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芄:“杨成安呢?他是当家老爷,不做点什么?”
屠长蛮:“能干什么,人家孝顺啊,给老爷子跪完灵,又跪求老太太,心力憔悴,晕过去啦,现在里里外外都是他妻子,宗妇郑氏在忙碌安排……”
车上没事,他干脆给崔芄说了说这杨家的事。
老爷子杨志康一共有三儿四女,嫡子两个,分别是杨成安和杨成玉,还有一个庶长子杨成仁,照祖宗规矩,嫡子承家,杨成仁身份就比较尴尬,庶子,又居长,显然当年是给了老太太高氏没脸的,这个庶长子的生母早逝,本身是个乖顺的,外面人都说没什么脾气,仁善爱笑,也不怎么抢风头,就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自己考功名自己挣钱花,简直是庶长子典范,唯一让人挑剔的点,是他娶的妻子姓韦。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圣人的妻子,就姓韦。皇后一族非世家,也没什么功勋,但沾了外戚二字就不得了,都姓韦,自然是能攀得上点亲的,虽有点远,杨成仁和韦氏也从没有过任何攀附的行为,可只个姓氏在这站着,别人就不敢随意小看磋磨。
四个女儿,老太太高氏生的两个女儿都远嫁,行路不便,现在还没回来奔丧,跟前伺候的是庶女,两个庶女早都嫁出去了,个顶个的贞静乖柔,都没什么主意,在娘家说不上话,无非是跟着哥哥们,哥哥们怎样做,她们就怎样做,老太太跟前跪求的,当然也少不了她们。
崔芄被迫听了一耳朵八卦,下车看到武垣,都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武垣看到他,眉梢跳的别有深意。
——就这么喜欢穿我的衣服?
崔芄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披风,默默转向屠长蛮,你是不是故意坑我的:“……十三郎也在?”
屠长蛮看向武垣。
武垣淡定回看:“你没告诉他?”
“嗐,我给忘了!”屠长蛮这才一拍后脑勺,拉住崔芄,小声嘀咕,“杨成仁的妻子韦氏,虽然姓韦,生母却姓武,算起来……也和武家沾亲带故呢。”
崔芄:……
屠长蛮低声:“不是什么重亲,只是能扯得上,过来看一眼没毛病。”
崔芄颌首,却并不觉得武垣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什么亲戚关系,要不这父子俩死的有问题,要不这杨家还有事……先前太后办的贪污案,不就牵扯到了杨家?
然而这些都跟他没太大关系,与他相关的只有工作:“遗体在哪?”
“这边。”武垣带路,引他们去了一个房间。
很偏僻,空间也不大,还没有地龙,这个时节进去,如置冰窟,宛如上刑。
“这么冷……”黑脸壮汉屠长蛮忍不住搓胳膊。
崔芄:“人死会腐,自然不能放在暖和的地方。”
冬季更适合遗体保存,不易腐败,但就不适合干活了,冷的难挨。
见崔郎放下箱子,挽起袖子,连披风都脱了,腰身瘦的仿佛一折就能断,屠长蛮又搓了下胳膊:“你不怕冷的?”
“习惯了。”
崔芄拿出工具,准备干活:“逝者家属何在?”
武垣:“担心看到会难受,影响先生干活,提前回避了。”
崔芄微颌首,没再问。
每次干活前,他都会先问一声家属,一来尊重,二来的确他的工作过程可能会让家属看到难受,需要安排回避,不过这次,别人是真难受这边,还是更担心另一边老太太的问题?
尸体样子不怎么好看,屠长蛮没忘记自己的目的:“你们先忙,我出去看看!”
武垣颌首,抱臂倚在柱边,没打算出去。
崔芄走上前,先看尸体。
死者摔倒时应该是俯趴位,脸上有大量擦伤,掌心有抵抗性擦伤,骨折及身体塌陷出现在右侧臀部大腿,大腿骨折,砸压出的淤伤大都在后背,却有一根细细竹竿从腹部穿过,去势应该是从前往后……
再看鞋底,有清晰的滑擦痕迹。
“他应该是踩到了什么光滑的东西,身体止不住往前冲势,滑趴前摔,正巧遭遇了这根细竹,不小心插入腹部,丧棚也在此时倒塌,整个压在他身上——他的死亡过程很快。”
至于腹间这根细竹,可能是风刮来的,可能是他在往前滑走时慌不择路踩到的,也可能导致仔滑倒的,就是这根细竹。
如果是意外,那的确有点巧,如果是人为,那借助这根细竹……并不完全可控。
崔芄有点理解为什么武垣没走了。
他开始清理死者身上脏污痕迹。这本也是一个观察判断过程,从四肢到头脸,他做的很认真,很仔细,心无旁骛。
“咦?”
“怎么了?”武垣靠近,停在崔芄身侧。
崔芄撩开死者眼皮:“瞳孔过于散大,有出血点。”
一般来说,死于窒息者,眼内有出血点正常,死于外伤者,不能说完全没有,只是非常少见,而且瞳孔散大成这个样子……不该是外伤或内出血急死的征象。
武垣见过的死人多,一般常识也有,并不需要崔芄过多解释。
这具尸体有问题。
崔芄突然鼻翼翕动,示意武垣再上前些:“十三郎试试,可曾闻到了什么味道?”
离远些尚未察觉,进了就很明显,武垣挑眉:“他饮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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