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北大道驶出,路两旁的景观已换上完全不同的样貌,淡红色的花开在蓝幕里,和橘红的霞光对抗着另一种色彩的吞没。
陈暮江停在一家开在街角的星巴克,从众多歇脚的人群里挤过,买了点吃的垫肚子。
开了两个多小时车,整个人极为疲惫,店里实在无处可坐,陈暮江拿到东西后回了车上。
微信消息一条条窜出。
安桔:看看,这是你睡过的女主。〔图片×9〕
看到“睡过的女主”几个字,陈暮江刚喝的咖啡差点喷出来。往下翻看裴轻舟的定妆照,有舞女极艳的造型、淡妆旗袍照……每一张都有不同的风情。
裴轻舟底子极好,配上绝佳的造型师和摄影师,更是犹如神助,将她样貌优势展现到极致。
翻完照片,陈暮江回复消息。
陈暮江:什么叫睡过…不要瞎说,我们只是住一起。
对方秒回。
安桔:裴轻舟都跟我说了,你俩睡了一张床。
安桔:高中宁愿我冻死,你都不愿我睡你床!
安桔:我都没在你床上睡过!!!
安桔:这裴轻舟才跟你认识几天,你就允许人上床了?
安桔:陈暮江!你必须要给我解释清楚!
安桔:愤怒表情包十连发……
陈暮江揉头,默默吐槽裴轻舟什么都跟安桔说。
指腹翻飞,快速回了句:她那天是做噩梦。
关掉窗口,看到了裴轻舟发来的消息,也是定妆照,附了一句“和安青的拍摄很愉快”。
裴轻舟发的是男女主合照,看起来郎才女貌,陈暮江结合消息,一瞬读懂她的意思:安青很配合,没有为难她,不用担心。
陈暮江让安桔陪着去的事,事先并未告知裴轻舟,是她担心安青会刁难人,且算时间自己大概率赶不上,才特意拜托了安桔。
没有明说的担心,没有明说的她懂。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有了专属于她们的秘密。
陈暮江关掉手机,驶向城区。
六月的风,热烘烘的,唯有入夜后才夹起几丝凉意。
裴轻舟拍完后选择独自回家,因为安桔说等她真的红了以后,上街如打仗,需要全副武装。
骑着自行车飞驰的日子怕会越来越少,她还想在江北的夜里逛逛。
停在一家花店。
小捧的白桔梗被拦腰扎住,靠上车把后便随着快速转动的脚踏板前往下一站。
今夜的闹市上异常安静,东林牌场被查封是话题榜上的热词。
左脚落地,另一只脚搭在踏板上,晃动的叶子靠着把手,裴轻舟默默倒数着时间,红灯转绿的瞬间,她踩起踏板,像一只夜行的猫,用最快的速度、最灵动的身姿在人潮里穿梭。
穿过闹市,踩着踏板驶向拱桥,到达坡顶后松脚,靠着下坡的惯性,裴轻舟把住方向飞下,在少量的车流里格外亮眼。
陈暮江开车迎桥而上,快到桥顶时,看到一抹身影,正从她的挡风玻璃中滑落,松离油门稍稍减速,眼睛跟着她滑进左侧的车窗。
两个不同速的人在桥半坡一瞬重合,如同宇宙中两颗终点不同的陨星,在坠落时求来最后交汇的瞬间,只为看清彼此的面庞。
是她。
裴轻舟。
等人完全从倒车镜里消失,陈暮江提速通过桥顶。她本来是要去趟公司,和郭志商议下开机仪式的事。现下,她在路口掉了头。
重新快速通过拱桥,毫不留恋桥顶的风景,去追逐那个飞落的女孩。
经过一个红绿灯后,飞落的身影变得缓慢,陈暮江也跟着慢起来,不超越她,只是静静跟着。
裴轻舟毫未觉察,速度时慢时快,偶尔趁着车少时,张开臂去迎晚风,陈暮江很难把这幕和定妆照上的人联系在一起,这更像是两个人。
陈暮江跟了一路,于最后一个路口放人离去,不再跟随。车停好后,对自己的行为十分不解,甚至觉得近乎疯狂。
收拾思绪,边走边给郭志发了微信。
陈暮江:郭导,开机仪式时间你定吧,晚上我就不过去了,先回家了,有些累。
没等郭志回复,关了手机,一抬眸,看到了裴轻舟,陈暮江原地怔住。
自己跟了一路,不会被发现了吧?
