙在鼓里,对向空山也许不是那么好的选择。
可是其中一方现在就坐在他身边,眼巴巴地等着他说好,他没办法,只得应下来,想了想,又说:那万一之后再来,你告诉我,看我揍不死他丫的。
行。虞叶好总算又笑了,那我可得请你大吃一顿!就今晚怎么样?山哥今天六点下课,看看其他人有空没空,我们去吃小龙虾!
好啊!
两人在附近的露天摊位提前订了座,呼朋唤友一番,定了晚上六点半的露天座;大概是因为小龙虾的魅力不可抵挡,到最后,连同辛随在内,竟然一口气叫齐了剩下四个人。
而横竖离吃饭都还有些时间,他们闲着没事干,又跑去逛街,于是,在这个昏昏欲睡的下午,所有人都没精打采,只有辛随的手机跟坏了似的,三分钟亮一下,全是何景乐发的消息跟照片:
[辛随!看我!]
配图是他和虞叶好坐在奶茶店里自拍一张,两人人手一杯巨无霸奶茶,指着彼此嘴上那圈泡沫笑,背景是蔺妍在后面为客人打包小蛋糕;
[辛随!再看我!]
这次他们到电玩城了,他仰着手机俯拍,后面虞叶好神情严肃,眉头微蹙,看上去面临了极大的挑战,手里却握着抓娃娃机的操纵杆。
何少爷在这图片后自信满满地追加:[辛随,你看到后面那只大鸭子没有,今天我就狠狠把它拿下送你,让你睹物思人,见鸭如面,见异思迁!]
这成语用得真是好他妈惊天地泣鬼神,感觉抓娃娃机不给他一个都说不过去;但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他继续发:[对不起,老公,我吹牛逼呢,你别当真啊。]
辛随翻看他发来的消息,在看到这一条时,彻底没忍住,趴在桌子上笑得肩膀一耸一耸;这动静把旁边的许清逸瞌睡给打没了,茫然地一转头,却差点没惊掉下巴:
她叹为观止地看着身边的人那点通红的耳廓,感动得要哭了,转头就跟曲冠玉道:老师,我有空绝对得请辛随他女朋友吃个饭,我觉得我人生能看到师弟变这样儿,也算值了!
曲冠玉也感动得要哭了:我现在把你们俩踢出师门还来得及吗,怎么这号练一个废一个,你们俩当时来我门下是不是就奔着搞对象来的?
许清逸:
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当没听见,这时辛随也坐端正了,但紧接着就一顿,因为剩下俩人的视线跟探照灯似的投向他,就差在脸上写八卦这俩字了。
许清逸代表婆家强势出击,上来就是一发直球,一点退路都不给:师弟,你说你这恋爱也谈得挺久了。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到底是什么样的小美女,能把我们帅哥给迷成这样?
这话听上去一点毛病都没有,但是搁辛随身上就不太适用,于是问出这话的许师姐便眼睁睁看着她原先笑容满面的师弟整个人都显而易见地一愣,随即笑容淡下去,数度开口,最终只是十分欲言又止地喊了一句:师姐,我
无所不能的辛学长真到了这一刻,发现自己其实并非一点也不害怕的。
他的勇气好像仅在何景乐陪在身边时起效,像现在,叫他在没有任何保证和承诺的情况下亲口说出自己是个同性恋,就又如同乌龟一样缩进壳里;只因为他无法确认,面前的两个人是否会支持他,又是否不会将他当作谈资。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辛随总是坚信这一点。就像他初中和同班同学躲在胡同里吃炸串,被不知听了谁告状匆匆赶来的何媛当面扇了一巴掌;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很难再完全去相信任何一个人,并且认为,一切因他而起的传言,最终都会跨越千山万水,一路飞进何媛的耳朵里去。
就像一只屠宰场里被印上了蓝色检疫标志的牲畜,辛随很多时候认为自己已经逃出来了,可是无数次午夜梦回,都觉得自己好像仍然在那条流水线,被血淋淋地切割拼凑,只留下最上面的一块检疫合格的标志。
何媛正在看着他,每时每刻皆是如此。
哎呀,许清逸忽然笑了一声,多大了师弟?提女朋友还害羞呢?算了算了,这次就放过你,下次想好了再来说老师,你看这个数据要不要引用!
曲冠玉推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道:让我看看。
两人都是如此的自然平和,好像刚刚的追问只是辛随一个人臆想出的幻觉,他坐在那儿愣了半晌,眼眶灼痛,桌子下的手掌紧攥成拳,突然
他站起来,像个傻小子一样,愣头愣脑地说:不是女朋友。
是个男生。
他一字一顿,艰涩无比地说。
耶,下班了,本周都没有请假哎!鲜艳的小红花别在我胸前!
后天见!
第80章 他的运气
夏日的炎炎热风从辛随身侧那扇窗户没关紧的狭缝中透进来,与室内的冷气交杂,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梦;可却又分明不是这样,因为曲冠玉和许清逸的表情正同步惊骇着,这对干什么都没默契的师徒在这件事情上倒是一致得很,只听曲冠玉低低地倒吸一口气,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是何景乐?
