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翻了个方向继续睡,少年却像发现了新奇玩意一样不停碰她:醒醒!
桃桃被他吵得很烦,手摸到后背做出拔剑的姿势:找死吗?
少年畏惧地看了眼她的桃木剑,小声问:你到底是谁?我已经跳楼三天了,一直没人陪我说话,除了给我做法事的和尚,你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而且我能触碰到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脸摔烂了,四肢扭动怪异,显然是刚在殡仪馆被缝上的,还不能很好地操控它。
桃桃睡不成了,揉着眼睛:这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只跟我搭话?
因为你的味道很特别。少年鬼指着四周,那些人、建筑、植物,还有桌上的饭菜,要么没有味道,要么有一股难闻的塑胶味,我一靠近就想吐,昨天见的和尚身上倒是有一股香味,不过很淡,至于你
他舔了舔嘴唇。
甜的像糖浆,让人想一口吃掉。
哦?桃桃卸下桃木剑,插在两把椅子中间。
少年连忙后退:我就说说,又不是真的吃你,你死了谁陪我说话啊?你跟和尚一样,身上味道都很好闻,可他听不见我说话,我也碰不到他,没劲。
喂,和我说话吧,和尚说,等身上怨气消散后,我就要去阴间了。
午后阳光刺眼,桃桃用不知谁放在桌上的草帽挡住脸:为什么跳楼?
少年瞥向远处一对面容憔悴的中年夫妇:逃课,我爸给了我一耳光,我一生气就从学校走廊跳下来了。
哦。桃桃问,后悔吗?
少年恶狠狠地说:一点也不,我就是要报复他们,看他们后悔我就开心。我活着的时候不准我打游戏超过一个小时,不准我每天打篮球,不准我晚上和朋友出去玩,天天上补习班学各种才艺,连玩的时间都没有。
我爸听到老师说我翘课就当着同学的面打了我,可我只是跑去天台上睡了个觉,前天晚上作业写到凌晨,又练了半个小时的书法,真的很困。现在好了,我死了,爱睡多久睡多久,没人能管我。
桃桃:第一次当父母,总会有考虑不周的地方。
少年鬼:他们根本就不爱我,只是为了让我多学才艺,好在朋友面前有面子。
我认识一个男孩,他比你还小,从小就在家族的期望里长大,除了要学习文化课程、才艺,还要学高尔夫、马术、滑雪、礼仪,所有你能想到的领域他都要涉猎,每天最多只能睡五个小时。他觉得活着索然无味,没有自由,加上他怨恨他的父亲,曾经和你一样,也想用离家出走和死亡来报复亲人。
少年鬼问:他死了吗?
没有。
是因为不敢?
因为后来他发现,活着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别的任何人,死也一样,因为报复别人这样的理由而把自己架在枉死狱的业火上炙烤,是一件很蠢、且很不划算的事。
少年鬼后背一凉:等我到了地狱,也会受这样的折磨吗?
桃桃没有回答,少年鬼于是换了个话题:说说你吧。
有什么可说的?
随便,什么都行。
我是孤儿,还在襁褓的时候就被老头子捡回清风观了。所有人都说老头子贪财、好色、又怂又精明,他确实毛病很多,饭做得难吃,衣服洗不干净,养的鹅还成天来我房间乱拉乱叫。桃桃沉默片刻,可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小时候我得了一种怪病,只要入夜就会哭,是老头子一直照顾我,因为我的病他头发白了很多。七岁时,有人替我治好了病,但作为代价,所有人都告诉我,我活不过十八岁了。
好惨。少年鬼唏嘘,那个人是在害你吧?
不,我很感激他。桃桃说,能无病无灾活上十年,对我来说是件很奢侈的事。
你还有多久十八岁?
桃桃静了很久,轻声说:上个月过完了生日。
那你不是
嗯。桃桃摘下草帽,正午的日头斜洒下来,刺得她眼睛泛疼,我还活着,可师父死了,那个治好我病的人生死不明。我常常想,也许是他们为我挡了一劫,所以我现在还能坐在这看见这么灿烂的太阳。
你一定很难过。少年体贴地问,需要纸巾吗?
不了,你现在拿纸巾过来,别人看见会吓死。我的泪腺已经坏掉了,不会哭,也没什么可哭的。桃桃闭上眼,感受着那擦过耳侧的微风,生、与死,原本就是定数,死者已矣,生者如斯,在这个世界分开的人,早晚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
另一个世界少年眼中茫然,是什么模样?
桃桃慵懒地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少年鬼端详着桃桃:这样看来,你比我不幸,我没生过什么大病,也没有经历过亲人的离去,唯一的烦恼就是爸妈总爱管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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