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二层巨大的落地窗前,可以看到街头人流攒动的画面。洁净的玻璃幕墙映出长桌上的蛋糕和咖啡,七海建人挂断手中的电话,望着涩谷十字路口的人流发呆。
被恋人握住的左手小指传来微弱但真实的暖意,几个月之前的那场战斗就像一场荒诞残忍的梦境。至今回忆起来,仍觉得不可思议。
自己有一天能坐在明媚的阳光下无所事事虚度时光,坦然享受由无数微小奇迹所拼凑的平淡日常。七海建人的身体里掠过甘甜的隐痛,这是死亡的阴霾留下的残秽。
七海建人转过头,淡茶色的护目镜横亘在他与低头专注品尝甜点的恋人之间。咒灵可视化以后,为避免视线引起注意的鼻夹式眼镜已经派不上用场。
这副眼镜的真实用途在于过滤,过滤一个藏在二十七岁皮囊下的十六岁灵魂的卑鄙目光。
他目不转睛,嘴唇干涩。她在斑驳光影下的每一个举动,都像在他麻木的身体深处最隐秘的弦上拨响一声。在只有七海才能听见的萦萦不绝的响声里,有着窄窄肩膀和纤细胳膊的少女用银色小勺舀起粉奶油和饼干碎的混合物,啊呜一口全部吞掉。
她无忧无虑地向七海的眼睛展示微微抬起的肩胛骨,水手服下凸起的细长脊骨,粉色领巾下是弧度优美的隆起。双腿女学生式的并拢,像只鲜嫩可口的水蜜桃。
有少许碎屑粘在她的唇角,但沉醉在浓郁蜜甜里的双唇和舌头遗忘了这零星的甜头。
少女一边兴高采烈地挖起蛋糕放进嘴里,一边不时摇晃牵着七海的手,快活高兴的心理状态袒露无遗。
她没有察觉,一个怯懦的灵魂正透过这扇身体上开的小窗全神贯注地望着自己,痛苦又快乐地感受彼此交迭的掌指逐渐合一的温度。
柔腻的手指像滑滑的布丁,仿佛随时都会从他手中滑脱。
七海不动声色地屈起手指,搭在她的手背上,细嫩的肌肤使他产生稍一用力便会捏碎的错觉。年长一方谨慎试探,缓慢推进,逐步蚕食。他运用深入骨髓的审慎克制,张开轻妙亲近的网罗,缠住他晶亮的爱人。
咬着勺子的女孩感到手背上的暖意,低头瞥了眼桌下缓慢交迭的双手。七海建人霎时僵住,被视线扫过的地方升起无言的火辣,胸口的窒息感袭击了他。
她转过头,望着七海的小脸表情很是认真。七海镇定地接受她的打量,竭力隐匿起颤栗。他的注意落到女孩樱花般绽开的嘴唇上,气流送来奶油和糖浆的甜美味道。
少女犹犹豫豫地把樱花千层推到七海那边,眼睛心疼地瞅着自己没动几下的蛋糕,小声说:
“七海也吃。”
七海建人哑然失笑。
“真的给我吗?”
萦绕在英俊男人身边生人勿近的气场如冰雪消融了。他放松地侧靠上长桌,修身西裤里的双腿随意搭在高脚椅上。
刮得干干净净的下颚微微内收,显得克制而内敛。面部硬朗的线条一直延伸到一丝不苟的笔挺衣领中,随着上下滚动的喉结,薄唇吐出的音色性感而低沉,像大提琴琴弦流泻而出的滑音。
至今没学会如何察言观色的小姑娘听不出七海语气中的调侃,明明表情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但还是坚强地点点头。
“唔——给七海。”
女孩可爱地吸吸鼻子,把勺子递给七海。答应过的事就不能反悔,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那么我就要了哦,我要开动……”七海空闲的右手拿起她用过的银勺,慢慢舀下一块甜点。颤巍巍的粉色凝胶里冻着新鲜的樱花苞,比起食物更像是赏心悦目的艺术品。
勺子停在距离男人嘴唇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女孩耷拉下脑袋,双马尾沮丧地搭在肩上。“啊——”
“怎么了?”他压下笑意,举着腻甜的点心轻轻在她眼前晃了晃,装作疑惑不解的样子,“你不吃吗?”