搞新闻的,这些年来当然不会少见这种事,甚至如果今天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辛随,曲冠玉都觉得自己恐怕很难这样失态,可偏偏是辛随,这个让他至今依然能够回忆起两人头一次见、温和却寡淡到丝毫无趣味可言的学生,是什么时候,也有了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得到的东西了?
他看到辛随的喉结动了动,好像是想说话,但最后却只是点了一下头,紧接着双腿一软,不由分说地就要往地上跪。
旁边许清逸就是再没反应过来,这会儿也惊呼一声,嘴里哎呀呀地跑去扶,好几年师徒情谊在亲师弟面前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她扶着辛随,扭头很埋怨地说:老师,再生气,您也不能这么吓唬他啊!
我没
曲教授凭空招来好大一口锅,当即就不乐意地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和老师没关系,辛随低声地道,我就是有点腿软。
什么?曲冠玉又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地说,我还以为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给我磕个头。
办公室里寂静半晌,最后许清逸撇开头,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好像按下了什么开关似的,气氛倏然和缓下来,曲冠玉还是没好气,只是单从表情看好像也没有要反对或者怎么不待见的样子;他安排辛随给自己续了杯新茶,无言地抿了一口,才问:是一直都喜欢男孩,还是就只喜欢他一个?
就喜欢他一个,一见钟情。辛随说,遇见他之前没想过恋爱结婚这档子事。
行了行了,曲冠玉受不了了,照你这样说的话,那我改天还要和你师姐一起给何景乐送面锦旗,感谢他在你孤独终老之前大发善心拯救你。
辛随脸上露出恶心巴拉的微笑,有种让人一看了就想给他两拳的恋爱中人士特有的人格魅力,把曲冠玉给看得牙酸;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劳碌半生未婚娶,现在竟然当上了自己学生的情感导师,内心实在非常惆怅,以至于后面说话也无精打采的:哦,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要通知吗?没有就回去工作。
您就没有其他想问我的?师姐呢?
轮到辛随惊讶了,毕竟在他的设想里,就算许清逸能忍住不说什么,以曲冠玉的个性,也总要好好询问一番;可现在对方突然表现得毫无八卦欲望,叫他惊讶之余,还有那么一点说不上来的忐忑,好像什么事不从自己身上找出点毛病,就不能轻易过去了似的。
例如此时,他又忍不住想:会不会自己还是做错了,其实不应该这么莽撞,会不会曲冠玉还是对他很失望,只是没有说而已?
问什么?曲冠玉终于无精打采地答了,我自己都是个老怪胎了,有什么资格去干涉学生的选择?
这话倒也没说错,单就在现在这办公室,同性恋异性恋不婚族凑了个全,数量上谁也不占优,因此谁也没资格去对谁讲道理。
我对我学生的唯一要求就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
曲冠玉道:辛随,不瞒你说,有时候我看着你,其实会有点担心,因为你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哪怕你现在坐在这里,工作忙碌,和所有人都没区别,可我就是总觉得你少了点什么。现在我发自内心地为你高兴,祝贺你进入爱和被爱的这个过程里。
许清逸也适时地在旁边朝辛随说:哎呀师弟,别担心,我们超open的啦!
于是,这桩值得被盘问很多天的事就这样在曲冠玉轻描淡写几句话中解决了,直到工作结束,辛随也没能完全地回过神;他飘飘然地背着包去拧门把手,又听见曲冠玉在背后叫他:小随。
您说。
曲老师的脸上罕见露出一点局促的笑来,他又哼了一声,想故作无所谓,但两只手局促得快要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最近这段忙过去了,也带景乐来一起吃个饭吧。
还有还有,许清逸笑眯眯的,不用有太大负担,我和老师都尊重你的选择。
她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知道你不乐意出风头,今天这事我们也就只当听过听过就算,不会再叫别人知道,放心!
去享受你的约会吧!她推着他出了办公室的门。
因此,当何少爷卡着点来接他男朋友放学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英俊惑人的男朋友站在路灯下,胳膊肘里夹了一本卷成卷儿的书,即使无所事事地站着玩手机,身形也笔直,像山林里结了雾的松;他站在原地看了片刻,手机在掌心里振动,这才发现,刚才对方大概是在回自己消息,而且每条都回,先说:
[奶茶看上去还不错,吃完饭可以带点小蛋糕给你当夜宵点心。]
然后又继续写:[没有关系,重在过程,改天我们再去,到时还要麻烦小何老师教我怎么钓娃娃。]
等等等等,他在下午发了许多条,辛随认认真真地全接住了,呆板严肃得可爱,连句废话都当宝贝。
他慢慢走过去,什么都没干,就开始脸红了:嗨,帅哥,等人啊?
脸红的何少爷也一样厚脸皮:这么帅,不如别等了,和我回家吧!
很帅的辛学长于是笑起来,十分顺从地配合着演完了这出耍流氓戏码:好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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