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宇文愆的气息一沉。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但这种惊愕却好像并非对她的话语的惊愕,而是一种——猝不及防。
他哑声道:“你,说什么?”
“……”
“你说,你能未卜先知?”
“对,”
商如意平静的对着他的闪烁不定,仿佛一池平静无波的秋水被什么东西打破一般,粼粼波光闪耀得几乎将他此刻的心绪都映照得一览无遗。
“我知道,他不会死。”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让他死。”
“……!”
宇文愆的气息又是一沉。
而就在这时,屋子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一群人急匆匆的赶来,一直走到了大门外,两个人都立刻转头向外看去,是代俊良走到门口:“商夫人。”
商如意道:“何事?”
代俊良道:“外面来了一个女子,自称是夫人你的婢女,叫什么——舍儿,说是,送药来的。”
一听这话,屋子里的人全都惊住了。
宇文愆更是睁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低头看向商如意,而这个时候,商如意也顾不上周围的人,她激动得立刻站起身来,眼睛亮得好像长久行走于黑夜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缕光明:“她人呢?!”
一听这话,也知道外面的人说的话不假,代俊良道:“我让人把她带到偏厅去,只是那姑娘性子很急,一定要立刻见到夫人,我才马上过来禀报。既然是夫人的人——”
“赶紧把她带过来!”
“是。”
这个时候,代俊良也不敢怠慢,急忙转身吩咐身后的人,那些人匆匆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跑了过来。
正是图舍儿!
她风尘仆仆,手中紧紧的抱着一个包袱,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一看到商如意,立刻冲上前来:“小姐!”
“舍儿!”
商如意见到她,也顾不上其他,只问:“药呢?”
图舍儿一听,急忙将手中的包袱递上来:“在这里!”
商如意立刻接过来,放到一边的桌上拆开,而图舍儿也一边手忙脚乱的帮着她解开包袱,一边说道:“小姐走了之后,奴婢就带着姜克生他们出了潼关——跟小姐你之前预料的一样,附近都没有那几样药材,我们真的是险些到了洛阳附近了,才找到了能买到这些药材的村庄。”
“……”
“奴婢依小姐的话,大量购买,让他们运送回大兴城,奴婢就带着一包药赶来扶风了。”
“……”
她一边说着,一边像是也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内室,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屏风,立刻就看到了躺在床榻上,气息奄奄的宇文晔,顿时脸色一白。
“小姐,奴婢来的,不晚吧?”
这个时候,包袱也打开了。
一股浓重的药味顿时扑面而来,仔细一看,正是滑石,厚朴和苍术等药材!
而一看到这些药,站在一旁的宇文愆也惊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商如意。
此刻,商如意已经顾不上周围或欢喜,或惊愕,甚至复杂得难以言喻的眼神,只连连点头,说道:“没晚,正好。舍儿,你立大功了!”
“真的?”
图舍儿一听“没晚”两个字,倒是卸下了心头刚刚压上的大石,顿时露出了欢喜的笑容,而商如意也不及多说,只立刻道:“卧雪,赶紧拿这个药下去熬。三钱苍术,三钱滑石,二钱厚朴,再有黄柏、白芷各一钱,小火三碗水熬成一碗,赶紧去!”
“是!”
卧雪喜不自胜,上前来接过包袱便转身出去。
一看到她,图舍儿就急了,下意识的要把包袱拿回来:“小姐!”
卧雪一时僵在了那里。
商如意倒也明白图舍儿在担心什么,她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舍儿,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我晚点跟你细说。但有一件事你要知道,我跟大将军的命,都是卧雪救下的。”
卧雪急忙道:“少夫人言重了。”
听到这话,图舍儿像是也明白过来一些,手上松了一下,卧雪立刻将包袱接过来,对着她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
图舍儿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回头来看了商如意一眼,刚刚商如意那句话,虽然不多,却也让她明白,这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事,而且是非常惊非常险的事,她想要问,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况且,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俊逸的身影。
直到这个时候,图舍儿才得空行礼,小心的道:“拜见大公子。”
宇文愆温和的点了点头。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那双清明的眼睛看清的,显然很多,商如意想了想,先对着图舍儿道:“舍儿,你一路也辛苦了,先下去清洗一下,晚点过来服侍我。我,也有些累了。”
图舍儿点点头,而一旁的穆先他们看到她送来了救命的药,早就高兴得快按捺不住了,立刻迎上来,带着她下去,一路上也是欢声笑语不断。
等到那声音走远了,商如意才慢慢抬起头,看向宇文愆。
只见宇文愆微笑着看着她,意味深长的道:“原来,这就是弟妹说的——未卜先知。”
“……”
“难怪,你一定要凤臣留在扶风养病,是因为你早就安排了人来送药。”
“……”
“不过,你是什么时候派这位舍儿姑娘去买药?”
