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承对柳轻寒话里若有若无的讥讽置若罔闻,有许久都没有说话。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柳轻寒手中的食龛之上。一阵风拂过他鬓边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神情。
“你……和她在一起了?”
“嗯。”柳轻寒觉得也没必要隐瞒,于是爽快地承认。
“如此也好。”
张子承的反应反而让柳轻寒有些意外,倒像这是他意料中的事。
两人都是沉默,片刻后柳轻寒率先开口:“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儿么?”
张子承似乎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东西没有带到,手伸进袖中,再拿出来时,两指之间已多了一物。
柳轻寒将其接过,发现是一封信笺,封页已经有些发黄,其上既无收信人名姓,亦无落款,却蒙着一层薄灰,看上去似乎已经在某个不为人知处躺了许久。
“我近日整理门派信件时发现的。”张子承道,“是给婉儿的信。这上面没写名字,险些被人扔掉。”
柳轻寒看了看那信封,最终还是决定将其收起来,回去后让王婉亲自启阅。
“多谢。”
张子承摇摇头。他突然觉得自己与这里十分格格不入,此刻更是没有多留一秒的理由。
他刚刚转身欲走,却听得身后的人道:“等等。”
张子承脚步顿住。风吹麦田的沙沙声里,柳轻寒的声音也显得低沉了几分:“她同我说过——其实,她并没有怪过你。”
柳轻寒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张子承的肩膀好像有那么一瞬间颤抖了一下,随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想要问个究竟:“她……怎么说的?”
“师姐说,她之所以选择离开,是因为不想一直让你陷入两难。她还说,如果当年她是在你的位置上,她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
张子承觉得自己心中早已冰封的某一处,在这一瞬间如同春风过境一般,倏地融化了。
断裂的冰锥刺在心里,却是更加彻骨的疼。
他深深呼吸了几次,才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稳:“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
“我知道。”柳轻寒道,“我只是想说,你……不必过于自责。”
……
不知名的大姐姐:
见信如晤。
他们是叫你碗、挽,还是宛?我也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见谅。
也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送到你手上,不过今年我就要去参加青崖山弟子大选了,运气好的话我们应该很快能见面吧?如果运气再好一点,我能通过大选,我一定求掌门让我拜入你门下。
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我说的不止是修为。
那天你明明可以扔下我们独自进城去的,但是你却以一己之力救了我们几百个人,我们全村上下都很感激你!
话本里说的“行侠仗义、救济四方”,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吧?
待吾长大,亦自当如是。
只是也不知道你的伤好了没有,我最近收集了好些固本培元的丹药,如果有机会也要一并给你带去。
不必回信,有缘再会!
何桃
……
王婉将信顺着纸张上的折痕再度迭好,又将其重新塞回信封里。
“待吾长大,亦自当如是。”她反复斟酌着信上的这一句话,唇边也不经意间染上了笑意,“真想不到当年随随便便救的人,居然能记我这么久。”
柳轻寒道:“师姐,你救的每一个人,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随随便便'。”
王婉将信封放在桌上,不知为何,她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怅然若失:“只可惜,若是她知道我现在是个凡人,一定会很失望。”
柳轻寒坐在她身侧,默默握紧了她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仍旧是凉凉的,王婉整颗心也跟着沉稳下来。
“不会。”他语气坚定,“现在的你虽身为凡人,但所为之事,亦是不凡。”
柳轻寒一句话寥寥数字,却让王婉心里如同被扔下了一块石头,让她整个心里都泛起波澜。
柳轻寒与她十指相扣,继续说自己未说完的那句话。
“成道者,无关身份,无关境遇;而大道,长存天地,长存人心。”
王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周遭的一切平凡景物都在逐渐离自己远去,只剩下他面容如玉、语气温存。
片刻之后,她笑着总结:“大道至简。”
“嗯,这回很聪明。”柳轻寒在她指节之上轻轻一吻以示肯定。
他未曾体会过王婉的境遇,因此无法替王婉感到失落或者宽慰,亦没有资格让她不去难过,他只是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希望能够让她好受一些。
柳轻寒所不知道的是,他此刻的所思所想,会在以后的数百年,都成为王婉所知所行的印证。
……
王婉和柳轻寒过上了同居的生活。
这个普普通通的村子,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无人在意,无人打搅,流逝的光阴在麦田的或青或黄里穿梭而过,留下的只有穿过两人发梢的无声的晚风。
柳轻寒每日在与王婉一道吃过早膳之后回到青崖山,又在晚膳时分来到村子里,王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瞒过青崖山弟子居那些管事的人的,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但她却从未听说他受过罚。
平静而快乐的生活,若是遇上了一个知足的人,便极其容易让她沉溺其中。
直到有一回,柳轻寒说他有些事情,要短暂离开几天。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六天的下午了,王婉正从不远处的小溪里挑了水往回走。
路过水田间只容一人通过的石板桥的时候,远远看见那白衣男子正站在桥的另一端等她。
柳轻寒手中拿着一本书,神情是难得的激动,见到王婉的一瞬间,便很快迎上前去。
“师姐,我找到帮你恢复灵根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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