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四周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偶尔会想,明明他已手刃了心魔,为什么老师还会露出那样的疯狂、失控的神色?
崔玄一停在密林中央,他走累了。
或者说,当他看到眼前出现一棵正开着花的野樱树时,忽然觉得自己累了。
很疲惫。
一步都走不下去了。
于是他找了一棵高树,将桃桃放在树杈间,背抵树干闭上了眼。
月光穿透树杈照在他的脸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崔玄一掏出一枚发卡。
发卡中间的樱花碎掉一瓣,花瓣上的碎钻在月光下散发着水晶般的光亮。
还记得怎么拿筷子吗?路老师教你。
陌生人敲门不要开,检查天然气也不要信,家里用的是电锅,那是骗子。
如果饿了就泡面吃,知道怎么泡吗?把水烧开,水倒面上,不会就下楼找李经理帮忙。
不要再回墙边了,那里有很多很多细菌,还有,别总抱着那把刀,当心割伤自己。
那些光影成为了纠缠他的梦魇。
无论睁眼还是闭眼,只要他停下来,就会不断在脑海里萦绕。
那少女的脸,他想要忘掉。
但凭他如何努力,都抹不去她曾存在过的痕迹。
她喜欢穿裙子,喜欢笑,喜欢叫他小咪。
喜欢在傍晚骑单车穿过落日的街市。
喜欢在弄堂外的街口排队买他爱吃的老面包。
喜欢存下兼职的钱买猫粮和罐头在楼下行善积德,可明明她也过得很拮据。
真傻。
崔玄一触摸自己的齿尖。
想吃面包了。
弄堂口的老面包又软又甜,咬下去就像云朵,牙齿无法着力。
那不是他的喜好,可在失去记忆的那些日子,却吃得很香甜。
她存在的痕迹,不光在眼前,在脑海,似乎还残余了一些在他的身上。
换作从前,一个天真的女孩站在他的面前,他只会觉得聒噪。
如果她纠缠不休,那么他会找一个无人的地方,用骨鞭将她利落地解决掉也说不一定。
现在或许依然。
但路结樱。
牙齿冰冷。
他觉得呼吸困难。
像是心里有一块地方被塞满后又被拿走了。
那撑开的心脏获得了短暂的、一刹的满足,却又回归到比从前更加空洞的痛苦中去。
他不止一次想过。
想那从狭窄的弄堂里穿过的斜阳,想楼下围着他觅食的白白和警长,想天黑时那间小屋里的橘色灯光。
记忆里都是些他不敢细想、不敢清晰、影影绰绰的东西。
头痛得厉害。
每当少女的脸浮现在眼前。
每当她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每当看着手里那只破碎的樱花发卡,头就更痛了。
崔玄一想把发卡丢掉。
他将手伸出树外,这动作这些天做了无数遍,没有一次成功。
发卡破碎处的尖棱嵌入他的手掌,血滴滴答答落下。
崔玄一回头看向桃桃。
如果不是她。
如果不是她抹去了他的记忆让他流落在申城的街头,他不会碰到路结樱。
如果不碰到路结樱,她还可以无忧无虑、天真、轻快地活着。
而不是被他沾上,陷入那无法挣脱的、死寂的命运里。
他无法将少女的惨死怪罪于老师,那么该死的人,就只能是她。
想到这,眼底泛起暗色。
他端详着桃桃沉睡的容颜,一把匕首出现在手里。
这张和老师一样的脸叫他难以下手。
他用一张洁白的手帕,轻轻盖住了她的脸,手中的匕首猛然插下。
在距离她心口还有不到半厘米的地方,他被迫停下。
桃桃握住了他的手。
她抬起另一手,掀开脸上的手帕,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眸。
崔玄一。
因为昏迷太久,她清醒后的眼眸带着一丝慵懒的光亮,真是死性不改啊。
第280章
那就努力让自己不要有危险啊!
在蛮荒狱时, 应桃桃就已经是六株灵师了。
她拥有帝钟和神圣净化之力这两样暗灵师的克星,自己不是她对手。
但他知道,她手腕上带着的红色手环名叫阻神环, 可以扼制灵师的力量,除非六株以上,否则没有挣脱的可能。
关风与将阻神环戴在了应桃桃的手上, 这件事不是秘密。
因此, 此刻的她对他而言不是威胁。
崔玄一没有躲避, 他抽回手。
一瞬间萌生的杀意消失了,他只是静静凝视着她。
桃桃直起身来环顾四周,在确认这是哪里。
晚风融漾了深山的冷意,她看了眼月亮, 突然回到现世, 她还没有适应。
你要带我去哪?她问。
也许是看她快死了, 也许是知道现在的她没有还手之力, 崔玄一竟然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迷津渡。
迷津渡。
耳熟又遥远的名字。
是为了杀你。崔玄一手中骨鞭甩下,随手将游荡在黑暗丛林间的夜蛾一斩为二。
飞蛾的残尸落在树下的枯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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