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起窗口的薄纱,几缕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雀跃地涌入,在靠窗的书桌桌面上投下着斑驳的痕迹。
一个身形挺拔的短发少年坐在书桌前,他握着一只钢笔,聚精会神地做着习题。
不远处的大床上睡着另一个少年,他穿着长袖的睡衣睡裤,被子只搭了一角在胸前,睡衣下摆却不知什么时候卷了上去,露出一截细瘦的腰肢。
忽然,他哼唧了两声,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然后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哈……”
他睁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乱糟糟的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做梦。”
“梦见什么了?”窗边的少年问。
“我梦见德语老师抽查完形填空,我身边的人都被抽了,就差我了。”他翻身下床,眉飞色舞地跟对方描述梦里的场景,“我紧张得不行,生怕他下一个就抽到我。”
“是你不会的问题?”
“他抽别人回答的时候都是我会的问题,我害怕到我的时候就只剩下我不会的问题了,所以他一叫到我的名字,我立马就吓醒了。”他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太吓人了,我最害怕‘怕什么来什么’了。”
“那你自己写。”
对方将手中的钢笔递了过来,脸上带着朦胧的笑意。
“哥!你说了帮我的!”他握住那只洁白无暇、骨节分明的手,整个人靠了过去,不停地耍赖,“我马上就要出门去漫展,我和他们都约了好久了!就这一次!我保证!最后一次!哥!哥哥!”
尹莘也只是逗逗他:“好了,我帮你写,你去玩吧。”
“哥!你最好了!”黎锦秀半个身子都挂在尹莘肩膀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给你带小礼物回来!”
尹莘带着浅笑,却挑了挑眉说:“别乱吃东西就行了,我不想再去医院接你。”
“这次绝对不会!”黎锦秀信心十足,“我今天出cos,穿上cos服我就是兵,一口我都不会吃!”
尹莘侧过头眯着眼睛看着他:“你不会以为自己很聪明吧?”
“不然呢?”黎锦秀歪了歪头。
尹莘放下笔,合上德语习题册,说道:“我跟你去。”
黎锦秀大吃一惊:“为什么啊!你去了谁给我写作业啊!”
尹莘皮笑肉不笑:“你就关心你的作业。”
黎锦秀感觉他的神情不太对劲,拔腿就往后面跑,可惜来不及了,尹莘起身长臂一捞,就将他面朝下地按在了床上。
“哥!干嘛啊!”黎锦秀死命地挣扎,耳后到脖子都红了。
尹莘看着他衣物吓颤抖的背和弧度隐约的后腰,一巴掌抽在了黎锦秀的臀肉上:“收拾你。”
“一点儿不听话。”
静寂的卧室里,黎锦秀睁开了满是血丝的眼睛。
他起身坐在床边,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入了冰冷的双手之中,长久地沉默着。他刚刚做梦了,梦到了他与尹莘的过去。黎锦秀不想醒过来,可是尹莘总是很吝啬……就像他并不想要到黎锦秀的梦里来一样。
黎锦秀常常怀疑,是不是其实尹莘很恨自己,所以才会这样惩罚他。
真想找到尹莘问问他。
不,他一定要找到尹莘,无论以什么方式。
黎锦秀放下双手,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决。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了什么东西从他的睡衣口袋里滚落了下来,黎锦秀下意识地伸手去寻,指尖触及一片冰凉。
是那位大人给他的那块随形的玉片。
黎锦秀打开了床边的一盏灯,他借着灯光仔细地观察者这块玉片。阿完和司徒建兰都看不出特别之处,黎锦秀就更看不出来了,不过……
他用指尖轻轻地摩挲在玉片的边缘。
玉片的这一处好锋利,像是刀刃一般,不知道能不能划破皮肤。
这么想着,黎锦秀神使鬼差地握着玉片,将锋利的那边抵在了另一只手的手腕上,逐渐用力——
“怪哉。”
司徒建兰握住自己的小罗盘小心翼翼地在尹家游走,“尹家怎么会有阴气?”而且还找不准方向。
“欸,等等!”
察觉到西南方阴气变得更明显了,司徒建兰眼睛一亮,快步朝那边走去,“没想到这么快就到贫道显摆一手的时候了。”
尹家的西南边上有一方偌大的池塘,司徒建兰追踪着那道阴气很快就来到了池塘边上。这方池塘引了外面进来的活水,里面水草活鱼数不胜数,无论白天黑夜都是生机勃勃,或虫鸣、或鸟啼、或鱼跃、或蛙叫,可现在司徒建兰却听不到一点儿动静、感受不到一点儿风声。
司徒建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看来是个了不得的大家伙。
他收起罗盘,掐起了天师诀给自己壮胆,运着气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池塘上那横跨左右的小桥。
“谁!?”
