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平敬被李四海引着独身进阁,其间与李四海望了一眼。
李四海手一哆嗦,手中的杆子差点滑落,火焰突小,被宇文平敬伸过来的手稳住。
“中贵人手可得稳,官家喊我赏雪喝酒,您无论是提灯,还是一会儿倒酒,手都不能哆嗦。”
被他这一抓,李四海的心都丢到灯笼去烧掉了,憋住喉咙中的尖叫,含笑说了声,“侯爷永远都是这样稳当,难怪官家会爱甚了。”
水面寒气森森,廊脚处的石灯光线微弱,仅照亮前边儿的路。
阁下,不仅赵晟一人,尚有两个皇党。但郑御并不在,宇文瞧了一圈,那二人目光精瘦,枯坐台前死死盯着他,哪儿有半点赏雪兴致。
宇文平敬再一转头,脚灯他一路走一路灭,此时竟然一盏不剩,阴气森森,唯有炉火。
暗处,还不知有多少人守着。
他哼笑一声,转身见赵晟,如常地向他拜年。
“此元旦有大雪,生肖又是龙,官家是龙子,既龙年天降吉兆,那官家功绩定是众神所归。老臣预祝官家龙骋丰年,大盛绵延。”
他神色停滞一秒,在暗中勉力地热情道,“借侯爷吉言!屠苏酒早已备上,侯爷,快请坐。”
“李四海,斟酒。”赵晟提杯等着,二人也与他一起提杯。
宇文平敬见李四海的手抖得不行,高兴地笑问,“今日怎么就中贵人,却不见贵人那徒弟?”
扑通一声,李四海将酒打翻,“小人,小人该死......该死。”
亭内压抑着李四海惊悚的哭声。
宇文平敬叹气,扶他起来,“贵人这是怎么了?不会也是提前喝醉了酒,今日是大节,喜庆的!官家仁厚,不会责罚你。”
那二大臣屏声凝气,面色凝重,只僵硬地提着杯。
赵晟安静几秒,他看了看手中平静的酒面,起身亲自挪步。
那二人也立即起身,但如几具睁着眼的干尸,呼出的气儿都看不到雾了。
瓷壶被赵晟五只纤长的细指提起,宇文扶稳了方才被打翻的酒杯,看那不明的酒水倒入盏中。忽然平静问:“官家要杀我?”
赵晟还未反应过来,他直接起身,双脚翻过桌面,将酒全泼在赵晟错愕发白的脸上。
“啊!”赵晟怖叫一声,如深山猿啼,慌忙中手脚岔开,退倒一步,偏偏绊在跪下的李四海身上,着实地往后摔去,明黄的袖子铺了一地,被深色的酒水浸了一身。
他掉了自己的冠,发丝扯出几缕挂在额头,抹掉脸上的酒水,眼中布满血丝,身手控指他,指尖发抖:“宇文平敬,你放肆!”
那二皇党重重拍了桌子,扬声:“护驾!”
宇文听得一群细而紧的脚步声响,摩擦着兵甲的声响朝亭中压过来,一声一声回荡在水面,被碎成了缥缈的破音。
而那二人拉着赵晟往后退,他们身后哗啦一声,水面破了冰雪,四五人从里面窜出来,持盾将赵晟与他二人围着。
赵晟劈裂了自己的嗓子,躲在盾后,“他要弑君,他要弑朕!即刻将他诛杀!诛杀啊!”
宇文仰天大笑,抬腿掀翻了桌面,踏在瓷片与银盘的废墟里。
“谁敢来!上啊!”
于此同时,宫门外有人扰门。
四名禁军,通通拔了刀。
“何人违禁喧哗!再不退下就地斩首!”
那夜扣宫门的一人扯下身上披风,扔在雪下,提来火把照亮自己的脸。
禁军一愣:“钱先生,王参知,您二人......”
四禁军挡在他二人面前:“不可知法犯法!”
“宫里将出大事了,快放我们进去!”
钱檀山急的抬手捶门,手脚并用。他扯住王献,“没办法了,将那东西拿出来!”说着,低头就去掏他腰内,“有紧急军报,就可夜开宫门......”
王献摁住他手,将他一气儿拉远了好几步,“我说了不让你来,你非要来,诓骗朝廷,你再也不能入仕!”
“救人要紧!大局要紧啊!”
钱檀山崩溃,倒退几步,咬碎了牙:“郑御也被支走,说明什么,说明官家今夜就要对宇文动手,如若今夜宫变呢?我之后有没有仕途还有意义吗?!”
说罢,抽出那封紧急军报。
邵梵临走之前,谁也没敢提弑君那两个字,但谁也不敢忽视弑君这两个字,只将一个刻有邵军军印的紧急军报留给了他,“万不得已时,凭此,可夜开宫门。”
那禁军只见他二人彼此拉扯,但钱檀山着力,忽将王献推倒。
王献整个身子摔进脚面厚的雪地中,狼狈陷了进去。
一张轻飘飘的东西随之陷落风中,被钱檀山空手抓去,转向他们,抬手大吼:“我有紧急军报,立即打开宫门!”
几声明脆烟火爆裂的声响,璀璨的烟花荡漾在整个天空,绚烂无比。洒在钱檀山执掌着军令的那只拳头上,也照射在王献仰面朝天,四肢大开的身上。
他呼出白雪般的雾气,四肢极度冰冷,但眼上的冰雪被这烟花融化
——正因正旦,有烟花冲突,所有亮光被同化,王献无法发射信号弹,令邵梵的那只暗卫前去支援。
赵晟要杀宇文,宇文绝不会放过赵晟。
只能险行了。
他挣扎起身,龃龉前行,踏在深雪中,没在烟花中,对着那禁军大喊:“拿契匙,开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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