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小房间的门打开来了,一个穿着浅蓝色洋装的女孩站在那里。
其实当时那女孩有两种选择,第一种尖叫跑开,找人协助。只是这样做对原本的结局没有帮助,修女大概会趁人来之前一枪轰爆方翼禾的头,然后再把自己吊上去,死亡花不了太多的时间。
偏偏女孩选择的是第二种,把自己往地狱送。
她奋不顾身扑向火烧正旺的炼狱,像一隻浅蓝色的蝴蝶扑面而来,可却没有考虑到自己的羽翼是那样的单薄,没有能将别人拖曳出深渊的能量,只会把自己泯灭殆尽。
「你做什么?」女孩衝上前去抱住方翼禾赤裸颤抖的身体,努力移动着自己远离另一个全身赤裸的怪物。
「有趣多了。」有个不识趣的傢伙闯进她最后的盛宴,若她不好好招待,便成她的不是了。「迷途的羔羊啊!来修女这边。」
女孩怒瞪一眼说道:「不要以为我这个年纪什么都不懂!」
修女笑了,笑得全身颤抖,笑声颤慄人心。
「你这个年纪倒是懂得很多,那你认得这个吗?」修女拿起桌上的手枪,顺道上了膛,然后将枪口对准了他们俩。「你希望他死,还是你死?」
女孩不是不畏惧的,方翼禾感受到她紧紧抱着他的温度,她是真心想要保护他的,甚至没有认真考虑过修女残酷的问句。
「来人啊!谁来救救我们!」女孩这时才用尽全力大吼呼叫着。
只是此时修女已经关上门了。
当初会选择这里欢爱就是因为此处僻静,隔音又好,关上门后这所有日常的声响都隔了两个世界。
她刚刚的淫声秽语,也不必忧心会被听了去,只怕有迷途的羔羊闯了进来。
「原本想死的,我改变主意了。」修女轻轻笑着。「想让大家都活着,我要你套到那个上面。」
女孩顺着修女的话看过去,那是白惨惨的套头绳索。
「哪来的活路,你就是要我死不是吗?」女孩皱着眉头迟疑的说。
「天大的误会。你就站在椅子上,把脖子套上去。我不过要确认你行动是受限的。若你不照做,他的脑袋现在就不保了。」修女将枪口对向方翼禾的脑袋。
他该是要痛哭失声、该是要乞求生路,要求这女孩照着修女的话,这样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可是方翼禾他没有,他眼神空洞像断片了一样,四肢虚脱像是个离了掌控的提线木偶。
这样已经陷入绝望的神情让女孩更心疼了,她天真的脑袋里存着天生的母爱和正义感,在还没有认出这就是新领养的弟弟前,就把他当作自己的家人了。
这种个性的人其实不常见,就算是小孩子,也大多只为自己的。
或许是在温室家庭中生长,从未见过什么风浪,相信生而平等、生而自由,一切的事情都必须讲道理、讲法律,坏人都会被绳之以法。
可她还没办法看清楚真实世界,她信的这一套多是骗局。
看着那枪口抵着方翼禾,女孩一步步地走向修女指示的绳索前面,拉了一把椅子,摇摇晃晃的就站了上去。
「不行,我搆不着。」女孩说。
这个绳索修女本是为自己准备的,女孩的身高还没长足,自然是搆不到的。
修女此时调整了绳索的长度,让女孩踩着椅子可以套上绳索,然后修女揪紧了绳索。
女孩要垫脚到极点才有办法好好呼吸。
「你……你……」女孩感受到欺骗,用尽全力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没骗你,我只是要确认你的行动受到制约。我不想要你的命,你的命对我而言不算什么。我只想让你看着,我们是多么的相爱。」修女温和的说,声音柔煦自然就带有几分洗脑的能力。
可就算女孩不满又如何,她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很有限。
修女继续刚刚的戏码,方翼禾双眼空洞,任由摆弄。一铲土一铲土的恨意已经把他完全活埋,那个方翼禾已经死了,除了恨没有其他感受,可偏偏他又是这样无能为力。
这个年纪就能懂什么是恨吗?