司徒建兰还没走两步,就差点被一声如同狮子吼一般地喝声击倒在地。
那声音如雷贯耳,敲击在司徒建兰脆弱的耳鼓鼓膜和纤细的听觉神系,扩大百倍的疼痛感让他额头上青筋爆出、双耳溢血,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真的好痛……
司徒建兰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被那声音劈开了,他倒退半步,转过身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疾走咒,准备开溜。
他技不如人,这时候还是走为上计。
可司徒建兰还没来得及驱使符咒,便被一条凌空而来的锁链死死锁住,然后狠狠地向后一拉,将司徒建兰飞速拖拽在地。
“啊——!痛痛痛痛痛!”
司徒建兰被拖到了对方脚下,已经是痛得满地打滚,“松开我啊!!!我要吐了!”
对方赶紧松开了锁链,但已经晚了。
“呕——”
司徒建兰双臂撑地,脸朝下,吐了个人仰马翻。
“啊……终于舒服了……”
他吐完后,顺势倒在了地上,就这么与刚刚用锁链扣住他的人对上了视线。
果然,是阴差。
司徒建兰咧了咧嘴,对着站在自己上方的这位重瞳阴差挥了挥手:“您好啊,这么巧,您也出来溜达啊。”
于有田面无表情地问:“道士?”
司徒建兰讪笑:“对对,我是……”
“第一次见到当道士当得跟做贼一样的,你是哪个山头的?”于有田问。
司徒建兰尴尬地笑了笑,瞥见不远处那摊呕吐物,他有点不敢报自己的师门了,万一师父知道他丢了这么大的脸会不会抽他?
“我……前辈,我还是先将这里收拾一下吧。”司徒建兰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于有田无所谓:“请便。”反正他可以闻不到。
两分钟后,司徒建兰收拾好了自己的烂摊子,他搓了搓手指,将燃尽的符灰彻底掸开,然后挤到于有田身边,问道:“请问您怎么称呼?”
“鄙人姓于。”
“嘿嘿,于先生。”司徒建兰也不磨叽了,“在下司徒建兰,九龙山俞祖天师派。”
于有田四个眼珠子上下移动地打量着司徒建兰,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
司徒建兰半点不受影响地扬起笑容:“于先生为何到此地来?”
如果那些阴气是来自阴差就好理解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阴差会到尹家来,难道黎锦秀或者尹家真的下面有人?
于有田微微皱眉:“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司徒建兰接话。
于有田白了他一眼:“与你无关。”
司徒建兰却死乞白赖地说道:“有什么关系,于先生说说嘛,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于有田对他的修为不抱希望,不过还是问道:“旁的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有两个问题。”
“您请说。”
“除了我之外,你有没有在这里察觉到其他的阴气?”
“其他的阴气?好像有……”司徒建兰绞尽脑汁地回忆,“我今天晚上一直觉得有点奇怪……”
于有田又问:“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躲猫猫’?”
“‘躲猫猫’?‘捉迷藏’?”
于有田是追踪着王福贵的痕迹来到尹家附近,但不知为何,这一路上,他能察觉到王福贵的气息,却怎么都抓不到这个死鬼。最终,王福贵躲进了尹家,再没有移动过。
而一刻钟前,于有田想要进入尹家搜查的时候,伊青出现了。
原本于有田以为伊青到来是为了追究了于有田失职的罪责,但伊青并未那样做,而是告诫于有田,不必着急捉拿王福贵。
“大人,这是为何?”于有田不解。
伊青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你可知道,何为‘躲猫猫’?”
于有田摇了摇头:“不知,这跟王福贵有什么关系吗?”
伊青道:“你遇到的这件事并不是个例,有人在教他们……”忽然,他停下了话。
“大人?”于有田疑惑地望向伊青。
“我去去就回。”
伊青身形微动,阴风乍起,忽而消失不见。
冰冷又麻木的触感自手腕处传来,本就因为失血而开始失温的黎锦秀无法抑制地打起了冷颤,同时,他下意识地抬起了眼睛,看到了那位面前挂着诡异白布的阴官。
对方俯身紧握住黎锦秀的手腕,玉饰摇晃,长袍垂地,像是要将身下的黎锦秀彻底地吞吃。
“松手。”他说。
黎锦秀脱力地松开手,染血的玉片滚落在地。
他迟钝地望向自己的手,看见左手手腕处又出现了一道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伤口。新的伤口。
他做了什么了……
黎锦秀无力地喘息起来,终于回忆起自己刚刚好像用这位大人给的玉片自杀了。不,那时候他没怎么想死的事,他只是想试试,因为那块玉片看起来很锋利。
黎锦秀脑子略过了纷繁复杂的念头,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他不是故意的……不能、不能让家里其他人发现,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他们都会担心……
“对、对不起……”
黎锦秀意识逐渐迷离,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拽住阴官冰冷的衣袍,“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我不、不该……用那个……”
“别说话。”
伊青终于出声。
他握住黎锦秀的伤口,那些对他来说算得上滚烫的鲜血不断地从黎锦秀的身体里涌出,将伊青那青白僵硬的指节彻底染红。
“他大部分时间都很乖,但是有时候——”
“很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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