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棠站在门边,看着坐在那里的父母,后背出了一身汗,手脚冰冷,低血糖一样发麻。
心像坠了颗巨石,沉沉地堕入谷底。
她做错了。
错得很严重很严重。
她怎么会天真到以为,陆霄的父母即使知道了他们的事,也什么都不会做。
明明碾过他们一家,是那么简单的事。
简单得只要抬抬手指就够了。
管家正在隔壁房间打电话,微躬着身,手护着话筒,不时低低应声。
他抬起头,面色仍然凝重,目光看向门外的夏棠,朝她微微颔了颔首示意。
夏棠走过去,到隔壁房间无人的僻静处,手冰凉地接过电话,稳了稳声音才开口说:“阿姨您好,我是夏棠。”
“……”
“是,”她又拿起一只手放在电话上,两只手一起小心翼翼地握着,“我已经知道您是为什么找我了。”
面前是一大面落地窗,游泳池在远处波光晃动,本来应该是阳光照入的地方,现在只看得见乌云浓密的天幕。
空气里都是沉闷的意味。
夏棠的影子浅浅映在玻璃上,不自觉低下头,看着鞋尖,想竭力让声音听起来体面,可仍然局促地发着抖:
“恋爱的事和我父母都没有关系,他们一点也不知道,是我自己任性没有听他们的话……真的,我向您保证,我以后不会再跟陆霄见面了,我马上就转学回去,也不会再住在这里,求您能不能再给他们一个机会……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
她还没有到学会求人的年纪,心里的那些自尊心都还尖锐得像石头,在努力着全部放下来,全部压进心底时,还要笨拙地在自己身上划出血淋淋的伤口。
仿佛是将那些最宝贵的东西交了出去。
夏棠越说话头埋得越低,像是花盆里枯萎的栀子,卑微蜷进尘土里的姿态。
管家在边上于心不忍地无声叹气,却仍无能为力。
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一声。
清冽又熟悉的女声,即使隔着遥远的数千公里,听来仍然优雅冷静,吐气如兰。
“夏棠,”她温声说,“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这通电话,并不是为了听你向我求情,而是我有事要告诉给你,也需要你来替我好好转达给陆霄。”
听筒里传来杯碟碰撞的声音,那是对面仍在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
那些被像黄金一样交出去的自尊心,归根结底,也只是一文不值的石头。
地球另一侧正是一天的清晨,天气晴朗,城市最早的日出徐徐展开在眼前。
穿睡衣的女人同样坐在落地窗边,围着羊绒披巾,赤脚靠在手工定制的藤椅上,翻阅着秘书递来的文件,轻啜一口咖啡。
顺便打来这个电话。
窗外乌云翻滚,好像又回到了夏棠被通知转学的那个下午。
那一天也是傍晚,她站在老师办公室,握着电话,听着那边温和娴雅的声音,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直在说“是”。
是,知道了。
是,谢谢您。
是,我没有别的问题。
“这个年纪的男生,总是对年轻女孩的话,比对母亲的话更听得进去。”女人放下杯子,在电话里笑笑说。
“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车停在别墅前的时候,大雨正倾盆而下。
堆积一个下午的乌云化作一场暴雨,雨水在街上浩荡奔流,声音让人一时仿佛回到了酷暑夏季的雨夜,只是风吹得寒冷彻骨。
助理先下车撑开伞,雨珠哗然敲打在伞面上,从伞沿流泻,汇成一方水幕。
陆霄无视他大步朝前走去,助理高举起伞在身后快步跟上。
到廊下时雨水仍然打湿了陆霄的黑发,擦过额角,衬着漆黑冷峻的眉眼。
他没有接毛巾,长风上带着一身雨水,径直走向厨房的方向,手机里是一直没有回音的讯息。
从下午他母亲的秘书说要来见他起,就再也没有过对方的消息。
佣人房的走廊口堆着纸箱,还有零零碎碎散落着的物件,在这里收拾的佣人都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向他。
陆霄望过去,里面有两扇门开着,一扇属于夏棠,一扇属于她的父母。
不详的预感有如黑烟在胸口扩散。
后厨帮忙的年轻营养师朱迪正抱着纸箱从开着的房门里出来,见到他,吃了一惊地停下脚步。
纸箱里露出橙色泡沫塑料浮板的一角,还有封面被涂抹过的故事书。那些用旧的mp3和英语磁带、开线的卡通熊玩偶,和发白的帆布书包一起堆在箱子里。
仿佛是一个人存在的全部记忆。
东西的主人本该夏天抱着浮板在泳池里游泳,春天晃着腿在阴凉下读书,一边帮忙迭衣服一边听歌,放学时把帆布书包随手搁在门厅里,坐着换鞋。
可是现在她哪里也不在。
不在这里,不在学校,只有他站在这里,感觉到寒流穿透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
陆霄问,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人:“你们是在收拾谁的东西?”
嗓音加重,带着强烈的煞气。
抱着纸箱的年轻佣人被他的脸色吓到,下意识后退一步。
年长的佣人们也没人吱声,一时只有屋外哗哗的雨声,大家都一齐静默。
“是您母亲的吩咐。”管家在身后说道。
大家都抬头看去,管家总算赶到,站在陆霄面前,面色沉静地接着说道:
“从今天起,他们夫妻两人都不会继续在这里工作,夏棠也跟她的父母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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