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京返回仙台,乘坐新干线需要两小时。如果是hayate列车速度会更快,只要100分钟。他到达东京站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夜幕降临,繁华的国际大都市灯火通明,处处流动令人迷醉的商业气息。
虎杖悠仁握着卫衣口袋里的车票,一步步走下台阶,离开地表五光十色的建筑群,深入这个位于地下的庞大繁复的交通枢纽。
地下通道里人头攒动,日光灯管的白光落在来来往往的上班族或学生的肩膀上。粉发的少年默默无声地加入拥挤的人群,像一滴水汇入浩瀚的海洋,浑浊却温暖的空气瞬间将他包围。
一旦成为群体的一份子,个体似乎会被集体的意志裹挟,自主行动的权利被自然地瓦解移交。
但这种身不由己被推着往前走的感觉,恰好是他现在需要的。虎杖张开鼻翼呼吸地铁站的味道,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间——一个不存在超自然力量、普通、平凡、忙碌而安稳的现世。
东京站是东京的心脏。通过无数在此地汇集的交通干线和大大小小十几个站台,这颗超级心脏不分昼夜地勤勉执行输送新鲜血液的任务,用数十年如一日的兢兢业业滋养出地上的城市巨人。黑色指示屏上花花绿绿的站点和列车号不断跳动,人群中的虎杖掏出车票,昂起头努力辨认那些看起来陌生又熟悉的字符。遗憾的是,他的大脑好像也在刚刚的随波逐流里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无法理解视网膜接收的信息。
幽深的隧道里吹来冰冷的风,扑向月台上等候的乘客中。虎杖裸露的脖颈滑过一丝凉意,紧接着听见是疾驰的列车昭告自己即将到站的悠长尖啸,音调节节攀升,最后有如警笛在所有人的耳边长鸣。
人们挤挤挨挨地站在黄线后,像挤在一起防风御寒的南极企鹅。瞬间有两道利刃般明亮的光束撕开黑暗,一列满载光明的列车刹那划开隧道里所有的幽暗,洁白如雪的车身疾驰而过,带来冷冽的狂风。
他这时才想起去看手里的车票,长方形纸片吸入汗水又被捏皱,好在仍能看清上面印刷的文字。东京去仙台,六点整的车次。缓缓降速的列车停靠在站台右侧,明净的车门自动开启,上方的电子指示牌滚动显示目的地:
仙台。
“抱歉请让一让!”虎杖愣了几秒,猛然意识到这就是他要等的列车!他焦急地大喊出声,用力挤过人群来到月台的最前方。窗明几净的车厢对他敞开怀抱,大开的车门后空空荡荡,仿佛这趟班次是专门为他一人准备。
冥冥中有只看不见的手将他带到这里,及时赶上了这班回家的列车。就在虎杖上车的下一秒,车门便无声自动关闭。车里罕见地开着暖气,喷洒了清新剂的空气带着怡人的淡淡花香。
虎杖低头看向手中天内理子友情出资购买的车票,找到了对应的靠窗座位。
少年放下支板,托腮望向窗外。窗外是一片纯粹的漆黑,洁净的玻璃上映出车厢宽敞空旷的倒影,还有自己看着外面呆呆出神的脸。
确认目标乘客上车后,这辆短暂停靠站台的崭新列车便毫不犹豫地再度启动,风驰电掣地杀进黑暗的隧道,一路高歌猛进,稍后它会上到地表的轨道,开启一场声势浩大的夜奔。
疾驰的列车穿过城市妩媚的霓虹,令人目眩神迷的绚烂灯火在展开的暗幕下尽情奔流,慷慨又不容拒绝地涌入少年因失神略微涣散放大的瞳孔中,碾过所有的意识和想法,只剩下纯粹的惊叹与震撼。
……真美啊。
他的嘴唇轻轻翕动,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整座流光溢彩的东京像是一个摆在地上的巨型花篮,向着天幕竭尽全力倾吐自己的美丽,好像下一秒就会轰然凋谢。山茶花会在绽放到最为惊心动魄的时刻从枝头掉落,从壮烈的生到壮烈的死只需一瞬。
虎杖无意识地抚上全密闭式的车窗,隔着一层玻璃抚摸那份惊艳到极致的美丽。有冰凉的液体滑过脸颊,流到下巴前拐了一个弯,润湿嘴唇和舌头。
——那是眼泪。
他的生命曾途径绚烂。
巨型蝠鲼在空中悄无声息地游弋,犹如一块铺展在夜幕的深蓝丝绒。它没有大动作,唯独翼状的胸鳍边缘和尾端的尖刺微微摆动,像船的帆布和舵精巧地控制航向。
天内理子好奇地抚摸它的背,摸起来微微发暖,手感柔韧而富有弹性,表面覆盖一层密集细短的绒毛。她忍不住惊叹:“真的像一块会飞的毯子欸。”
潜水时碰到的魔鬼鱼摸起来就完全不是这样,这种软软的感觉会让人上瘾,她摸了一下,隔一会又摸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身下平稳滑行的“飞毯”好像开始变得颠簸了。
夏油杰委婉地劝阻她继续rua咒灵的行为:“请不要再摸了,小理子,它比较敏感。”
“哦哦。”天内尴尬地缩回手。
“我们快到了。”他低头望向坐在身侧、抱着猫箱的少女,满目柔波,语气更是温柔得滴水,“菜菜子和美美子都很想你。”
闻言女孩仰起脸,对上夏油杰投来的视线。逐渐昏晦的暮色模糊了她秀气的脸庞轮廓,双瞳中一片朦胧。就像是从他梦里剪下的一个泡影,虽然有些许的黯淡褪色,但仍然美得不可思议。跨越了十一年的光阴,她似乎没什么变化,就连身上穿的校服的褶皱,裙边伸出的包着丝袜的小腿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夏油杰一时有些恍惚,现实与记忆中的片段发生了重合。因为东京咒高选址偏远,所以去最近的商业街补充生活物资时,坐他的咒灵蝠鲼过去是最优选。
