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的金光中,已经看不见神像的脸和道人的神情,只是不断听到纸人之间互相挤压的声音,似乎是神像发起的最后一波攻击。
那声音同晚上听起来一样,沙沙作响,甚至比前几夜听到过的更加密集,叫人头皮发麻。
道人手中仍结着法印,神色云淡风轻,只说了一个字:“去。”
剑影浮在半空,它的形状甚至比道人的身形更加凝实,原本已经锋利无匹。此时受咒文加持,四周生出煌煌金光,叫人不敢逼视。
随道人的虚影一声令下,剑影气势凶猛,长驱直入,蓦地冲向半空中的神像!
它虽身披金光,但论形状大小,与神像相较,何止判若天渊。虽有一往无前之势,也只给人蚍蜉撼树之感,让底下看的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神像表现得却十分谨慎,不等剑光直冲面门,竟用自己仅剩的那只右手牢牢握住!
那只手毕竟不是它用纸造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从所有人身上夺走恢复的。剑虽然只有个虚影,却被它牢牢握在手中,前进不得半分。
这战斗众人参与不了,只能站在底下仰头观望,偏偏战斗的结果攸关他们的生死。因此大多数人都专注至极,一喜一怒都为之牵动,看得极为揪心。
白恒一侧过脸,看着身侧那张熟悉的脸。青年的神色和其他人格格不入,清隽的面孔平静如水。
他心中微动,不由轻轻把手环上荆白的肩膀:“怎么,你好像不担心他们斗法的输赢?”
荆白很顺手地握住他搭上自己肩膀的手,语气同神色一般平和,说:“你看起来也不像在担心。”
白恒一眨了眨眼,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被表面的形势所蒙蔽。照我看,月老此时稳占上风……”
荆白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只转头看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担心,是因为就算月老输了,我也无所谓。”
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白恒一现在站在他身边,眼睛能注视着他,能笑着同他说话。
如果月老输了,无非共死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白恒一眼睫颤了一下,眼底似有隐晦情绪闪过,却快得叫人看不清。
荆白只听他语气温柔,笑道:“不会的,放心看。他老人家要赢了。”
神像捉住剑影时,瞧着十分轻松,仿若信手拈来。底下的众人看得呼吸都几度暂停,担心它将剑影捏碎,乃至反掷回来,致使道人反噬自身,也未可知。
道人面上却是气定神闲,甚至微微带笑;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神像那只牢牢攥着剑影的巨手,却逐渐颤抖起来。
道人含笑拈须,这时方道:“道生一。”
他此句一出,神像脸色大变。那沉静慈爱的画皮撕破,它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惧之色,说:“不要了,我不要了!我可以都还……”
道人却不理会,继续道:“一生二。”
剑影如他所言,立时分成一模一样的两个;原本那个依然被神像捉在手中,新的那个却出现在了神像没有手的另一侧。
神像的嘴唇抿成一线,它已经没有精力再说话。
道人不打算放过它,它只能全力抵抗。
大量的纸人顺着它的头发往上攀爬,高声呼啸着,似在发出战吼,悍不畏死地扑上另一个剑影!
可除了扰乱底下众人的听力以外,纸人在剑影面前却毫无杀伤力,却犹如以卵击石,纷纷碎成纸屑掉落。
道人眼见着漫天纸片飞散,继续道:“二生三。”
剑影分出了第三个分身,正对神像胸膛。
到现在,神像显然是彻底占了下风。它用披散的黑色头发绞住第三把剑,已显出左支右绌的窘状。
道人的虚影依旧游刃有余,平平淡淡地继续说:“三生万物。”
骤然间,天空之上,神像面前,多出何止成百上千把剑影!
剑锋向前,凛冽尖锐,金光煌煌,欲除邪祟。
神像不发一语,只是骤然后退!
这一退退得又快又远,仿佛要立即离开众人的视线,变成天边遥不可及的一个点。
道人只笑了一声,并指成剑,说:“咄!”
千万剑影随之而去,将已离得极远的神像巨大的身体直接绞碎!
这本应该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但所有关注战况的人,不由得同时发出一声惊叫——
连荆白也不禁睁大了眼睛,只是他把持得住,没有叫出声来。
神像被无数剑影绞成碎屑,这已是意料之中的事,可现在被绞碎的,并不止神像,甚至还有远处的天空。
这时正值午后,阳光炽烈,天空晴朗开阔,万里无云,像块美丽的蓝色织锦。可现在,这织锦被剑影的锋芒扎破了。
随着神像巨大的身体在天空爆裂成无数纸屑,天际竟然裂开了一条缝隙!
顺着那条裂口往里望去,只有一片无垠的黑暗,不见一丝光亮。
荆白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众人都不禁回头看着月老像,好些人脸上已经带上了恐惧之色。
什么样的力量,能将天空都破碎?
或者说,什么样的天空,竟然会被剑影划破?
众人不乏有懂科学知识的,但这里看起来显然不是一个科学的世界。
这一点,从第一天去红线媪那里定所谓的红线契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事竟然还能往更不科学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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