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口的观察窗,让闻钦一下就能把躺在病床上的闻叙收入眼里,即使是睡着的状态,他依旧把自己瑟缩在一角,忽然他猛地一动,闻钦没多想直接冲进去。
等她跑到床旁,闻叙又安静下来,闻钦松开了一直握紧的拳头。随手扯了张椅子坐下,百无聊赖,她开始细细观察着他。
侧着睡脸颊都堆不出一层肉,从宽大的衣袖总露出来明显的尺骨小头,尖锐得像是要刺破皮肉。
闻叙瘦了,这是她得出来的结论。
发丝堵在他的鼻尖前,可能是感觉到瘙痒又或是呼吸不畅,他轻轻拱鼻。闻钦见状,下意识伸出手,替他拨开头发,男人却应激似的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可以很清晰地看见,他眼里的警惕慢慢转变为难以置信,随后闻钦的手腕被他在手里仔细把玩,他滚烫的体温似乎要将她的肌肤融化,然后她听见他说。
“你终于肯见我了。”
“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啊,这些日子没能联系你,”他垂下头,语气低落,“也难怪你不愿意来梦里见我,都是我的错。”
闻钦愤力挣开,抓紧他的衣领:“清醒点,这不是梦。”
说到底闻钦也不清楚自己在气什么,反正看见闻叙这样,她就是很不舒服。
“你以为在梦里道歉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闻叙眨着眼睛,抽出压在身下的手,抽了自己一巴掌,大概是意识到疼痛,他往后退了一步,闻钦被惯性带着,半趴在床上,幸而另一只手及时撑住。
“你躲什么?”闻钦松开领子,揉了揉支撑的那只手。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我现在很丑,你别看。”
“你能不能正常点!”她顿感无语,以前怎么不知道闻叙是个爱臭美的人,一把掀开蒙在他头上的被子,“我来这里不是看你发疯的。”
本来还在和她争抢被子的闻叙力气逐渐减小:“对不起,重逢的场景被我搞成这样。”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你每次脱口而出的道歉。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总在说对不起。你告诉我,你究竟对不起我什么了。”闻钦低声怒吼。
“……对不起。”
闻钦从鼻腔呼出一口气:“你就没有别的要和我说的吗?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是想要谁可怜你?”
良久,闻钦没听到一句回应,有些生气地转身准备离开,来医院算是她今天做过最错的决定。
她不想原谅闻叙了。
刚往前走了一小步,闻钦就感觉到阻力,微风顺势灌进她的衣服里,扑到她的背脊上,竟让她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她转头,看见闻叙的手指勾着她的衣角。
“那你有可怜我吗?”闻叙终于肯抬起头,和她对视,“因为我的存在好像总让你生气,所以道歉变成了我的口头禅。事实上,我的确有很多对不起你的地方,这些日子没能和你传讯息,肯定让你担心了吧。”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本来在你眼里的形象就不大好,又被你看见狼狈的模样,我不好意思。”
虽然撇着嘴,但闻钦还是坐回原位:“我才没有担心你,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们小钦真的很厉害,成功把我从坏人手里解救出来。”他摸摸闻钦的头,“原谅我吧,不管是谁,被喜欢的人看见这种模样都会害羞的。”
闻钦像避嫌一样拍开他的手,支支吾吾地说:“你、你又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我喜欢你啊。”闻叙瞪着湿润润的眼睛,看起来很无辜的样子,“难道这个也要说对不起吗?”
“我是你妹妹!”
闻叙浅笑,“可是我从来没叫过你妹妹。”
“你是我哥哥!”
“你也很少叫我哥哥啊,上次还是——”
“疯子。”闻钦上前捂住他的嘴,明明说好了不提这件事的。
“对啊,我就是……”闻叙甩了下头,咳了两声,不出片刻,他突然开始浑身抽搐起来。
她只是随口一骂,没想到一语成谶。
闻钦吓得慌神,手忙脚乱地压住他的肩膀:“闻叙!闻叙!”
这两声并未唤醒闻叙,她才注意到他不正常的体温,有些懊恼地啧了一声,她抽空按下床旁的呼叫按钮。
不出一分钟,病房外传来了脚步声。在推搡间,闻钦被挤到外围,她亲眼看见,好几个护士一起压制他的四肢,预防他乱动,随后不知道医生给他注射了什么,他渐渐平静下来,躺在病床上,安静得似乎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医生朝闻钦比了个手势,她了然,跟着医生走到门口。
“医生,刚刚那个是什么情况。”闻钦说话期间看向好几次观察窗。
“是易感暴乱,刚刚已经给他打了镇定剂了,大概要明天才能清醒。由于患者之前被注射了很多不知名药剂,导致他的性激素水平紊乱,等身体机能运转,自行消化就会好了。”
“性激素紊乱这会对他的身体什么影响吗?他不会得什么绝症吧?”闻钦着急地问。
“你放心,就是一些生殖方面的问题。”
“什么?”
“就比如性欲下降、生殖功能异常这类的。”
“哦、哦哦,谢谢医生。”闻钦听着,耳根有些发烫。
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了,闻钦最后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闻叙也悄然离去。
走出医院时,已是黄昏,闻钦这时才注意到光脑上陈宁传来的简讯。
【陈宁:队长,门口有记者要采访。】
【闻钦:让程尚去。】
【陈宁:她指名点姓要你去。】
闻钦皱眉,还是回复了,知道了,正在回去的路上。
“好久不见。”
闻钦刚进会议室的门,便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问候,有些惊讶:“谭钰?”
“是我,没想到我们还挺有缘份的。”谭钰爽朗地笑道。
据谭钰的自诉,她是在“毕业旅行”中,偶然遇到了恶性事件,却被当地政府威逼,禁止传播“谣言”。她一怒之下偷拍下来,幸运的是还真让她找到了一家小报社,愿意替她报导。自那以后,她游走于各个城市,竞走在各类恶心事件的第一线,惩恶扬善。
“都是生活所迫嘛,干我们这行的真的好累。”
虽然听着谭钰的抱怨,但这和她之前对于军校的态度截然不同,她真的找到自己的热爱了。闻钦在心里为谭钰感到高兴,又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人人都称赞闻钦能干,是军队的未来之星,她有时会在表扬中迷失自己,然后肯定总自己天生就适合走这条路。
事实却又并非如此,她常常会觉得自己矛盾。只有她自己知道,面对群众殷切的目光、无脑的吹捧,她是无动于衷的,甚至会被压得喘不过气。
这条晋升之路,满是鲜血和汗水,她没有那么大的本领能够解救所有人,如非逼不得已,她根本也不会踏上这条路。等她再想回头时,身后一直为她举盾的人已经不见了。
自私大概是一脉相传的,耳濡目染下,她也学会了闻叙的自私。
然而当自私的她在见到闻叙的时候,竟有一刻让她感觉自己真的成为了他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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