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兮朝地上吐了一口含烟灰的唾沫,故意扬起笑容对着他身后那些人道,“现缴械者不杀,不仅不杀,一律优待!”
“你!”
韩诲十根手指几乎捏碎自己的枪杆。
那些士兵面面相觑,意志显然已经动摇了。
但一人带头嘶吼出声,“别信他的鬼话,邵军都是罗刹,我们降了岂不粉身碎骨!”
宋兮摇摇头,“梁越这洗脑术还真不错啊,有机会也教教我们,不过现下既然你们不肯缴,那就我们替你们来了!吴彻、裴名!”
宋兮身后那两名武将手一挥,兵马朝那些潦倒的散兵靠近。
砍手劈腿,强行缴了他们的械。
韩诲见状顷刻已汗流浃背,却听得一声口哨。
他惶恐转过头。
宋兮冷笑,“我说你走什么神啊?你,当然是留给我的。”
说罢,变脸挥剑,飞奔向前,一道道寒凉的刀风已刮过韩诲鼻头。
韩诲大吼一声,也面对面朝宋兮冲了过去。
大盛的利剑与梁人长枪方相撞,发出毛骨的乒乓声,蓝色火花摩了一阵。而后几个回合下来,韩诲渐渐不敌,枪猛烈而剑灵巧,宋兮胳膊受了轻伤,而他身上多处都被宋兮的剑锋割伤。
他蓄力,俯身朝宋兮脚下刺去,却被宋兮借着脚下枪往上翻跳,踢踩在他背上狠狠一踹,口中猛吐出一口血喷在地上,彻底软身扑倒,大口喘着气儿。
宋兮提剑转过刀锋,便要朝他后脖颈处挥下,彻底枭了韩诲的首级。
几百只马蹄震动城内的土壤,一道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宋兮!刀下留人。”
他耳根抽动几下,惊喜转身。
“郎将!”
原来派去围堵援军的兵马与出了林子的邵梵碰上,指挥权自然又回到了邵梵手里。
他带着一部分兵赶了回来。
宋兮眼里哪儿还有韩诲,似个孩子般,挎回长剑就朝着邵梵欢快地扑腾过去,杀猪般地嚎叫,“郎将你真的没死!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没死!”
韩诲闻声,撑地翻了一面儿,又吐出一口血。
他猩红的视线里,一个梁兵趁人不注意匆忙奔逃,却被一只跳出来的鬣狗疯狂撕咬,顿时骨肉分离,惨叫不止。
再挪视线,鬣狗方才所呆的马脚处,围着宋兮与吴彻他们。
那马上,坐着一男一女。
——是那个反了前朝的罗刹鬼.......
韩诲转过脸朝着天空,四仰八叉地凄凉大笑。
宋兮亲手去接邵梵下来,关切问,“郎将的腿受伤了?哪儿啊疼不疼啊我背你啊。”
邵梵抚过宋兮肩膀,冲他一笑,“没事。我的腿能走路,你省点力气。”宋兮嗯嗯几下,还要笑嘻嘻地凑上来,不料邵梵斜刺刺地伸出手。
宋兮这才不得不去看马上的赵令悦。
再一看邵梵那温和的表情。
想邵梵跳下海就是为了救她,现下眼里还是只有赵令悦,看都不看他们这几个兄弟一眼,宋兮鼻子里不满地哼出两串浊气,回去韩诲面前,对着他出气。
“笑笑笑,吵不吵!给他手脚绑了,嘴牢牢堵上!”
马上,赵令悦将手递给他,又借着马鞍上的扶手下了马,下马后整衣收袖。天光敞亮,眼前的场景无法躲避地撞进了她眼里。
看见满地的残肢断臂,血污肉泥,她不禁想要作呕。
邵梵朝身旁的吴彻说了句什么,吴彻应声而去,随即找来一块干净帕子。
他将帕子递给她,“你先用这个捂着。”转身问吴彻与裴明,“洛南关内的战况如何了?”
他二人斟酌后回答,“我们随宋兮带兵过国界时,临州援军旌旗已升起,金人散团的数量本就不多,也没听得城内的求援警钟,想必金人此时还没有破城关。但姚相公那头是止战了还是在打,我们还不知。”
赵令悦听完,忽然提了一句,“你们虽占领了禹城,但禹山梁兵众多,不防有逃出山的,如若他们去给金人报信,难免不会再让金人偷袭过来。”
裴名微顿,“温助教是觉得金人会援梁?”
“他不会援。”吴彻笃定道。
赵令悦一顿,“金人狡猾,为何不会?”
他二人都不再接话,只看邵梵态度。
然邵梵转身朝她解释,“金人与梁至今都是私下勾结行猪狗之事,不会放到明面上来,方才路上你不是也听见了吗?此事朝廷已经介入。“
赵令悦昂着头,专注听他说话,卷翘的睫毛在满地的腥肉与恶臭中,来回扑闪。
邵梵微微俯身,看着她的眼睛。
“梁犯鲸州为先,我们攻打在后,是属我两国冲突。金人若大张旗鼓地派兵援梁,便是做实沆瀣之实。金不败怕梁皇因我们两国谈判,最后讲和,那明着加入对他们便没有好处。”
她听完也明白了,抿唇一笑,“是,小女见识尚浅,班门弄斧了。”
“不急,温姑娘日后可以慢慢学。”
吴彻与裴名二人对视一眼,随即清了清嗓子,各自眼观鼻、鼻观心。
——这一趟回来,温助教与郎将的关系,怕是大不一样了......
*
生擒了韩诲,一城的军心随之涣散。
禹城援军缴械得缴械,撤逃别处的撤逃,整座城很快被邵军攻占。城内梁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如惊弓之鸟,邵梵只让他们掌控住官署粮仓,和禹城出城进城的关卡,以备不日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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