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快,转眼间已经来到月历上那一排令人赏心悦目的红色字样了。
对于学生党来说,为期一週的春节假期本身就是寒假的一部份,感触当然不会比没有寒暑假可放的社会人士要来得深。
除夕这天,不用上班的言世灃和言潍泱一早便坐在客厅泡茶,享受难得的悠间时光。
而起了个大早的言澔淙则是整屋子上窜下窜的,一下子鑽厨房给厨娘王婶打下手,一下子到院子里帮着管家王叔浇水搬盆栽,忙得不亦乐乎。
在以前的那个家里,跟着到处乱鑽的还有这个家的女主人。
如今人不在了,场景也不同了,昔日那般光景只剩下一道身影,说心里没点感触都是骗人的。默默收回视线的言世灃拿起一把紫砂壶,给自己和女儿以及另一个空杯注入茶汤。
「爸你等会可得自己喊人来喝茶。」接过小巧温热的茶杯,言潍泱轻声笑道。
言世灃的动作微微一滞,拿起自己的那杯茶,撇过头去,「囉嗦。」
言家的除夕夜向来都是全家上下聚在一起围炉的。在言家度过了泰半岁月、打理着家中大小杂务的王叔王婶等人,基本上已经等同于这个家的一份子了,在一年的尾声,便是言家感谢他们付出的时候,大家齐聚一桌,和乐融融地吃顿饭,将旧的一年做个收尾,以迎接来年。
和谐地围炉完后,挪窝到客厅的言澔淙打开电视,拿着遥控将每台都转过一轮也没找到什么感兴趣的节目,就随便停在一台综艺频道让它载歌载舞去了。
虽说每年的新春节目基本上走不太出俗套,不过对于过节气氛的渲染倒是年年进步,看着彷彿要衝破萤幕来场live秀的表演者,以及中气十足地燃烧着小宇宙的主持人,言澔淙支着下顎,看上去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除了因为节目无趣,还因为客厅里坐了另一个人。
基本上只要是这两个人共处一室的情况,就算是真的来场现场的歌舞秀也很难把气氛炒热。
就在节目进广告时,终于有人打破这尷尬的无言状态了。
先开口的人是言澔淙,「你去查过了对吧?」
那次在母亲的老家打过照面后,他知道自家父亲肯定会派人去查莫璿越。
被这么劈头这么一问的言世灃还在楞神呢,他家大女儿特地跑上楼给他们製造出独处的空间,他正思考着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儿子居然主动开口了,意料之外的展开让他在第一时间没有作出反应。
男孩并没有显露出过多的表情,但他能听出男孩语调里强压下的忐忑。
虽然这么说有些哀伤,不过他已经习惯自家儿子与自己说话的语气中带着诸如怒气不安甚至是惧意等负面情绪了。
「爸?」过了一会仍没有得到回应,言澔淙回头一看,接收问题的人貌似还在走神,于是又唤了声对方。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言世灃咳了声,总算作出了回答:「对,我派人查过了。」
言澔淙定定地看着自家父亲,他老早便作好接受任何反对与责骂言词的心理准备了,就这么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言世灃深吸了口气,平静地道:「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
男孩的脸上出现了像是没听明白的茫然表情。
十几秒过去了,他如梦初醒一般地瞪大眼:「咦!?」
那个彷彿被雷劈到的反应着实把言世灃吓了一跳,他刚刚应该没说什么奇怪的话才对吧?
「你、你确定你没有查错人吗?对方可是我学长喔?是个男的喔?你你你、你真的同意吗!?」褪去茫然后由不可置信的惊喜接管脸部表情,言澔淙说起话来都语无伦次了。
坚决的反对,没有。
严厉的责问,也没有。
就这么直白且平静地准了!?谁来给他一巴掌看他是不是在作梦啊?
弄清楚自家儿子在惊讶什么之后,言世灃觉得对方实在有些大惊小怪了,「只要是你喜欢的,品性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我就不会反对。」或者极端一点来说,就算哪天他儿子抱着一盆花回来说要跟那盆花共度一生,他也不会反对,只要他儿子高兴就好。
至于抱孙子什么的,这不还有一个言潍泱吗?那都不成问题。
想得挺远的言世灃难得体现了一回为人父亲的小心思。
「爸,谢谢你。」藏不住的笑意写满那张年轻的面孔,这是男孩在他面前露出过的为数不多的笑脸,很真诚,很容易感染人,让人忍不住跟着弯起嘴角。
那个笑容,像极了男孩的母亲,于是那抹正要上扬的弧度硬生生地僵住,封藏已久的记忆涌现,打压着难得提起的唇角。
不知怎么的,他看着男孩,鬼使神差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突来的话语让言澔淙敛起面上的笑容,下意识地反问道:「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
面对男孩有些忐忑的问句,言世灃的胸口处不知有什么东西重重压着,几乎让人难以呼吸,连说话和思考都显得困难。
他双手交握,低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才涩声开口道:「......你母亲的事情,对不起。」
完全没有想到自家父亲是要说这件事,言澔淙愕然地瞠大双眼,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当年如果我没有坚持去开会,而是推掉会议带着你母亲一起去学校的话,那场车祸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自从那场意外后,每当夜深人静时,言世灃总是会反覆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但就算他再怎么鑽牛角尖,依旧无法求出「如果」的机率。
他谈成了一笔生意,却永远失去了挚爱的人,这笔交易,真的太亏太亏了。
在保留着女子粲然笑貌的照片前,什么样的自我谴责都显得如此地渺小不堪。
说不清究竟是哪处缺了永远也填补不了的一角,空洞洞的让人难受得紧,只好用工作充当麻醉剂了,可不管是多大的工作量都麻痺不了心里面的那份愧疚。
逃避并不是他的性格,但在不知不觉间,这副公事公办不留情面的严厉模样竟是成了他的保护色。
「不对......不是这样......」言澔淙用力握紧拳头,用力到连身子都微微颤抖着,「是我......如果不是那个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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