商如意沉默了一下,道:“未卜先知,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
“就像大哥说的,世上哪有那样的神人。所有的未卜先知,不过是早有安排——我是因为安排了她送药,所以知道,凤臣一定能获救罢了。”
宇文愆看着她的眼睛:“可是,你又为什么会知道,凤臣一定会染这样的病?”
商如意轻轻的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
“那你——”
“只不过,那个搜罗药材的人,动作太大了。”
“……”
“大兴城如此繁华的一座城池,竟然把市面上所有的厚朴、滑石和苍术都搜罗一空,哪怕我不需要这种药,也难免要在心里起疑,更会担心。”
“……”
“万一,大兴城的百姓需要这些药,怎么办?”
“……”
“万一,我和凤臣需要这些药,怎么办?”
“……”
“这么一想,我就坐不住了。所以,我索性安排舍儿在我离开之后就出去找药,找到之后都送回大兴,再取出一部分送到扶风来。若没有大事发生,我只当自己赌输了,赔一笔钱;若真的遇上了什么事,那我就是救了一人,一双,甚至千万条人命。”
说到这里,她淡淡一笑,抬头看向宇文愆:“看来,我赌赢了。”
“……”
宇文愆没有说话,只深深的看着她。
那双清浅的,几乎透明的眸子,此刻泛起了阵阵涟漪,好像被温柔的春风吹拂,可涟漪深处所隐藏的情绪,却难以读懂的。
沉默许久,他微微一笑,道:“弟妹,你真让我意外。”
“……”
商如意的眉心微微一蹙。
又是这句话。
说起来,这句话本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在此刻,宇文愆说出这句话,也正合了她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这是宇文晔曾经对她说过的,再从宇文愆的口中说出来,总有些让她感觉有些异样。
沉默半晌,她轻声道:“大哥也不该意外。”
“……”
“身为宇文家的儿媳,我自知应该更谨慎一些,也就不会让凤臣受这些日子的苦了。”
这句话,无形中让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无数。
宇文愆看了她一会儿,淡淡一笑。
然后,转身便往内室走去。
商如意迟疑了一下,也只能跟了上去,两个人一起走到床边,她再次坐到了床沿,而宇文愆则是站在床头,两个人都默默的看着宇文晔那平静的,苍白的面容——只是这一次,两个人似乎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带上那可以防止他们染上重病的面纱。
也不再说任何话。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卧雪终于端着熬好的药走了进来。
她小心翼翼的将药碗送到床边,商如意亲自接过来,拿着勺子舀了一点,轻轻的吹凉,另一边的宇文愆则俯下身,将宇文晔扶着半坐起来,然后轻轻的扶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开嘴,商如意立刻将一勺温热的汤药送到他口中。
咕咚一声,喝下一口。
然后,又是一勺。
就这样两人合力,将半碗汤药都喂他喝下,商如意拿出手帕,小心的给他擦了擦嘴,宇文愆再轻轻的将他放回到床上。
然后,就这么静静的守着。
过了一会儿,宇文晔的呼吸果然平顺了很多,连吐出的气息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滚烫!
这药,果然奏效了!
这一刻,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气,就好像这些日子一直绑缚在她胸口的无形的枷锁也被彻底的拿掉一般,甚至,不知不觉的,一股说不出的酸楚伴随着滚烫的泪水涌上来,一下子烫得她眼睛都发红了。
宇文愆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商如意隐隐感到不对,急忙平复心中的情绪,给卧雪递了个眼色,卧雪立刻走出去打开门了。
下一刻,她惊惶失措的跑了进来:“少夫人!”
“怎么了?”
看着她有些的样子,商如意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将空碗放下,就听见卧雪道:“宋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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