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刀剑护命不能离身,军人丢剑如自弃生命。
可他却三下五除二地将剑扔给方源。
方源下意识将那剑双手捧过,眼角发红,胳膊沉重地发着抖,几乎就要给他跪下。
“郎将.....我......我也是......”
“不怪你。”
说罢,他将双手并拢举高,方便他们拷住他的手,再将他押解入宫。
方源与众人都猛然一愣。
他却独独自嘲一笑。
那笑从骨子里渗出来,极冷,极失望。
“我输了。”
他上京前,曾过杨柳关而不入。
“既然输了,就随便你们吧。”
明明,她就在他身后,她就在杨柳关等他回来。
而他,却已经自暴自弃了。
第80章 北雁南归(十):终章 正月里的寒冬,杨柳关下过一场腊月大雪之后,却突兀地连日放晴。
赵围哈着气儿吹拳头,抖掉脚底板的冻沙冰片,见到赵令悦院中女婢换来的新炭炉子,“给梵梵的吧?我给她送去,你下去吧。”
说着,往赵令悦的院子里走。
也奇怪,这廊中穿的分明是冷南风,却吹来几丝南方早到的春意。
赵围轻手轻脚地推开院门,见赵令悦不在屋内待着,着一身浅蓝齐胸襦裙,披了个镶兔毛领的披风,正倚坐在屋外的秋千椅上,单手拉着秋千绳,另一手扶腹,边荡着秋千,抬眼去看那合欢树上,新长出的嫩黄抽芽儿。
冰清玉洁,似个冬日里的瓷作雪人儿。
赵围抬眼,发觉这视线中的雪阳着实刺眼,忙过去拢掌遮在她额上,落下一片阴影给她。
“你个傻丫头,使劲看太阳作甚,也不怕伤了眼?回头又喊眼睛疼。诺——”他将手中裹外套的铜炉塞给她,“捂好,大冷天的出来发呆,也不怕冻着。”
赵令悦脚步一蹬地,秋千缓停。
她双手握住炉子缩进披风里去:“你好啰嗦,我想晒会太阳也不行?”
“行,当然行。”
赵围声音闷闷的。
“二哥你看,只几日不下雪,这树便马不停蹄地发起春枝来。”
“嗯?”赵围抬眼,心不在焉。
她伸手指了指树上一角,又收回来贴上炉子取暖,哈出一口冷雾:“今年的春,它是不是要早到了?”
赵围将视线挪到她脸上。
她的脸垂着,眼睑收起,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惟有睫毛轻颤,为她一张平淡的脸上平添几分冬日的春华,“梵梵,你别不开心,大夫的嘱咐你也听了,郁结太过,则阻滞胎儿生长。”
“我没有不开心。倒是二哥,你今日怎么这时候来找我?还不到饭点吧。”
赵围眼神不断来回闪烁,挣扎已经尽显脸上:“呃......”
“你要告诉我什么?”赵令悦抬起头,看向他。
这微小的动作,让她耳下与发髻上的璎珞坠饰都左右晃动,赵围心房也似被这璎珞绳子拽了一把,紧跳起来。
他咽了咽口水,叹气:“有件事二哥不知该不该跟你说,家里都让我瞒着你,可......”赵围打量她腹部一眼,“可我怕瞒着你,等你将来知道了,你只会更难过的,二哥不想看着你将来痛苦。”
“那你就告诉我。”说着又轻扯秋千绳,自己荡起来,“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个七八分.......是他,他回来了,对吧?”
赵围见此也干脆不打幌子了,搓搓手坐到她身边去,眼望着前方雪地,直道:
“他是回来了,但是没在常州这带转悠。公主那边的人送来一封信,信上说,这邵梵不带兵不带队的,上月自己只身入了建昌,在宫门前缴械投降,被禁军扣下了。
赵氏与他之前的那些过往就不论了,也论不清楚。
就从当太子以后来看,他也没什么明的大过,反而是抗金有功,护国的猛将。
这次撑死了就只有一个擅自离军,无令进京的罪责,来信上公主都说了,鲸州抗金尚未结束,鲸州邵军无主帅一日,战局便不利我方一日。
公主已经光复赵王室,小官家既然是两家血脉,她也不会再夺王家人性命。
单将他关在霖铃宫,他何时愿意回鲸州打完这场仗,说一声,公主便放他离开。打完仗革除他太子身份,手里头的军队收归朝廷管辖,此后他爱去哪儿去哪儿,爱找谁就找谁,公主不会干涉,对于旧仗也既往不咎。”
“那,他呢?”
赵令悦呢喃。
赵围小心翼翼地看了赵令悦一眼:“他不愿意,似乎......铁了心要在宫里关到生命尽头了。梵梵,这信,二哥知道,公主本意就是要给你看的,可她不知道你现今身子特殊,父兄与嬢嬢都无意让你再被牵扯,遂要我瞒下来,也是想......尽早斩断这一段错误。”
“错误?”赵令悦撇眼朝向他,眼里也坦然的潮意,她质问他,“什么是错误?二哥,你可知二十多年前王家那场惨烈的人祸,归根结底是由谁来造成的?是我啊。若说错误,我才是那个错误,不是他。”
不及赵围细细想通这句话的前后逻辑,她已站起来朝院外走。
赵围上前轻拦住她,“你干什么去?不要冲动。”
“我要回建昌。”
赵围一愣。
这一愣,就让赵令悦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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