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自然规律,没人能阻挡。
于是,程相儒和周老板商量过后,决定在这边先陪石番办丧事,期间再试着打探消息。如果实在没什么收获,那就只能等丧事过后就返程。
至于有关程志风去向的线索,只能通过其他途径去打探了。
在灵堂前,石番看着摇曳烛光中婆婆的遗像,跪在软垫上,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一动不动。
有人过来跟程相儒说,让程相儒带着石番先去歇歇,再这么跪下去,可受不了。
程相儒点头,走过去跪在石番旁边,小声劝道:“去歇歇吧,你这样,婆婆见了会心疼的。”
石番缓缓扭过头,疲惫的脸上,淌着两行清泪:“我……没婆婆了啊。”
程相儒感受不到石番此时的心情,他在很小时,就带着妹妹艰难地生活着,虽然同村的一些长辈对他们兄妹还算照顾,但跟亲人相比,终究还是差了很多,感情不深。
他见过同村的老人去世,也参加过几次丧事,但只顾着带妹妹狼吞虎咽挑肉吃,眼泪都不曾因此流过。
所以,他不知道失去至亲的感受是什么样的,但他知道,一定是超出想象的难受。
石番这一天下来,想哭的时候都是躲着人,他憋得很痛苦,此时终于不受控制地掉泪,没有大哭大闹,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微,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擦不干。
难过的,不仅是石番,寨子里大多数人都掉过眼泪,就连陪着石番一起守灵的几个小伙子,也都哭过。
石番的婆婆是寨子里唯一一位巫医,生前帮助过很多人,治好过无数病,驱散过无数邪,像是一尊稳稳镇着千岩苗寨的守护神。
而如此,这尊守护神仙去,千岩苗寨再没了守护神。
程相儒听到过有人窃窃私语,讨论着石番是否能够接替他婆婆,负责起整个寨子的病患伤痛。
几乎每个人都对此感到不乐观,毕竟男巫的法力远比不上女巫,再加上石番年纪还小,跟他婆婆学到的本事还很有限,根本没法让人放心仰仗。
有人担心,寨子没巫医保护,会不会有其他寨子的人跑来仗势欺人。
有人对此嗤之以鼻,说是现在已经什么时代了,那么原始野蛮的事没可能发生。现在最该担心的是,以后生病了,该找谁看。
县城虽然有医院,但是在距离寨子太远,并且医药费太贵,远没有自已寨子里有巫医更让人踏实。
而且,县城的医院要么打针,要么吃药,如果还治不好就要动刀,远没有蛊虫和符水来得踏实……
石番的婆婆离世,不仅仅是石番一个人伤心,整个寨子都跟着难过和不舍,不过更多的,却是不安。
整个千岩苗寨,都被一层惶恐的浓雾笼罩着,气氛前所未有的压抑。
此时夜已深,周老板因为开了一路车,没合过眼,白天又跟着忙碌,实在顶不住了,已经借住在寨中一户人家休息,并尝试打探消息。
灵堂前,除了寨子里的几个年轻小伙子轮流过来照看,便只有程相儒和冷萤在陪着石番守灵。
这个季节的后半夜,气温还是很低的,虽然比不过东北,不至于零下二三十度,但潮湿的寒冷也很难令人吃得消。
程相儒待石番沉默着流了好一会眼泪,见石番情绪逐渐恢复平静,才去扶石番起身。
或许是因为跪得太久了,石番双腿已经麻得没了知觉,根本站不起来。
于是,程相儒让石番先躺下,伸直腿,由他帮石番推揉活血。
冷萤这时走了过来,蹲在石番旁边,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程相儒:“婆婆临终前,让爱哭鬼‘找到你’,什么意思啊?”
程相儒觉得现在不是问这事的时候,况且他也确实回答不上来,于是用眼神示意冷萤先不要聊这些。
冷萤好奇问道:“我问你话呢,你一个劲儿冲我抛媚眼干嘛?这场合不合适吧?”
程相儒差点一个不稳坐地上,他白了冷萤一眼,有些郁闷。
这怎么能算是抛媚眼呢?你家抛媚眼是这样抛的啊?
石番被程相儒推揉几番,腿上的麻痹感消失了不少,终于能够站起来了。
有两个小伙子走了过来,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话,应该用的是苗语,程相儒听不懂。
石番也叽里呱啦地回了几句,频频摇头,语气很坚决。
程相儒大概能猜到,那两个小伙子应该是好心建议石番去休息休息,石番并不同意。
那两个小伙子见石番不听劝,在又试着劝了几番后,最终摇着头走了,让偌大的灵堂内,只剩下程相儒三人,守着婆婆的尸体和遗像,维持着灯烛不灭,也保证香火不停。
冷萤给石番找来一个椅子,让石番坐着休息。
石番坐下,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像个蜡像。
程相儒有些乏了,他打了个哈欠,对冷萤道:“你睡一会吧。”
冷萤摇头道:“我没事,倒是你,我感觉你好像有些受不了了,要不你睡会吧。”
程相儒没客气:“行吧,那我睡一小时,你盯着点石番,一会换你睡。”
程相儒找来三张椅子拼在一起,躺到上面,蜷缩着腿,侧着身,枕着胳膊。
这个姿势不好受,他一开始还有些睡不着,但很快倦意袭来,他的意识逐渐恍惚,终于即将进入睡眠。
可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个中年男人火急火燎地跑进了灵堂,径直冲到石番面前,慌得好似被恶鬼追赶。
那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阿番!不好了!出事了!”
