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林泉看月久了,眼睫似乎也染了月光。
桃桃:师祖批命不会有错,我不该活过十八岁。
在棺材里醒来那天我浑身是血,那流血量足以把一个人置于死地了。如果血是别人的,为什么会到我身上?如果血是我的桃桃缓缓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为什么我没有伤口?
六月初六,十方炼狱之门在酆山破碎。
六月初六,我逆天改命在酆山死而复生,看见天上悬着一盏血月亮。
那个声音告诉我,六百天后人间将会因为我生灵涂炭,林泉,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泉走了过来,他单膝点地,跪在床边托起了她冰冷的手:我不管什么逆天改命,也不信什么批算命格,我只知道你此刻好好活着,那过往种种就与你无关,这才是你的命。
可天命是有定数的
那就是天错了。他说得毫不犹豫,桃桃,你永远不会有错。
桃桃望着他,突然笑了:林泉,我是个怪物。
哪怕平日再洒脱淡漠,归根结底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当人间危殆的山洪倾泻而下,万物的生灭系于一肩,她依然会感到茫然和恐惧。
我曾以为自己可以做个平凡人生活在人间,可到底只是南柯一梦。我是个会带来不幸的怪物,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依然会是。桃桃问,你不怕我吗?
月色洒了进来,余下一道清寂的光辉隔在两人之间。
林泉的脸匿在暗的那面,他轻声说:不怕。
桃桃低头,没有察觉他的手是什么时候覆上来的,以她往常的脾气早就挣开了,但此刻她却没有动。
有些事压在心头实在过于沉重,坠得她无法呼吸,可她不敢对任何人说,即使说他们是一家人的罗侯也一样。
她记得,那年万邪围街时一片混乱和狼藉,灵师们看她的眼神,有惧、有怕,更多的是惊恐和憎恶。
不知哪个灵师家的小孩摔倒在地,她去扶,小孩瑟着身体后退,后面匆促赶来的灵师把她推到一边,避如蛇蝎一般抱起自己的孩子。
小桃桃踉跄着摔在地砖上,手掌被碎玻璃割出一道口子,血水止不住地朝外流。
藏灵身的鲜血足以令邪祟体内的邪气沸腾,小桃桃不敢说话,她害怕邪祟闻着味道找来,于是拿衣服死死捂住伤口,可没过多久就被人发现了,那些灵师按住她的手脚,拿出一根粗.长的针引上施了咒的线,硬生生将她的伤口用灵力缝合。
桃桃的手掌血肉翻飞,痛得几乎晕过去,却咬着牙一滴泪都没有落。
后来听师父说,并不是没有温和的方法可以隔绝她鲜血的味道。
只是那些人为什么不用呢?也许在他们心里,自己和邪祟原本也没什么区别。
她怕极了,怕那不知为何降临在头上的命运,怕自己真如那声音所说铸下了几乎灭世的罪孽,但更怕的是,同类投来厌弃怪物的冰冷一瞥。
虽然身在人间,却总会让她不寒而栗,感到深入骨髓的、比之炼狱还要可怕的孤独。
她那么怕,可林泉却说,他不怕她。
月光悄然挪移,林泉的脸展露在光影之下,于是变得和月亮一样明净清澈。
林泉在笑,温柔得如同天际飘浮的流云:我不怕
因为我和桃桃一样,也是怪物啊。
第40章
如果凑不齐人数,你们都得死在山里。
向导名叫娄锋, 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矮男人,虽然个子只有一米六出头,长相却相当精悍, 常年间在深山老林里风吹日晒,皮肤很是粗糙。他长着一双厉光闪烁的眼,一动不动盯着人瞧的时候像只凶恶的鹰隼。
这娄锋并不是绥福镇人, 再往远一点说, 他老家甚至都不是酆山的。
君再来的老板在这开了三四年民宿了, 对于娄锋的了解都是从镇上人的嘴里听来的,趁早上闲着没事,他边坐在柜台后面敲计算器算账边和大厅里的学生们八卦。
根据老板了解的情况,十九年前娄锋刚大学毕业, 背着一个双肩包来到了绥福镇租了个破院子住下来。他说自己是学中医的, 不习惯大城市的喧嚣, 就到酆山里靠采草药为生, 后来这行不好做了,他就一边采药一边采菌, 进山短则三四天, 长则一两个月,这些年游客多了, 偶尔也当当向导赚钱。
可他从前做向导却没有这样狮子大开口过。
大厅, 八点整。
桃桃坐在昨晚的桌前喝茶, 听民宿老板和娄锋吵架。
这老板是个文艺青年, 也是个热心镇民, 他听说向导要价的事, 在店里把他拦了下来。
你岁数都活脸皮上了?老板不客气道, 你要了七十万?抢银行也没你这么暴利, 仗着人是外来的不懂行情是吧?可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以前别的向导进山才要五百块钱一个人。
正巧白菲儿的摄影师陶与下楼了,他路过老板身边淡淡说了句:还有我们三个,是要了七十九万。
老板骂道:简直不要脸!
娄锋搓着卷烟,抠了抠牙:以前,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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