“陈暮江——”
自行车停放在不远处,裴轻舟坐在长椅上,手上一捧白桔梗花,看起来像是特意等人。
陈暮江抬步,向前走。
裴轻舟起身,走过去。
她们的影子重合在一棵柳树脚下,风轻轻掠过,柳枝拂过交迭的影子,不为送别,为重逢。
“怎么不上去?”一侧的衣领被风漾开,陈暮江伸手默默拉回。
“等你啊。”裴轻舟等人过来,与她齐肩并行后,斜着身把花给她,“喏,给你的。”
等她?那应该是没看到她跟了一路。陈暮江定睛看她手上的花。
很小一捧,陈暮江还知道沿路飞走了一朵。不过,裴轻舟手上这一捧应该经过整理了,看不出来。
“为什么?”陈暮江接过这一捧只有她和裴轻舟清楚并不完整的花束。
她们有了第二个秘密,但这一次不是心照不宣。
“感谢啊,感谢你做这么多事。”裴轻舟心情很好,说话都俏皮不少。
只是感谢吗?陈暮江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把手上的花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淡淡的苦融合一点清香,像她现在的心情。
裴轻舟注意到她动作,问道:“累了?”
“有点。”陈暮江捻了捻花瓣说,“骑自行车也要注意安全。”
裴轻舟觉得这个叮咛在这一路的对话里略显突兀,但还是点头,轻“嗯”了一声。
“那个……”
“你……”
同时开口,忽地停下,自行车就在正前方,但两束目光紧紧交缠,并未注意到它。
“你先说吧。”陈暮江移开视线,落到自行车上,准备推着走。
裴轻舟齐步跟在车子另一侧。那捧白桔梗花在车把上一巅一颠的,摇着白色的脑袋,车轮声和脚步声在水泥路上不分你我。
“安桔说你不喜欢别人睡你床。”
又是安桔,才过去两天,怎么感觉她俩关系熟了这么多?陈暮江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确实不喜欢,但裴轻舟那晚睡她床,好像感觉还不错…
“分人。”
这个回答很中立,也很难琢磨。
“分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吗?”裴轻舟未有停顿地发问。
车轮停下,脚步停下,跳动的花脑袋停下,发丝与柳枝在晚风中共舞。
“大约是吧。”陈暮江推车继续走。
裴轻舟对着地上的月光笑了笑,问她:“你刚刚要说什么?”
“定妆照很好看。”陈暮江发现裴轻舟有些跟不上,步子慢下来。
“你是说合照,还是说我?”
裴轻舟跳到陈暮江脸前问她,吓人一跳,也吓花一跳。两人同时弯腰去接掉落的花,抓到后又同时抬头,额头相碰,鼻尖相对,四目交汇,只需一阵乍起的狂风,她们要么相拥,要么相吻。
花在陈暮江手上,也在裴轻舟手上,一上一下,抓着花柄。她们仿若握着一颗定时炸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不敢松手。
裴轻舟微动身子,往前一步,鼻尖擦过,陈暮江慌忙松手,花掉进另一个人手中。
“你推着停进去吧。”
陈暮江扔下一句话后离开。裴轻舟哼着歌独自在月光满盈的小路上乱跳,以往的她绝不会有这般开怀的夜晚。
或许,就是新生。
陈暮江直到进门,心还在砰砰跳,又忆起那一晚,背上掠过的火,奔向冰箱拿了瓶冰水解热。
转身环顾客厅,还挺整洁。桌上多了几件东西,淡青色瓷瓶,插着几束栀子花。餐桌布换了淡蓝色,书架好像有被擦过,陈暮江走过去摸了下,很干净。
等待如果具象些,便是眼前这一切。
陈暮江儿时等待爸妈回家吃饭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她每次都会把自己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在那所陈家大宅里添几件不起眼的物件,盼望爸妈回来时能注意到。但很可惜,他们家从来聚不齐,等待会被漠视。
咣——裴轻舟回来了。
走过玄关就看到陈暮江一动不动地站在书架旁,连她进门都没有回头。
“那个…我添了几件东西…”裴轻舟擅自添置东西,未询问过陈暮江。
“嗯,看到了。”陈暮江这才转身,看着她打趣道,“挺好的,但还是要写欠条。”
“……”裴轻舟刹那间无语凝噎,说起欠条,她都记不清写给陈暮江多少了。
“开玩笑的,这几个算你替我买的。”陈暮江冁然发笑,柔和的灯光在脸上漾开。
怎么去滨江一趟还学会开玩笑了?裴轻舟纳闷。
“你妈身体还好吗?”
“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陈暮江眼底的光瞬然暗下,侧过头,怕人察觉。
“没事就好。”
“开机仪式应该会定在这两天,进组后很难有空闲的时间了。有什么想做的,明天可以去做。”陈暮江站到房门口,提醒道。
裴轻舟还想再去次酒吧,算是对以往生活最后的告别,问道:“你陪我吗?”
“可以。”
陈暮江关门,对话结束,裴轻舟也回了房间。
热烈且绵长的夏至日至此结束。
两条未读消息,等人一早审读。
刘叔叔:事已办妥,要给你传真一份吗?
12123:违反禁止标线指示,扣一分,罚1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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