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悯华看他,“意思是要我等?”
那首领不吭声,他没见过悯华几次,却总听同僚说祂性格乖戾孤僻,喜怒无常。
等了一会儿,悯华大概是觉得无聊,盯着他问:“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跟你说话呢。”
“是,”首领微微低着头,握紧了手中的戈矛,“大抵是要等上一会儿的。”
悯华点点头,嘴角弯着,但眼睛里没有笑意,首领有点拿不准祂的意思,但很快又听祂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说那就等吧。
日暮西斜,唯一的太阳东升西落,已经出现在不远处绵延群山的山巅,金乌扇动着巨大的翅膀,翱翔云端,朝禺谷飞来。
大半天过去,天兵已经等烦了,那首领被不停靠近的金乌烤得冒汗,伸手擦掉挂在下巴上的汗珠,有些不耐烦地问:“怎么还不来?”
悯华站在边上,闻言看他。祂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在这儿站了大半天也不恼,除了刚来的那一会儿外没怎么说过话,安静又耐心。
金乌越来越近,展翼从祂们头顶掠过,在禺谷上空盘旋一圈后落在谷中那棵高可参天的巨树上。
身后的天幕已经垂暗,悯华换了只手拿拂尘,白色的毛须一甩,在空中划出一抹闪烁的星光。星光照映着禺谷,也照映禺谷下的大荒。
待到天彻底暗下来,终于有人来了。
先上来的是一只双眼退化的魔物,它又黑又矮,五官也看不清,原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小小的两个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它手脚并用地从禺谷深渊中爬上来,跳到众天兵前转了一圈,最后在悯华面前停下,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朝祂一礼,然后又跑回谷边,用众人听不懂的话呼喊。
不多时,禺谷下怨气翻涌,浓黑如墨的阴气仿佛海浪,拍打着周围岩壁,发出狂风般的怒号。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味道,逼得众天兵捂着鼻子退了几步,唯有悯华站在原地。
祂的眼瞳本来就黑,其中又映满了谷底的阴气,如光华无瑕的黑宝石般耀眼,祂的眼中倒映着深谷、阴气,以及几道聚在一起的身影。
两个须发尽白的老者撞破浓厚的阴气,跃上山谷,落在众人面前。
它们穿着褴褛的破袍子,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和小腿,血也是黑色的,脏污一块,被毫不在意地抹开在皮肤上。悯华斜过眼睛看它们,这才注意到它们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
祂一扬下巴,问:“谁?”
那两位老者的眼睛也退化了,瞳仁缩成小小一点,唯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眼白,它们对视一眼,然后说:“这是吾王。”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意外的表情。
首领皱起眉来,对那老者说:“我以为你们会送另一个。”
这一次的大荒鬼王是一对兄弟,悯华很早就知道了。
那抹星光落入大荒后,祂曾和主神有过一次交谈,祂们各退一步,主神答应悯华留它们一席之地,但代价是鬼族世居大荒永不得出,以及送出一位鬼王——三清天需要一名来自大荒的质子。
那孩子生的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的惨白,悯华抱着拂尘看他,他也看悯华,一大一小你瞧着我我瞅着你。
老者们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它们的瞳仁很小,总给人一种茫然的感觉,好像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小鬼王抓着一位老者的衣领,缩在它的怀里,用自己漆黑的眼睛观察着大荒以外的世界。
三清天显然并不满意,祂们要的不是这个年少不谙世事的幼子,而是另一个已经有能力统御大荒的鬼王。双方对峙着,首领带着主神的命令前来,无法轻易离去。
最后,悯华有些不耐烦,祂一甩拂尘,朝那首领说:“随便吧。来谁都一样。”
祂那安静等待一日的耐心在突然间就消失了,两位老者的脸上流露出感激,想和祂说话,但悯华已经背过身去,示意其他人快一点。
抱着小鬼王的老者将他放下,蹲下|身用其他人都听不懂的话低声向他交代着什么。小鬼王乖巧极了,他认真听着,眼神却总是忍不住往另一边瞟,去看那个穿着拿着拂尘的神仙。
老者掰过他的脑袋,语气严厉了一些,小鬼王忙点头,嘟囔了几句,意思大概是我知道了。
蹲在地上的老者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后脑勺,又指了指站在一边的悯华,示意他过去。小鬼王扭头看向悯华,朝祂走出几步又停下,转身冲向那两位还没来得及起身的老者,用力地抱了抱它们。
“行了。”悯华居高临下地看他,“没完了是吧?”
小鬼王原本笑着的脸倏地垮了,小心翼翼地看着祂,似乎很怕祂生气。
天兵首领上前要去牵他,小鬼王躲开他的手,往悯华身边跑了两步,仰起脸期待地看着祂。
悯华也垂下眼睛,看见那小孩儿睁着双鹿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祂看,于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有人听见悯华真君的鼻腔中发出哼的一声,仿佛是觉得这很有意思。
周围的天兵忍不住往祂那边看,只见悯华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朝祂伸出的、脏兮兮的小手。
祂的手劲很大,握得小鬼王呲牙咧嘴,但大概是先前被叮嘱过不能惹祂生气,所以尽管很疼,小鬼王还是忍住了。
悯华看着他努力忍痛的样子,笑了一声,问:“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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