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7/1星期日海龙王餐厅中午12:23
男女双方的亲戚朋友不断地涌进餐厅,停车场都快停满了,原本停车场门口放的两个交通三角锥,其中一个都被不小心撞烂,成了满地橘红色的碎片了。原订是十二点开席,但往往都是在十二点半才坐定,王龙、黄美芸经营餐厅这么久,自然是习以为常,王龙穿着笔挺的西装,腰细膀宽,帅得不得了,黄美芸从保险箱拿出三十万的镶鑽白金项鍊、耳环,戴到身上闪闪动人,更添美丽,一头乌黑长发盘在脖子后面,也是俐落大方,就是穿上一件新买的、价值十万块、老虎纹的礼服,却又添了俗气。两人都别上主婚人的胸花,十分体面地分别在桌间到处走动,和客人说笑谈天。
餐厅里到处佈置了各式各样的粉红色和香檳色的汽球,并组装成的气球拱门、气球塔,显得可爱又繽纷;到处还有四、五十盆架高的鲜花花束摆在场中,白百合搭配粉红玫瑰和黄鶯满天星,色彩粉嫩浪漫、花香清新高雅,让喜宴好像是办在花园一样。每桌桌面还放了一小盆花,花盆里还放着两隻小熊玩偶,玩偶身后上面插着一根长长的棒子,棒子的上方是被粉红色爱心框框起来的新人相片,因为真的太仓促了,根本没时间请人拍婚纱,加上是奉子成婚,连生活照也没有,如果仔细看的话就可以发现,照片是王锦雄和吕艾妮穿着租来礼服,在餐厅二楼王龙家里拍的。
王龙在自家餐厅办婚宴,发出了八百张请帖,办了八十桌,使用了三个大宴会厅,要是每一个人请的人都来,那就刚好满座,可是参加婚礼总是会携伴,怕的就是人家抽不开身来参加、坐不满,所以才发出了这么多帖。这次婚宴不收礼金,实在王龙也不缺礼金的贴补,再来因为办得仓促,再收礼金恐怕更没人来,好在王龙人脉广、面子大,生意上来往的好友、地方政要、黑白两道的大哥…,很多人都是推辞了其他约会或生意,特别前来参加,义气相挺,让王龙不至于失了面子。王龙眼看大约坐了九成,再看看手錶、时间也差不多了,远远看到况秋桂一个人拄着助行器走进宴会厅。
「况姐!」王龙赶上前去扶着她。
「小龙,恭喜啊!」
「我们当邻居这么多年了,您的这番风采我好久都没看过了,小时候就觉得你实在是个美女,到今天还是这样觉得!」王龙由衷地说。
「呵──,你过奖了!」况秋桂笑得有点害羞。「当初你流鼻涕天天『况小姐』长、『况小姐』短的,真是人小鬼大!那时候我就跟你说,差十五岁,差太多了。我现在都是老太太了。」
「哈哈。别让美芸听到啊。」想到当时年纪小,不知天高地厚追小姐的往事,王龙笑得开怀。况秋桂从掛在助行器上的手提包中拿出一个红包要给王龙。
「况姐,我不收礼的!」
「这是我的心意。」……两个人推辞了一阵子,最后王龙拿过红包。又塞回况秋桂手提包里,说是祝她长命百岁,才结束了这场红包太极推手。
「吚──?况姐,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啊?那个玛…什么的外劳呢?怎么没来照顾你?这……」
「别担心,是我叫她不要跟的,你也知道玛莎嘮叨,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想要喝点酒,故意把她支开的,免得耳根不清静,你不要担心。」
「哈哈哈哈哈!况姐想喝酒,这有什么问题!」笑得豪爽,震得况秋贵耳朵痛。