或许早在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之前,他就已经读懂了什么是悲伤,什么是恐惧,什么是恨了……
可是他紧咬着生活上的一些快乐,努力装作一个正常的、天真的孩子,而且要听话、要乖巧,所以他才会这么顺从修女的任何指示。
或许他的心里面早就坏光光了,像蛀牙一样,坏东西黏着他的心刷不乾净,所以被一口一口的腐蚀乾净了。
他们最后终于结束,修女心满意足地用手掩着面笑了笑。
「今天太有趣了,我改变想法了。我们都别死了吧!」修女捧起了方翼禾近乎昏厥的双颊。「来日方长啊,你的往后馀生,恐怕都会有我的身影,等着看吧!」
「可是,这个女孩就难处理了啊……」修女看着那勉强站立的浅蓝色身影,皱着眉头又轻轻的笑了起来。
暗门被打开,魏铭摸黑的闯了进来,终于见到一片光明。
修女以手支颐,一脸愜意的对他说了句:「你终于来了。」
「是,我来了。陷阱呢?圈套呢?还有什么招都使出来啊?」魏铭在全黑的情况下摸黑走了太久,再强大的人都有些精神崩溃。
「别激动,要不要先坐下喝杯茶?」修女悠间地说,指着一旁的座椅作了个请的动作。
「我不会上当的。」魏铭戒心至此,自然不会被牵着鼻子走。
「那你就站着聊吧!」修女瞇着眼睛笑着说。
王胜利被摆在正中间,那是用数个椅子拼凑成的平台,他睡得很好、睡得很熟,只是他不知陷入哪个梦境,脸颊尽是泪痕。
「你可知道这是哪里?」修女对魏铭笑着问。
「圣光孤儿院。」魏铭回答道。
他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当初看到姊姊摇摇晃晃尸体时的记忆狠狠地烙印在他脑海里,怎么样都洗不去的。况且他长大后为了追查此案,就算这里还被当年的封锁线封住,他总是硬闯进来,一次又一次想找出蛛丝马跡。
他往回看自己走出的暗道,谜底总算揭晓,当年那个高跟鞋声就是从此处消失的。
「你怎么决定岔路的?掷骰子吗?」修女啜饮一口茶,继续温和的问道。
犹豫的那一刻,已然没有了任何光线。
魏铭当时卡在岔路口,也已经来不及看清楚骰出什么点数,他歇斯底里的将那两粒无辜的骰子乱摔权当洩愤,可那骰子本就是为摔这个动作而生,摔出去后也只留下单薄的几声回响,凄凉至此。
不知过了多久,魏铭心里越急、越觉得时间有限,就越不敢踏出那一步,要是是错的,又该怎么办。
他贴在地面上,试图感受不同岔路所传来的震动,可是离门口似乎都太远了,都通向地面出口,传来的震动实在差不了多少,因为刚好在匯聚口,谁又知道那些震动传来这边之前,有没有先跟隔壁那条路共振合流了?
科学的方法他已经用尽,无能、无力、别无他法,魏铭躺在岔路口。
他不是放弃,他没有资格放弃或崩溃,一个陈年的真相正要揭开,那是属于他的战场。
只是哪一条是通往正确的道路,他必须审慎再审慎。
可心里有另一个声音一直催赶着他,来不及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的确,他必须现在就做出决定。
魏铭静下了心,在这个眼不见、耳不闻的地方特别容易静下心来或让你崩溃,折磨他大概也是修女的把戏之一。
他想起这些年来追查姊姊的案件始终查不到什么线索,可是查其他案子却可以依着直觉轻而易举的破解。
会不会就像庞璀说的,因为太在意、盯太紧那个唯一的目标,所以才会忘了自身的处境,忘了感受除了追缉之外的其他事物。
除了追缉之外的事物……
王胜利的脸浮现出他的脑海,有羞愧的表情、疑惑的表情、愤怒的表情、疯狂的表情。他最喜欢的,还是王胜利被他撩到一脸茫然的表情。
魏铭从来不信缘份这种东西,因为它既不科学,不科学的东西也不可能被科学推翻,无法理解所以难以相信。
可偏偏他们两个被牵在了一起,偏偏都跟红色高跟鞋有关,这种冥冥中注定的事情,他总不好就都归于巧合。
这样的机率该有多少,就算他数学再好,也难算的清。
中间的变数太多,若要一一细数,不如要他相信真有缘份这种东西。
或许是幻觉,魏铭隐隐觉得手腕有个力量牵引着。
这是当初跟王胜利手銬在一起时相互拉扯的感觉。
摸着黑,他必须往前走。在这一刻,他必须相信。
而相信也是对的,命运的红线一路引他至此,引他来到那齣悲剧的起点。
「少问些无关紧要的。」魏铭回应修女。「这么大费周章到底有何用意?」
修女笑着眨眨眼,好像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既然全员到齐了!那我来说故事吧?反正要等到他醒,也需要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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