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房里沉卿跟周老闆的对话进行的怎么样?顾琛分神想着,他突然佩服自己竟还能分神。
「你是哪一个区域的我不认识……」
「你当然不认识,我大了你不少岁。而且当时卧底条件可不好,身份是要被整个删掉的。我也没有你那么幸运,一下就被沉卿看中了。当年沉卿还跟着郭老头,郭老头是林绪峰那狗傢伙杀死的,林老闆,那人笑里藏刀,当时特别混乱,我本是跟着郭老头,也没混出什么名堂就在外围打杂,干一些脏活一些烂事,林绪峰那次突袭不晓得计画了多久,伙同里头那傢伙,把郭老头掀了,除了地盘,主要还是为了沉卿,祸水一样……」达哥笑了起来,「真他妈搞笑,郭老头都那么老了,好东西几乎也都瓜分给他们了,收了他们当义子一样照顾,却没一个好傢伙。当时我是很看不起沉卿的,因为他就像宠物一样。」
顾琛完全可以想像。该怎么说?沉卿被养着的模样应该是全天下alpha的幻想,他能懂林老闆的心情。怎么都会想佔为己有的。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何沉卿知道我是条子。但那时候郭老头底下的人几乎都被林周二人所杀,我自然也逃不过,任务没头没尾的就这么眼看失败,一直像隻没用的母狗一般的沉卿却救了我。他原先也就是懒洋洋地看着那一切,郭老头一下就死了,他就一直依偎在他尸体之上,窝在他怀里,直到林老闆枪口对着我那一刻,沉卿突然出现,他赤身站在我面前……林老闆没捨得拿枪打他,但周老闆不一样。」达哥道,「他为我挨了一枪。我不明所以。我哪里值得这一枪?那么多人都死了,沉卿都视而不见,我何德何能?后来他告诉我,『你是警察吧?任务没完成的话死了不可惜吗?』他明明知道我是条子,却始终把我带在身边,甚至把重要的事都交给我处理,什么好的都给我了,我不晓得我除了效忠能怎么归还。」
顾琛静静听着,达哥的故事很短,中间肯定省略了一大堆,如今曾经的母狗成了高攀不起的白月光,肯定不只这么几句完事的故事。
「所以我比谁都知道你不可能回去了。」达哥结论道。
是吗?
是吗?
顾琛睁开眼,外头天都亮了,闹鐘响个不停。伸手按掉了,身边空荡荡的,他坐起身,房里的落地窗窗帘已被打开,顾琛对光线并不敏感,嗅觉却敏锐,房里瀰漫着咖啡香。
今天得去参加那多么了不起的颁奖典礼,庆祝他逮捕了沉卿。
顾琛笑了起来,打开衣柜门,换上了礼服,帽子被他随意拿着,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的像个傻子。
一出房门,他的宝贝正站在桌边翻着报纸,一页一页,油墨沾在他拇指与食指之上,咖啡杯压着一角,里头冰块半融,湿了人间。
「早安。」顾琛道。
小枕头看了过来,微微一笑,「你睡的好沉。」
「是吗?」
「一夜无梦吗?」
顾琛笑着摇摇头,「做梦了。」
「梦到了什么?」
「嗯……还不就那些。」顾琛在桌边坐下,小枕头连忙跑进厨房。
他拿着抹布垫着手,打开了微波炉,把顾琛的早点端了出来,一边道,「你还对把他关进牢里耿耿于怀吗?」
顾琛心想怎可能不介意?
「我们这般幸福,他却在牢里受苦。」
「但他很坚决。」
早餐被端到了眼前。顾琛点点头,「他是。」
「以他的性格,决定了的事情一百头牛都不可能让他回心转意。难道不是吗?肯定是他觉得你值得,才会这般选择,甚至都没来得及……」小枕头没再说,他又看起了报纸。
「你想他会被处决吗?」顾琛问道。
「不会。没有人敢杀他,而且,你不是说他早把证据都烧了吗?老实说关个几年大概就能出来了吧。你应该比我知道的。」他眼睛黏着报纸,再翻一页,压在底下的内容早都湿了,「啊,看了一半的说……」
顾琛笑了起来,「让他感到如此值得的应该不是我。」
小枕头莞尔一笑,「我觉得,你可以期待重逢。十年二十年……重逢总是可期。」
「到时候都老了。」
「老了也还年轻。没有在一起的时光会被真空起来的,什么都不会变。见面的那一刻,你就会懂的。」
他的话真是有禪意,顾琛不禁想,可他相信。
「你几点出门?」小枕头又问。
顾琛抬眼看了看时间,「哇,快来不及了。」他匆匆把早餐塞进嘴里。
「今天一样有学长要来载你吗?」
顾琛摇摇头,嚥下了嘴里的食物,「我今天自己开车。你的东西赶紧整理了。这週末先带一些回去,这里的租约快到了,抓紧时间搬一搬。」
「……真麻烦,你快点回来帮我嘛!其实我的东西又不多!」
「那何必要人家帮忙呢?」顾琛戴上了帽子,「我先出门了。」
「会转播吗?颁奖。」
「新闻台直播。」顾琛道。
「我会好好欣赏的。」
「不,你好好整理行李。」
小枕头朝他吐吐舌头。
老了也还年轻……顾琛走出了家门,的确,的确也是有被岁月饶恕的人存在。
重逢可期,重逢那日,再一起喝一杯酒吧?
金黄酒水注满了酒杯,顾琛端起,跟达哥一起乾了。
「虽只是口头一说,但今天也就算拜了把子,以后就互相照顾吧。都是自己人。」达哥道。
顾琛点点头,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同船,陌路,又同船,达哥各方面的确都是他的前辈。陌路的同船人,殊途同归。
对后辈的怜惜心也好,对沉卿至高无上的信任感也好,顾琛卧底接近尾声那几年,跟达哥一起过得特别舒心。
「不过那陈永达验尸报告出来了吗?」
顾琛一到局里,便听他们讨论着这件事。
达哥的名字,他到很后来才知道。的确……达哥的确死了,顾琛总会忘记这件事。他才想着重逢可期,却忘了有的脸孔的确再也无法重逢。
「出来是出来了,但就是很奇怪,身份认证等等的都是陈永达,但化验结果有的又不符合,老实说他的尸体整个都烧烂了,面目全非……实在是……」
顾琛默默进门,没跟谁搭话。
「也真够忠心,居然一个人抱着汽油桶把观音庙炸了,什么证据都烧光了……虽把沉卿整锅端了,但顾琛交上来的资讯有的证物都烧黑了,没办法用。」他们说了一半看了过来,这才发现顾琛。
「你来了怎么不出声音?不就好险我们没说你坏话?」
顾琛笑了笑,「看你们讨论正热烈,没想打扰。」
「你不打扰还有谁有资格打扰?你跟陈永达有接触吗?」
「当然。」顾琛笑了笑。
「你觉得他怎么样?我听说他是大学长,后来背叛了单位投身去了沉卿那儿。」
顾琛想了想,「我觉得,不怎样。曾经无论如何,后来他都不是曾经了。」
「说的也是。」几个同事笑了,「你应该是看不起他的吧?因为你回来了。」
顾琛笑而不语。
「时间差不多了,顾琛你最好准备一下,等会车来了接你去会场。」同事看了眼手腕上的手錶,对着顾琛说道。
「我一直都在准备着。」顾琛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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