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清的工作,是老吴介绍的,到农干校负责通讯,就在跑马场边上,离家近不说,待遇也是不错,许多人求都求不着的好工作就这么落到他的头上了。
话说这日放工,他倒是遇着个熟面孔。那人生的端正,倒叫人过目不忘,正是那日在戏班里头碰到的那人——死死的盯着孙瓴不放的那个。他瞧那人,穿着白衬衫,拎着公文包,气度娴雅的走在一人身旁。
镜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末了才想起自己手里提着的菜。急忙忙的往家里赶。
“孙冰山,我告诉你,农干校里头可好玩了,先两天小沉还教我开汽车呢。”看镜清眉飞色舞,神情雀跃。
“哦。还开上汽车了。那倒是不错。”
“那是,好大的一个家伙,比原来街上的小汽车可大多了,比日本鬼子的车也大。”
“那是货车。”
“管他是什么呢,要不是小沉手把手的教,我可真不敢碰那玩意儿。”
“手把手的教?”孙瓴扯过镜清的手,没规没矩揩了几下油“是不是这样?”
“孙冰山,正吃饭呢,你可别耍无赖啊。毛主席说过,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孙瓴听他满口都是红色政权,摇了摇头。“咱们都老夫老妻了,耍什么流氓呢。”
“你!你就是耍流氓。”
“那我还真的流氓给你看才成,饭后再收拾你。”
镜清本要提起“那人”的事,可是被孙瓴一“收拾”,哪还记得这一出?到日后想起来,他却又不愿说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就不喜那人盯着孙瓴瞧的眼神。
后些日子,镜清就宣誓入党了,他家里是苦出身,又没正经的念过书。组织上给了照顾,他很快的投身到社会主义的大熔炉中去了。孙瓴没赞成也没反对,信仰是个人的自由,他无权干涉。看镜清一心高兴,他也觉得满足。
这日镜清领了头个月的薪水,买了新鲜的蚌回来,做鸡汤汆海蚌。孙瓴看镜清张罗了好丰盛的一桌饭菜。
“这是干什么呢,过年啊。不是才过去三两个月?”
“快去洗手吃饭。”
“行行行,娘子莫催。”
听惯了这没正经的话,镜清不再理他,自顾自摆好碗筷。
孙瓴入座一巡“娘子,这饭菜是什么名头啊。”
“谢师宴。”
“你这谢师宴,可是迟来好多年。不成立。驳回。”
“就知道你不信,老实告诉你吧,今天发薪水啦。这不,买些好吃的犒劳犒劳你。”
“娘子好本事。可是为夫也没差过你家用啊,至于吗?”
“喂喂喂,孙冰山,叫着越发顺口了是吧?”
“好好,你又不差钱,至于这么高兴吗。”
“这可是劳动所得,怎么一样。”
“好好,让我尝尝味道,看看到底一不一样。”
镜清看孙瓴夹了筷荔枝肉,赶忙问“怎么样怎么样?”
“果然是非同凡响。”
“你就拱趴(方言吹牛的意思)吧。”听他恭维,镜清心中还是很受用的。
镜清去厨房将烧沸的鸡汤浇灌在新鲜起壳的海蚌上,急忙忙的三步并两的端上桌,这菜最考验火候,一刻都耽误不得,汤要熬的入骨出味,浇灌的要恰到好处,多一分嫌老,少一分夹生。哪怕是在一流的酒楼,这都是道考验功夫的大菜。
孙瓴夹了蚌肉送入口中,鲜美多汁,浓淡适宜,不多不少正正好。镜清看他吃的忘我,喜形于色。
两人酒足饭饱,也懒得收拾那一桌杯盘,就先放着。孙瓴打趣道:“劳动人民最光荣,快去干活去。”
“你这个地主老财。就会压榨我。”
“压榨?看你这般生龙活虎,我是压榨的不够狠。”
镜清白了他一眼。
“我说,你现在好歹也是个中共党员了,怎么,毛主席没教导过你‘不要被糖衣炮弹打到’?”
“我怎么‘糖衣炮弹’了我?”
“你整的这么一桌,就是资产阶级的享受。”
“孙冰山,没人教过你啊,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真叫人讨厌。”
“是是是,我家镜清讨厌我,我可要伤心死了。”
“伤心去吧,才不管你。”
“真不管呐?”
“不管。”
“不管了?”
“不管……”
两人说什么,说到后头都变得跟说情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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