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温比正常高出2°左右,之前五条悟有来过吗?”
惠适时松开口,亲自上门替他诊查的校医抽出水银温度计,对着窗外投入的光线读出显示的度数。她用镊子夹出酒精棉球,边擦拭体温计边看向坐在桌边的黑发少年。
除了当年直接介入伏黑甚尔与禅院家间交易的五条悟,这些年他们都有意无意地默契选择了和这个名叫“伏黑惠”的孩子保持距离。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在花失踪了整整十一年后,和被庇护在五条羽翼下安然成长到十六岁的伏黑惠面对面。
他微微垂头,双唇轻轻翕动,小口抿着温水。或许有疾病让他变得虚弱的缘故,少年周身萦绕的气质平和而沉静,仿佛一泓深水。肤色皙白的脸上浮着病态的晕红,玻璃杯中升起朦胧的水汽,氤氲在纯黑的瞳仁中,看起来……有点乖?
置身暴风眼的中心,却远离众人的视线以及各种纷扰,在咒术界和凡世间默默成长起来的伏黑惠举止中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沉稳,仿佛被平静安定的生活磨平叛逆的棱角,变成一枚圆润的玉石,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看着和他父亲截然不同的少年,硝子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见过几次伏黑甚尔,对方充满攻击性的外貌和压迫力拉满的健壮身材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至今仍能轻松忆起那个男人放荡不羁的神情,对比默默喝水的清瘦少年,两人仿佛同一个模子里刻出的眉眼,却因气质和身材上的不同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真是不可思议。
遗传的力量有这么强吗?她不露声色地打量着惠——据说是花和伏黑甚尔生的孩子,心头隐隐生出一丝怨怼。
他太像他的父亲了,眉毛和眼睛几乎是一脉相承,在他身上,硝子找不到花的影子。
伏黑惠真的是花的孩子吗?一个许久未曾想起的疑虑重新浮现在脑海中。她轻轻皱了下眉,收住还要发散的思绪,将清洁过的体温计放进医药箱,然后从夹层中取出需要填报的表格和入学指南推到伏黑惠的面前。
恰好喝完水的少年放下杯子,温水润泽了缺乏血色的薄唇,添上一丝柔亮的水泽。宽松的居家服勾勒出清瘦的体态,出于职业的习惯,硝子目测了一下惠的体重,稍稍有些放心。尽管五条悟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在带孩子方面还是拿到了及格分的。
不期然地,硝子想到另一位年纪轻轻就带起女儿的咒高同学,该说他俩不愧是对方最重要的朋友么,就连会喜欢的类型和做出的事都差不多。
伏黑惠抬眸望了眼对面盘腿坐下的女人,接着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她推来的表格和册子上。
硝子适时解释道:“今天我来主要是收集最基本的资料,这本入学手册你可以留着之后慢慢看。”然后她顿了顿,尽力忽略突然狂跳的心脏,“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采点血做个血检。”
听完她说的话,伏黑惠轻轻颔首,没有异议地答应下来。他配合地捋高袖子,露出和脸一样苍白的小臂。少年人的手腕搭在色调沉暗的原木桌上,手臂的轮廓被幽暗的木纹衬得格外醒目。肘窝处的皮肤下能清楚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完成这些工作后,他才微微偏头望向硝子,示意自己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开始。
她可能要收回之前对他的看法,伏黑惠没有长得像花的地方,但他安静的神态却跟记忆深处乖巧的少女发生了重合。
硝子定定神,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趁他没有对感冒还要抽血检查这件事起疑心,她必须要把握住时机。
正儿八经考过医师资格证的执业医生握住惠的手腕,让他被动伸直手臂。酒精棉擦拭过的肘窝更加清楚地凸显出静脉,针头斜刺入皮下,暗红的血液被压力泵出体外,顺着透明的塑料管流进采血瓶。
粘稠的体液注入细长的试管,他注视打着旋上升的液面,难以想象,从苍白的肢体里可以流出如此浓重的色彩。
虎杖屈指叩了叩门,门后毫无动静。汪酱的体重长势喜人,他换了只手提沉甸甸的狗狗,伸出右手握住门把,缓缓打开卧室门,“花,我进来了?”
门隙变大,望入的目光落在正对门的单人床上。下午温暖的阳光斜射入窗,背对窗户睡下的少女听见声音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支起上半身,盖在身上的被子顺着肩膀滑落,她揉揉眼睛,感觉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蹭过撑在床垫上的手掌。
她困惑地低下脑袋,迷迷瞪瞪地对上一双湛蓝的眼眸。拥有一身软白皮毛的生物甜甜蜜蜜地叫了一声,亲热地缠住她的小臂,嗓音就像含了一块糖。它举着一捧毛绒绒的尾巴,热乎乎的小脚垫踩过花的手背,喉咙里溢出舒服的咕噜声。
女孩被它闹得糊里糊涂,放下揉眼睛的那只手。本该落到被子上的掌心却触及同样柔软温热的毛发,一道轻柔婉转的“嘤嘤”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花迟钝地转过头,视野中出现一团乌黑发亮的毛球。团成一团的动物舒展开身体,亲昵地把小脑袋靠在她的手指上。细细的眼睛愉悦地眯起,浑身漆黑的狐狸发出不亚于猫咪的甜软嘤咛,伸长脖颈让女孩的手指搔过下巴,蓬松的大尾巴主动搭在她的手上,发出“多摸摸我”的鲜明信号。
黑狐狸隐蔽地瞥了白猫一眼,嘤嘤叫着躺在被子上,两只前爪抱住花的手,扭来扭去示意她快摸摸自己的肚皮。女孩下意识地动动手指,抓抓它胸腹部油光水滑的皮毛。这一下还得了,白猫登时气得火冒叁丈,绷直尾巴闪电般跳上被子,粉粉肉垫里弹出利爪,径直抓向无耻的狐狸精。
狐狸敏捷地翻滚躲过猫咪的爪击,不甘示弱地扑到它头上张嘴便咬,一黑一白两只动物扭打在一起,咪咪嘤嘤的叫声不绝于耳。打架之余,它们还不忘冲发怔的女孩抛媚眼。
不知道该怎么劝架的花第一时间把目光投向门口提着汪酱观战的虎杖,她不知所措地开口求助:“悠仁?”
啊……又来了两只呢……
“汪汪汪汪!”没想到反应更激烈的是被他拎在手里的汪酱,灰扑扑的小狗大叫着,铆足劲挣脱后颈上的桎梏,尾巴甩得飞起,像颗加速的炮弹跳上床,加入被子上的战局。
一时间狗毛、猫毛、狐狸毛乱飞,白猫和黑狐瞬间统一战线,齐心协力对付后来者。体型大出一圈的汪酱毫不胆怯,以一敌二竟也未落下风。
虎杖笑了笑,声音略有飘忽:“没事,我来吧。”
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类似的颜色配搭,而且感觉就在最近,到底是在哪里呢?
“我能问你……一些事吗,家入老师。”
伏黑惠用棉球摁住针孔,微凉的空气渗入皮肤,一点点驱散体内积攒的燥热。那个荒诞到羞于启齿的梦,似乎也在逐渐褪色消散。掺杂着不舍、羞耻、懊恼、欢愉……种种不可言明的心绪,他贸然开口,强迫自己的注意从那里转开。
鲜少被人这么称呼的硝子略有些讶异,但她很快抹平这丝情绪,斟酌着语气回答:“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都会如数告知。”
“请告诉我,花的术式,是什么?”
落针可闻的寂静里,少年一句一顿地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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