“要!”不经逗的小朋友猛地扑上来一口吃掉他手里的蛋糕,七海得以名正言顺地握紧她的手。
他抽出勺子,女孩眼巴巴瞅着上面残余的奶油,像是随时会再扑上来似的。
“不要急,这些都是你的。”他一句话安抚了急眼的恋人。修长的手指捏住勺柄,再度舀起一勺糖浆和奶油的混合物,“来,啊——”
“啊——”乖乖坐在椅子上等投喂的女孩张嘴。
望着阳光下恋人单纯的小脸,七海的心前所未有的充盈,充盈到想要落泪叹息的地步。所有的事物充满了他的灵魂,而这个被他轻轻抓住,散发着霜糖气味的少女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他的灵魂。
樱花之美在于其转瞬即逝。尽管七海有意控制喂食的速度,但在某人的眼神攻势下,蛋糕碟子还是很快空了。
他看了眼店里指针走向十二点的时钟,放下手中被体温捂热的金属小勺。瓷盘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为这场悠闲的上午茶敲响结束的钟声。
七海并不嗜好糖分,喜欢的食物是方便快捷的面包和提神醒脑的咖啡。但认真享受每一口糖分的恋人满足眯起眼睛的可爱模样,却远胜任何用于充饥的食粮。
“等一下。”七海捧起恋人的脸,柔嫩的脸颊贴在手心的薄茧上,美好的触感令他怔楞片刻。短暂的停顿之后,他才用拇指慢慢揩掉女孩唇角的蛋糕碎屑。“这里,弄脏了。”
替少女拭净嘴角的男人动作缓慢而细致,在他太阳穴上方的微光落进他金色的发丝里,像成色上好的金子所捻出的金羊毛。
窗边的高大男性有着刮净的下巴,肌肉结实的小臂,磁性低沉的嗓音,宽阔的肩膀。温柔绅士的举止令一个偷偷看他的女顾客红了脸,看出她心思的同伴贴在她耳边怂恿她去要一个电话。
初初萌动的情思下一秒便被他的举动无情碾灭。他坦然自若地将拇指按在那两片形状薄长的嘴唇上,斯文抿掉指腹的碎屑和奶油。仿佛为了表达对主人热情款待的谢意,应约而来的客人用这种方式称赞制作食物的手艺高超精妙。
七海短暂享受过自己的上午茶,提起购物袋和菜菜子的书包。(电话中他跟夏油杰确认过)
穿着水手服的年轻姑娘从高脚椅上跳下来,握住七海的那只手借力站稳。
“有落什么东西吗?”
她偏头想想,又看看只剩碟子和小勺的桌子,拿着没动过的经典巧克力摇摇头。
“那我们走吧。”七海随意抿了口冷掉的美式,旋即放下杯子。他迈开脚步,牵着心满意足的恋人往店门外走去。一秒失恋的女客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们始终紧紧扣在一起的手,这边发生的小插曲只在七海心头淡淡划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接下来想去哪里?”他温声询问身侧少女的意见。
她努力回忆出发前菜菜子和美美子反复强调的话,诚实复述道:“美美子……要买CHIRE的可丽露和夹心叁明治,菜菜子要MA MAISON的彩虹水果烤甜饼!”
“我问的不是她们。”七海无奈地笑,“你想要什么?”
“呃——”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的女孩一下子卡住,低下头陷入冥思苦想。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经过十一年的苦涩煎熬,二十七岁的七海建人不愿错过今后的每分每秒。当年因为胆怯和自卑迟迟无法迈开的脚步,如今坚定踏上流过阳光与光阴的街道。
购买夏油杰前辈领养的(请允许他这么认为)两个孩子要的“奖赏”耗费了七海余下半天的功夫,他第一次见识到年轻一代旺盛到可怕的消费欲望。铃铛形状的黑巧可丽露一人至多买四个,但仍供不应求。
好在换上平跟小皮鞋的女孩像一只听话的小羊,牢牢跟在金发牧羊人的身边,不肯离开半步。长久交握的双手仿佛已经融为一体,娇小的手掌完美填满他手心的空白。
当夕阳含情脉脉地沉入黯淡的天际,远方亮起几颗稀疏的白星时,涩谷便被绚烂的各色光点所充满,大大小小的广告灯牌闪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迷离光晕,街头的人流似乎比白天还要多上不少。
城市上空明灭的灯光模糊了周围行人的面孔,逆着人群向站口方向走去的七海牢牢护住怀中的恋人,觉得他们像沿着浑浊河水逆流而上的两条小鱼。他既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延迟分离的时刻到来,又担忧心爱的珍宝受到不必要的冲撞伤害。
被情感与理智交替折磨的男人没有发现,交叉双臂抱住纸袋的女孩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
她沉默地低着头,肩膀忽然开始轻轻颤抖,像一只风中的蝴蝶。即便如此,她还是跟着七海的脚步,一点一点往人头攒动的地铁站口靠近。
晶亮的水珠“啪嗒”一声落在纸袋的硬壳上,划过设计精美的烫金logo。蜿蜒淌过的水痕晕开油墨,弄脏了干净的衣袖。
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响的女孩没有察觉他们偏离了既定的路线,来到街边的一家玩具店的橱窗前。
头顶响起男人轻轻的叹息,橱窗里姜色的小熊玩偶顽皮地歪着头,打量玻璃窗外相迭的身影。他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从颤抖的眼睫下溢出的泪水灼伤了七海的指尖。她没有挣扎,只是垂着眼眸,又在暖色的光线里掉下几颗亮晶晶的宝石。
“七海是不是、”她打了一个小小的哭嗝,带着糯糯颤颤的泣音,向强装镇定的成年人委屈发问,“不喜欢我了?”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让各位小可爱久等了!!!!!!!!!!真的非常抱歉!!!!(空中转体360°接后空翻土下座)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不离不弃!!!!感动到暴毙(不是)
下次再也不要在这家店买电脑线,太慢了呜呜,什么鬼快递!
明天应该能结束娜娜明的番外,后续如果再涨收和珠珠的话就接着写杰哥的番外(好耶)
谢谢大家的支持!祝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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