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北:“…………”
你还不如说死了。
江南说话的口气毫无波澜,像死的是别人的妈,无他无关。
韩文芳闻言, 也没表现出意外, 愣愣一垂头:“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十……一二三四年前。”江南就不好好回答。
韩文芳这才抬头,微微倾身:“十几年前, 你才几岁?你跟谁过?”
“哥哥,”江南抓起姜北的手,炫耀般地晃晃, “哥哥说他养我。”
韩文芳瞅瞅姜北,又问:“那你亲哥呢?”
江南:“也凉了。”
江南有问必答, 反正张着嘴乱说, 一老一小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但韩文芳不在意,或许是因为她刚死了儿子又死了爹,没空想别的,也没接收到江南想溜的迫切心情。看着刚找回来的大侄子,小心而生疏的问着些往事,最后说:
“是我大哥对不起你们。”
“哪有,”江南皱皱鼻子,“你们不是补偿我了吗?啧,只可惜我妈妈没等到这天,否则她绝对舍不得死……嗷!”
江南一侧头,入目是姜北起伏有致的冰冷侧颜,但也没能浇熄他的火气:“你踩我做什么?”
姜北不睬他,强行把韩文芳放在江南身上的注意力拉回来,问:“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韩文洲是怎么死的?”
“如你们听到的,车祸。”韩文芳苦笑着,“修别墅那片地原先是我们家的祖宅,后来把老房子掀了盖了新房,我爸是个非常传统……甚至可以说是迂腐的人,他要守着祖宅的地,我大哥陪着他住在别墅。有天晚上,我爸要找大哥,发现人不见了,当时我和文静嫁了人,不与他们住一起,我爸半夜跑来我家找我大哥,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人。”
“你知道2000年初出了事并不能及时联系到家属,直到第三天,才有人来通知我们,说我大哥在宁安市边界出了车祸,车坠下山崖,人当场就没了。”
姜北听着,下意识握紧江南的手,然而江南比他想象的皮实多了,既没闹也没要哄,下巴磕在桌面,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仿佛自带一个屏蔽器,外人无论说什么都与他无关,一心只想和周公谈理想,浑身透着超脱世俗伦.理的淡然。
姜北接着问:“车祸的事最后怎么处理的?”
“交通事故,”韩文芳抹一把眼角,瞧着江南脸色,“我大哥半夜开车出门,说是疲劳驾驶导致的,但我爸不这样想,要求宁安市警方立案调查,以当时的条件,又在山沟里,能查出什么?最后不了了之了。”
虽然在众多对韩文洲死因猜测的版本中,姜北已听过这一版,但亲耳听韩文芳说,又是另一番心境,因为死的不是别人,而是江南的父亲,他如果活着,江南应该会快快乐乐地长大。
姜北的舌根莫名泛起股苦味,沿着咽喉滑下去,久久堵在喉间。他望向江南扇得轻而缓的睫毛,又感慨其实现在也挺好的,毕竟江南已经够浑了,要是在金钱堆里泡大,没准更浑,说不定等待他的真是铁窗和缝纫机,他们也不会遇见了。
“韩文洲应该有司机,为什么要半夜独自驱车来宁安市?”问到关键问题,也不知是他的手还是江南的手出了薄汗,姜北分明感觉到掌心相贴的地方格外湿热。
“这事要从更早之前说起了,”韩文芳怯怯地瞧一眼江南,看到青年歪着脑袋像是睡着了,才小声说,“我大哥出国前娶过一任老婆,是他的高中同学,也就是外人所说的发妻。当时我大哥年轻气盛,没想那么多,只想结婚,可我爸辛辛苦苦供他十几年,连我和文静也不怎么管,自然不肯让儿子早早结婚,认为结了这辈子便完了,不同意这门婚事,让我大哥出国,我大哥也是犟,和我爸谈条件。”
姜北猜到几分,接过话:“韩文洲跟老先生说只要让他结婚,他就出国?”
韩文芳点点头:“是,我大哥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因为结婚而影响进修。”
姜北:“老先生同意了?”
“他不能不同意,”韩文芳扯出一个笑,很牵强,“我大哥很倔,和我爸杠,我爸不会看着他辛辛苦苦供出来的儿子半途而废,只能同意,可等我大哥一出国,我爸又变了,他把我大嫂赶走了。”
虽然韩诚已死,按理不该在背后议论已亡人,但姜北十分不理解老爷子专断独行的做法。
韩文芳依旧笑着,每个毛孔都透着涩味:“相信你们也听出来了,我爸是老一派人的思想,爱儿子,更对我大哥寄予厚望,早早便幻想我大哥学成归国会带着全家飞升,所以他认为我大嫂学历低,配不上我大哥,也配不上我们家,赶她走。我劝过我爸,他不听,我和他老人家的关系也因此闹得很僵。”
在2000年初,一个海归的确比一百万还金贵,别说以前,就是现在,学历鄙视也依旧存在,讲究个门当户对。
姜北知道韩文芳说的只是“前菜”,遂问道:“后来呢?”
“后来……”
“嘭咚”一声,一旁的江南脑袋栽在了桌面,俨然一副睡熟的样子,可姜北知道他只是不知如何就这事发表感言,在逃避而已,眼睛一闭便接收不到韩文芳怜爱抱歉的眼神了。
韩文芳盯着他睡颜看了会儿,想伸手触摸又不敢,局促地绞着衣角:“后来我大哥回国了,估计他是随了我爸,再加之工作忙,发现他老婆不见了也没有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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