王龙扶着况秋桂四处看看有没有空位,这时候刘永权父子走进餐厅,刘永权走在前面,顶着一丝不苟的僵硬西装头,金框眼镜后面依然是细长锐利的眼神,远远就盯着王龙,薄嘴唇带着冷笑,不怀好意地直直朝他走过来;刘继恩跟在后面,没被头发遮住而露出来的一隻右眼,眼珠在餐厅骨碌骨碌地转个不停,好像满肚子的坏主意,可是眉头深锁、表情歪曲,脸看起来比市场遇到那天更臭了。
王龙远远看到刘永权带着刘继恩来,心中也是惊讶,虽然有发喜帖给他们,不过他没想到刘永权真的会来。对着王秀雄招招手,把他叫过来,带着况秋桂去找位子坐。
「位置找比较前面一点的,今天那个外劳没来,好好顾着你况奶奶。」
「秀雄都长这么大了,真乖。」把王秀雄揽到身边。「怎么年纪轻轻就长白头发?」况秋桂他从头上抓下一根白色短发。
「没有吧?真的有耶!」王秀雄看到白头发不得不承认。「可能是熬夜的关係吧。」接过白发收到口袋里。「况奶奶跟我来。」
王秀雄扶着况秋桂离开王龙,刘永权马上补上位置跟王龙说话,刘继恩一张臭脸跟在后面。
「王董,不简单啊,我看你这场婚礼,从媳妇见过爸妈,订婚、结婚,放帖,到开桌出菜──,不超过十天呀──。不愧是全基隆第一流的餐厅──,第一流的师傅啊!实在是快,我自叹不如──」话说的忸怩作态、酸度十足,直踩王龙底线,刘永权法令纹扭曲成讨人厌的角度,倒是很配合他歪掉的鼻子,不过说的都是事实。旁边四、五个人都转过头来,一脸期待地准备看好戏。
「哈哈!师兄说这个话实在是客气了,想当年师兄你的『海景天』餐厅才真正是基隆第一,前几天在崁仔顶市场遇到师兄你,我就知道以后谁是基隆第一,这就很难说了!师兄你的厨艺,无论是谁都佩服。」大嗓门让附近几桌的人都转过头来。
「嗯──?」面对王龙的奉承,刘永权表情松弛了一点,还是保持警戒。
「谁不知道三年前,发生的那一场意外呢?师兄也实在是被牵连的,都是因为海边姓林的进的货不新鲜,谁知道那一批红蟳都没包好,不知道是被蚊子叮的还是按怎?结果五、六十个警察食物中毒,局长、副局长、副局长的儿子和新娘仔、侦查队长、双方家长,全部送医院。现在就不一样了,师兄你亲自上渔市场选货,我看你的餐厅未来一定是越来越好啦!哈!哈!哈!哈!」王龙放声大笑,震得旁边几个人都捂住耳朵。
「你…你…你…你…」刘永权被反将一军,气说不出话。当初他的餐厅和王龙也是旗鼓相当、各有千秋,刘永权还开了好几家分店,店数是现在的两倍,为了节省人力,渔货都是向固定厂商进的,想不到疏于管理,才发生了这样的惨剧。在发生过食物中毒事件后没两个礼拜,王龙的餐厅推出一系列的创意古早菜,把当年他们师傅来不及传给他们的菜作了出来,大获好评,从此天平倾倒,再也没法恢復了。
「你不知道,上个月金龙大仔跟他的小弟们来办桌吃饭,跟我聊到这件代志,说实在,真正是怀念,想不到一箱红蟳就把基隆的警察变成烙屎狗,他们那时候的生意实在是说有多好作,就有多好作。实在是有够怀念的啦!哈!哈!哈!哈!」说完向附近的人看了过去,大家也都掩嘴偷笑。
「你…你…你…你…」刘永权法令纹不停颤抖,抖得眼镜都歪了,拳头紧握。
王龙,向前走了一大步,把嘴巴靠在刘永权的耳边,嘴唇轻轻开闔。
「师兄,今仔日这个场子是我的,不要太超过,你的底,比我烂得太多了。」声音细微,连身后的刘继恩也一个字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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