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 - 章十三、通话和邀约

    约莫是晚间十点的时刻，天空低垂着许多闪烁的星星。
    待乔润阳到家的时候，路边已几乎没有行人走动，他倒在床上，眼睛半闭着看向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
    他突然有点想家。很想很想马上回到台湾父母的身边，这样浓重的夜色恰到好处给了他一个掩护。已经离家那么多年，去年的假期他却又忙着写手边那些并不是特别赶的报告－－没想到却已经离开那么多年。
    那时候他还嚮往着国外的生活，在脑中勾勒着西雅图这个城市的轮廓。也许程小初的离去只是给了他一个理由，能够离开这个困住他十八年的城市。
    可时间慢慢地过去了，风霜把他打磨成了游子的模样；在外让他学会坚强自立，能够靠自己解决一概日常琐事。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因为相对而言，遇到挫折也只能自行疗伤。
    他不想让父母为他担心。
    那一句「我很好」在通话中几乎是最常出现的话，但怎么可能真的很好呢？种族歧视、过去三年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课业。他差点就放弃了，想要逃离一切飞回台湾，什么都不管。
    但他不行，当初是他不听劝执意要选择国外大学的，男性的骄傲不容许他背叛当初的年少轻狂。
    可是现在，他真的好想回家。
    他在心里算了下时差，颤抖着手拨通母亲的line，每一个音节的跳跃都让他心跳加快。他以前并不喜欢打电话，现在才发现一通电话却能让彼此的距离无限拉近，等到接通那一刻，他的眼泪差点要决堤。
    「喂，妈。」乔润阳极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
    「喂，怎么突然打回来了？遇到什么事了吗？」乔润阳母亲的声音在电话里虽然有点模糊，但并不减乔润阳对这个声音的依恋。
    「也没什么……就是想你们了。」他轻轻吸了下鼻子，才发现眼泪早就不知什么时候缓缓滑下。他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却发现竟是愈擦愈多。
    「阳阳，」他母亲唤了一声他的小名：「想哭就哭吧，妈妈……也很想你。」她的声音也开始动摇，乔润阳几乎能想像母亲忍着眼泪强撑着微笑的模样。
    「妈，我……」乔润阳咬了咬嘴唇：「我好想回家。」
    「我知道，但你还是要撑下去啊！」他母亲哽咽道：「你已经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就算发生什么事，妈妈也不能在你身边，你还是要好好撑下去啊。」
    「我毕业之后就回家，很快，很快就回家……」乔润阳喃喃道，也不知道对面的母亲有没有听到。那一句回家彷彿能给他力量，他闭上眼睛，又是一滴眼泪流下。
    「你这时候打回来，你爸还在睡觉……」他母亲那里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你等一下，我去叫他起来。」
    「不用啦，妈，爸难得休假就别吵他了。」乔润阳连忙阻止道。他父亲是一名程式工程师，休假都得看老闆，因此乔润阳十分不想打扰父亲的休假。
    「讲这什么话，你难得打回来，他一定也想跟你好好说话。」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是轻微的谈话声。
    「喂。」他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还带着刚睡醒时的鼻音：「怎么现在打回来？」
    「没事啦，爸，你先睡吧，你现在应该是休假吧？」其实乔润阳心里有点怕他的父亲，虽然他从来没有动手打人过，但却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你妈都把我叫醒了。」他父亲的语气还是有些冷淡。
    「……我只是突然很想回家而已，真的没什么。」乔润阳刚刚的情绪崩溃已经慢慢恢復，现在听到父亲冷静的声音只是发出一阵轻笑。
    他父亲沉默了一阵，当乔润阳想要打破沉默的时候，他父亲又说：「早点回家。」
    千言万语。他父亲把情绪都藏在这句话里，乔润阳差点又要落泪；他知道他父亲也很爱他，不比他爱父亲少。
    「好。」他握紧了手机。
    乔父把手机还给乔母，乔润阳便问起他弟弟乔景承的事情：「乔景承现在怎么样？」
    「还是一样，你这个做哥哥的记得跟他提醒一下，你爸妈都快管不动了。」乔母叹了一口气。乔景承不是个爱唸书的孩子，对他这个哥哥的感情也很淡。
    乔景承小时候因为经常被拿来跟乔润阳做比较，身上扛着表现优异的乔润阳的压力，一次次的比较让他几乎放弃课业，连高中都是唸家附近一间还好的职业学校，让父母伤透了脑筋。
    乔润阳知道他弟弟压力很大，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去反抗。在他待在美国的这几年，有时候也会想到他唯一的弟弟。那毕竟是他弟弟，他很爱他，才会想帮他。
    「那乔景承现在在哪里？」他问道。
    「跟他同学出去了，等他回来我叫他打给你……」
    乔润阳打断道：「不用，等我回台湾我再跟他说。」他一顿：「有些事情，用电话没办法讲清楚。」
    「那你早点回来。」乔母笑道。
    「嗯，我知道。」乔润阳闭着眼睛，似乎鼻间能闻到家中厨房传出母亲最擅长的肉燥味：「毕业后，我毕业了就回去，不会太久。」
    「你那里杂七杂八的东西要处理还是要花一个月以上的时间吧？慢慢来吧。」乔母的声音很温柔：「妈妈很想在新年的时候，我们一家可以团聚。」
    「我也很想，我很快就会回台湾。」乔润阳又和母亲聊了几句，便准备要收拾自己睡下了，却收到了来自charles的讯息：
    「还没睡吗？」
    他心里一暖，回道：「还没，刚刚打电话回家了。」
    「早点睡，明天早上去载你，带你去一个地方。」
    「又是一个秘密吗？」乔润阳不禁问道。
    「猜猜看！」charles的回答很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