花盯着他的眼睛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然后一声不响地抱紧怀里的猫箱,转头看向另一边。
自从与虎杖悠仁分开后,她便一直这个样子。不肯说话,拒绝交流。
她的沉默拉回夏油杰沉浸在过去的思绪,他无言眺望天边一点点沉降的墨蓝,感觉自己正在沉入冰冷刺骨的海洋。心脏里泵出的不再是有温度的血液,而是同样能冻出冰碴的海水,仅剩的一点余温留住了他被上万吨水压压迫的呼吸。
至少,她还活着。
蝠鲼卷起两侧扁平的翼状鳍,开始降落前的减速。它摆着尾巴在低空盘旋,靠近一栋亮着灯的别墅。风灌进大张的口器,气流从漏斗状鼓起的腹部腮缝中高速流过,发出“咴咴”的声响。
美美子坐在床边,心不在焉地翻看腿上最新一期的《nonno》,这期封面是御用模特高田里穗,拉直染黑的长发很好修饰了她的鹅蛋脸,有种中森明菜的神韵。菜菜子躺在床上玩手机,手腕上套着发绳,染成金色的头发堆在脸颊边,像蓬松的金羊毛。今天推送的美妆视频很无聊,于是她转战娱乐频道,没想到更无聊。
“叮——”
菜菜子丢开手机,双手撑住床面猛地坐起,美美子“啪”的一声合上杂志。姐妹俩同时抬头看向挂在窗棂上的金属哨,用透明丝线绑在窗头的黄铜哨管表面微微震动,它只能与特定的声音发生共鸣。
她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道:“夏油大人回来了!”
这栋偏西式的双层复式别墅外表显得既雅致又美观,狭长的窗户里透出明媚的淡黄暖光。屋后是一个巨大的后院,用来举办上百人的小型宴会恐怕也绰绰有余。说来有些尴尬,这还是天内与黑井第一次拜访夏油杰的住宅。黑井看了眼手机定位,发现这是一处富人聚居区。别的先不说,至少安全是有保障的。她略微放下心,相信自己没看走眼。
巨型的蝠鲼在宽阔的草地上平稳降落,修剪整齐的低矮草皮犹如翠色的地毯,别墅的后门突然被人推开,里面冲出两个趿拉着白色拖鞋的少女。她们欢快地跑向夏油杰,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夏油大人!您回来啦!”
“抱歉,我回来晚了。”夏油张开双臂抱住扑到怀中的两个姑娘,扭头看向身后陆续下来的天内和黑井,无奈地笑着解释,语调宠溺,“我把她们宠坏了。”
黑井美里把叁人其乐融融的相处场景看在眼里,心又安定几分,这绝不是随便装装就能装出来的。那现在她唯一担心的,只有……
“夏油大人,这是谁?”
留着黑色学生头的少女抬头,目光越过夏油杰的手臂,落在后头剩下的叁位“乘客”上。已经有两个人下了蝠鲼,最后一个抱着箱子的还坐在上面。她扫过两位身穿职业套装的女性,眼神中多出一丝警惕和戒备。美美子抓紧夏油的衣袖,踮脚看着那个抱着箱子的纤细身影从蝠鲼上站起,她穿着一套咒高的女式校服,笔直的黑发披在肩上。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加上她又低着脑袋,美美子一时看不清她的真容。还没来得及深想,姐姐菜菜子的尖叫声就深深刺入她的耳膜。
菜菜子拼命地尖叫,大脑完全空白,除了尖叫她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或许她不该这样做,但是她已经停不下来了!一只手轻轻盖在菜菜子不断哆嗦的嘴唇上,低沉磁性的男音蕴含着奇异的力量,“放轻松,菜菜子。”
几乎是瞬间,她就停止了叫嚷。但镶嵌着亮钻的指甲深深地嵌进夏油的衣袖,止不住地发颤。菜菜子感到激烈的热流在脑子里冲荡,把逻辑思维理智统统搅得七零八落。心脏狂跳不止,眼睛和鼻子又热又酸,喉咙生疼,说不出话。
“别哭。”他轻轻抚摸菜菜子的头顶,就像当初来接她们时那样,“是花回来了。”
“嗯……!”菜菜子把脸靠在夏油大人令人心安的胸前,突然又抬起头,慌慌张张地去摸口袋,“我还没梳头!”
美美子呆呆地重复:“……花回来了?”
“我觉得,接下来可能、大概没我们什么事了。”天内耸耸肩,“美里,今晚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黑井看着两个情绪失控、在夏油怀里又哭又笑的小姑娘,彻底放下了心,她忍不住微笑:“不过小姐,你还记得丢在仙台的跑车吗?”
“在鹈鹕的嘴里装了那么久,谁知道会有什么问题。”天内撇撇嘴,“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夏油杰吧,相信他能处理好的。
作者有话说:当年美美子和菜菜子是被花捡回来的,但她失踪后,这两个小姑娘就被夏油杰带走养了。
杰一直和她们说,花会回来的。
叁个小姑娘贴贴真的dokido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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