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车停在咖啡厅的车寄处,杨家俐熄火下车。
今晚是咖啡厅的休息日,门上掛着的吊牌翻到了close那一面,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望,橘黄色的灯光显得有些昏暗。
手掌握住门把,杨家俐稍一用力便将门推开,随着她的动作,门上系着的小风铃传来清亮的铃铃声,甫一踏入,她便立刻在咖啡厅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发现她的目标。
她似乎是睡着了。
偏过头,对上了温菲笑意盈盈的双眼,杨家俐点了点头当成了招呼。
她放轻脚步往角落的位置走,边走边脱下她的外套。
站在沙发旁,杨家俐望着手靠在沙发扶手上,手掌握拳撑着自己的侧脸睡得正沉的金心仪,脸上不自觉漾起一个温柔的笑。
她动作轻柔的将外套披在她身上,睡着的人儿似乎因为闻到熟悉的香气而动了动身躯,就在杨家俐以为会吵醒她的时候,她却将自己缩了起来,半张脸埋进了外套里,将她迷人的下顎线藏了起来。
「你们镇公所挺神奇的。」
温菲的声音,让杨家俐停下凝视金心仪的动作,转身来到温菲所待的吧檯。
「怎么说?」
瞧见温菲递到自己面前的热红茶,杨家俐有礼的道了声谢。
「镇长忙到七点多才下班,课长倒是连中午都还不到就跑来我这儿摸鱼了。」
说是摸鱼倒也不正确。
金心仪是在差不多十一点左右来到这儿,知道咖啡厅今日只营业到下午,晚上要进行清扫时,便主动留下来帮忙客串服务生。
忙活了一下午,当咖啡厅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后,她连晚餐也不吃挽起袖子便开始拼命的打扫,看得出来她的心情有些鬱闷,温菲没有多问,由得她去发洩。
「是我让她受委屈了。」
指尖沿着玻璃杯口不断绕着,杨家俐微闔的眼睛里流露着歉意。
五福镇的排外,让她在当镇长这三年的时间里,如同走在泥沼,寸步难行。
这阵子,有了金心仪的协助和陪伴,振兴计划终于得以向前,相信若能维持这势头,未来的一年她鐡定能做出极好的政绩。
但──
转头,杨家俐凝视着陷入熟睡的金心仪,胸口满是无法保护心爱之人的鬱闷。
金心仪不会知道,今早当她见到她想发脾气,却又顾虑到自己而不得不强压下自己脾气时的隐忍面容时,她有多心痛。
说好了要保护她的呀,怎么就做不到呢?
「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
杨家俐的摇头让温菲皱起了眉头,看她稍早动作温柔的为金心仪披上外套,也的确不像是吵架的样子,但受委屈?
不像啊。
要是金心仪真的在杨家俐这受了什么委屈,怎么可能一下午都不说呢?
「有人散佈谣言,说我用钱买假户口。」
闻声,温菲的表情缓和了下来,是工作上受委屈那就没事了。
政治那些纷纷扰扰她不懂,也不想管,但她很喜欢金心仪这个新认识的这个朋友,如果可以,她并不希望她在感情中受到任何的委屈。
「解决了吗?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先是道了声谢,这才又继续开口说道:「心仪已经解决了。」
已经解决了?
温菲再次露出不解的神情,既然已经解决了,又何来委屈一说?难不成,是在解决的过程中受到什么不公平的对待或者委屈吗?
笑了笑,杨家俐看出了温菲的疑惑,但她却不打算延续这个话题。
「你不叫醒她吗?」
「不急,让她再睡一会。」
语气里是极致的温柔,杨家俐少有的情感外显,给了温菲异样的感受。
目光落在杨家俐专注凝视着金心仪的脸上,温菲顿时觉得自己的心空盪盪的,那块被自己强行挖去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突然有些羡慕两人。
儘管她们从未在公开场合有过任何亲密的言行举止,也从未对外公开她们的关係,但两人对彼此的在意却又处处展现出两人关係的与眾不同。
「我很羡慕你们。」
「嗯?」
温菲的话,让杨家俐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而移到了温菲的脸上。
吧檯灯光斜照在她脸上,映下了一道灰黑色的暗影,微垂的眼眸里漾着迷濛,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也许温菲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杨家俐如此想着。
「我不知道小金有没有跟你提过,我是圈内人。」
不出意料,杨家俐摇了摇头,却也没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出柜而有任何的反应。
她们都是同类人,嗅得出彼此相近的气味。
「小金一直认为,我会来五福镇是受到真伊的影响,但其实不是的。」
有些事,你越是把它藏在心里,它便越容易在你的心里发酵,也许等时间长了,它会变成一个故事,但也许,等来的只是伤痛。
她突然,很想向人倾诉。
「我是为了躲我前女友,才会来这里的。」
视线穿过杨家俐,投射到她身后的窗外,温菲的眼神有些迷离,像在回忆那些她曾急欲逃离的过往,又像是在隐藏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是我在公司的下属,我对她算是日久生情吧,也挺幸运的,她正巧也喜欢我,我们便顺势在一起了。」
「我没有向家里出柜,但认识的朋友几乎都知道我喜欢同性。」
「我们两个的关係没有公开,一来是因为两人身在同一间公司,怕落人口舌,另一方面,是她很害怕让人知道她是同性恋。」
温菲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藉此隐藏她嘴角的苦涩。
哪怕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再次提及时,她仍感觉心脏传来阵阵的疼痛。
那道被自己硬生生挖开的伤口还未完全復原,还向外流淌着鲜血。
「我能理解她的害怕,所以也没打算要求她公开我们的关係,只是──」
「我没办法看着她游走在一群男同事之间,说着自己是单身这样的话。」
「我们总是为了这件事吵架,我希望她能更重视我一点,能更勇敢一点,而她,却认为我在逼她出柜,逼她公开我们的关係。」
「我只是希望她在别人问她有没有对象的时候,能够说一声有,哪怕我永远见不得光,也不想听到她说她单身,然后不拒绝那些联谊。」
「她出轨了?」
温菲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她是喜欢我的,会去参加联谊只是希望让大家以为,她其实是喜欢男生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从不阻止她参加联谊。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她以为她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醋意,以为这样可以让她减少几分压力,但最后事实证明,她们都错了。
长期的压力,让这份爱变了质,她们依然相爱,却痛苦到不得不爱。
于是她辞了职,狼狈地逃离那个有她在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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