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农夫们虽然不说,可是他心里清楚,过了冬天就不好种庄稼了。
“农夫的处决……本宫和皇上也在矛盾中。”
陷入了两难境地的不只是徐有功一人,武则天揉着头,隔着垂下来的帘子,徐有功都看得出她很是疲惫,徐有功也一样疲惫,但是谁都不能停下。
“此事,毕竟造成了全国恐慌,甚至……差点兵变,当然,这里头还有多少都是……”霄冬至的计谋,武则天闭嘴,打算略过不提,但是,徐有功想到了,主动提起来:“大……霄冬至,的计划中,就只有处死吗?”
“不,”武则天越过帘子看徐有功,声音冷了三份:“计划中,若是你能够手腕狠辣,成熟一些,把这些人收为己用,便可以让他们成为你的羽翼!可惜啊,你不争气!”
徐有功皱眉,没搭理这话,只是心中觉得烦闷,苦恼,无助,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农民们丧命?
不想他这样子让武则天笑出来,“呵呵!倒少见,你徐有功也有无助的时候!”
徐有功有些怪异看帘子后的武则天。
他从遇到这一堆事开始就很无助,难道无助非要说出来?
哦,他大概是现在写脸上了,他真的很无助,甚至只能说出一些没有用的,说烂了的话:“那些参与田地案的农民们是自首的,这一点可以减轻他们的罪责,这些农民们并非真心想要违法,只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这么做……”
“这些本宫当然知道,你不必重复了,若自首就就可以证明他们已认识到错误,那天下岂不是都不用死罪!只是,本宫思虑的你却没想到,那就是——
若杀,恐会让其他百姓失望,可若不杀,又会为其他农民们树立一个坏榜样。若以后人人都这样,可要怎么好?岂不是天下大乱,况且,为法所不容……你是司法参军,应当最了解才是。”
第130章 问陛下罪
大殿内,珠帘悬挂,微风略,摇曳声动。
“所以……陛下和天后的意思是……杀?”
徐有功问出来以后,武则天就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上长叹气,“难道本宫方才是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徐有功,你记不记得,本宫当日就告诉过你,弃子,该弃就得弃,否则,只是拖累。”
仿佛杀字说出来不好听,绕了一圈就圆满了一样。
徐有功站在珠帘之外,挺直脊背,久久,神态静止得仿佛静待风雨的岩石,过了会才说:“臣记得。”
弃子这件事,论理,徐有功已学的融会贯通。
当时他就把自己当做弃子逼迫武则天,可眼下,他无法弃自己,或者,他该弃自己,弃了他如今的情感和偏见,弃了他的情,留下一个铁血无情,传闻中的酷吏一般的他——
客观,公正的审理,处理这个案。
杀,杀,杀。
但他不想。
哪怕,这一刻想到农夫们对他祈求的冷漠,无果,仍不妨碍,他的内心坚定,充满了无奈的坚定。
那些拒绝签白皮书的农夫们,只是没想到更远的地方,而自己一心为国为民,哪怕只是这一瞬间——
“他们是死罪,可臣无法弃。”
别说他,那些农夫,群众,百姓都知道死罪,所以,谁都不愿意给他做签字画押白皮书。
究竟在执拗什么?
徐有功再度跪下来,执拗着什么……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脑子里有大哥闪现过的一次次濒死,有林如海的自刎,有引路的梁霜,还有棺材里的东婆,卸下面具的农夫脸,和布满疮痍的农夫手。
明明他们是他最终追查的凶手,可他们的样子历历在目,徐有功却在深夜里都不敢细想——
比如,梁霜的“主动”的死。
他甚至不敢深挖。
“天后陛下……”
大殿,静谧,徐有功从寂静中抬起头,“臣所求,不过让他们活。”
“徐有功,你好大的胆子!他们罪该万死?你要赦免他们?”
武则天一拍椅子,她怒斥声在殿堂中回荡,可是并非真生气,帝王家的情绪只是用来震慑影响旁人,一种策略,一种驾驭臣子的手段。然而,驾驭不了徐有功,徐有功头一次,是连自己都没有把握,却脱口而出道——
“就像梁惠识的案,那些人阻挡救火,论罪本该死;而侵占田地,也本该处死……天后陛下以为这些要怎么判?纵然杀了该杀的,是律法之外的以暴制暴,是该死,可法……若法就是这样冰冷无情,要怎么执法为民,利民?”
纵然是知道徐有功的固执,甚至,对这次的结果有所预料,然而当真的听到他坚决又不确定的言辞,武则天还是有些心中起伏波澜,当然,她并未将这份激动表露出来,只是冷冷坐在那里继续冷嘲热讽,“徐有功,你不要说你一点也没恨过,就是查案过程中,你难道不想把他们抓出来大卸八块?绳之以法?”
徐有功当然想过一些绳之以法的东西,可是大卸八块,还真的没有。
“臣在追查每一个案子中,都从未曾恨过一个罪犯,每个人都有做好人的机会,只是阴差阳错不得已做了坏人,所谓人之初性本善!而这些农夫更是本身就善,他们是为了让恶人放下屠刀,他们入地狱成魔,天后陛下以为,臣又该如何处理?”
不能细想,不能细说,徐有功光是想的时候,就有些心口闷着疼,因为,越是说,越是想,越是接近了大哥一样,而他其实……也有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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