第114章 落花洞女
来人四十多岁,身材偏瘦,皮肤黝黑,头上扣着苗族特有的那种圆缸式的黑色围巾帽,他脸上都是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吐出一团团白色雾气。
石番面色憔悴,因为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又跪了那么久,身子骨有点虚,状态很糟糕。
但他看清来人后,还是努力振作了起来:“强叔,怎么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强叔急得直跺脚:“阿番啊,你快去看看吧,你朵儿姐出事了!”
石番怔了怔:“朵儿姐怎么了?”
强叔看样子是真的急了,只道“边走边说”,便强行将石番往外拉。
石番还在守灵呢,哪能就这么被拉走,只能用力挣脱:“强叔,你冷静一下。我现在是真的走不开,朵儿姐到底怎么了,你先说啊。”
强叔也意识到自已的行为不妥,用力拍了一下大腿,长叹一口气,两行热泪就流了下来。
冷萤搬了张藤椅过来,让强叔先坐下歇息。
强叔重重坐下,双手捂脸,似是很痛苦。
石番应是第一次见到强叔这样的表现,也明显有些慌了,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
程相儒急道:“赶紧打电话,先喊两个人过来,看情况再决定是不是要人替你守灵堂。”
“对对对!”石番忙掏出手机,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待石番回来,强叔的情绪已经稍稍平静了下来,眼泪却无法止住:“阿番啊,你朵儿姐只怕过不了这一劫了!”
石番惊得瞪圆了眼睛:“到底怎么了啊?”
“唉!是这么回事……”
强叔的女儿阿朵,今天下午参加完白事宴后,与两个朋友一同去了趟十公里外的平冲寨。
待他们回来之后,阿朵就躲进了自已的屋里,一直没出来。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阿朵无论家人怎么喊,只当听不到,始终闷在屋里一点反应都没有,门还被反锁了。
家人以为阿朵是累了,在睡觉,就先没再催她。
但就在刚刚,在这么晚的时间,与阿朵同行的一个人到访,问强叔,阿朵有没有好一些。
强叔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急忙找到备用钥匙开了门,却见阿朵坐在桌前,正面对镜子梳头,还一边梳头一边掩嘴笑。
强叔恼火地又唤了几声,阿朵终于回过身,却把强叔吓了一跳。
阿朵脸上擦着厚厚的粉,嘴唇上涂了厚厚的口红,眼睛周围是一层层五颜六色的眼影,妆画得像鬼一样。
她一边自我欣赏地梳着长发,一边笑着问强叔:“我美吗?”
强叔上前去抢下阿朵的梳子,正要叱骂,却见阿朵猛地扑了过来,疯了一样抢回梳子,然后继续对着镜子梳头发,任强叔再怎么喊她,都不再回应……
程相儒在一旁听得毛骨悚然,觉得阿朵应该是中了邪。他没想到,实际可能出现的情况,远比他想的要糟糕一百倍。
石番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身子微微摇晃:“强叔,有没有问过跟朵儿姐一起去平冲寨的人,朵儿姐是不是经过了什么不太对劲儿的地方?比如……”他犹豫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地洞、山洞之类的?”
强叔猛地一拍大腿:“说的就是这个事啊……”
据同行人所说,在他们返程的时候,阿朵独自去找茅厕解手,他们等了好一会不见阿朵回来,有些担心,就跑去找。
可是,茅厕里没人,阿朵不知去向。
眼看着天色渐黑,众人大急,分头去找,最后竟在一口枯井旁找到了阿朵。
当时阿朵坐在井边,正在梳头,见人来了也不理,脸上始终挂着自我欣赏的笑容,格外瘆人……
“井?”石番惊呼出声。
程相儒听得一头雾水:“你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井怎么了?”
冷萤在一旁道:“落花洞女的传说,你没听说过吗?”
“就是祭祀山神的神女吗?”
“不是,完全两回事。”
冷萤见程相儒完全不懂,将程相儒拉到一旁,像老师一样认真讲解。
落花洞女,是指没有婚配且容颜姣好的处子,在适婚的年龄仍找不到心上人,于是暗暗将自已许配给了神。
既然已经成了神的未婚妻,那便不能再食人间烟火,同时要让自已保持干净和美丽,等神选好了日子,便婚嫁给神做妻子。
当然,这么说可能比较唯美,而实际情况却是,这些所谓“被神选中”的女子,在经过住有“神”的山洞或者地洞后,便如中邪一样,每日不吃不喝不睡,只不停给自已梳妆打扮,等待“过门”,熬不过几天便会死去。
传说这些女子都是在经过山洞或地洞时才被神选中,并且落泪时会伴有花瓣或树叶飘落,所有便有了“落花洞女”这么一个名字。
看似唯美的名字下,却是血腥又残忍的恐怖传说,甚至其下可能掩藏了许多罪恶。
以目前强叔描绘的情况来看,阿朵满足了“落花洞女”的所有条件和表现,那么阿朵的结局很有可能将十分凄惨。
“难道就没有办法吗?”程相儒觉得这种事简直匪夷所思:“就算真有神吧,也不能随便就这么把人命给要了啊!哪个女孩不是父母辛辛苦苦养大的?太残忍了!”
冷萤道:“当然有办法了。只要让洞女赶紧结婚,算是被玷污了身子,神便不会要了,自然也没事了。”
程相儒吓了一跳:“这么草率的吗?”
但他想了想,微微颔首道:“不过这么说的话,总算是有办法解决,那就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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