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不缺才貌双全之人, 茶馆里的这位就是。
那人的目光先是落在周询身上,接着就看到了唐时, 眼神顿时就移不开了。
唐时站在茶馆外头,仰首望着二楼窗台的年轻公子, 朝他笑了笑。这人似乎面皮薄,被他这么一看,似乎有些羞恼,立刻就转身过去了。
周询在这里站着,书是说不下去了,茶馆掌柜真的是欲哭无泪,真的希望这尊大佛赶紧离开, 可别毁了他的生意呦。
“走吧, 我们继续去看看。”唐时离开茶馆,向前走去。
“周叔,他们这么议论你们,就真的不怕有哪一天你们真的让他们活不下去?”李绍觉得还是卫指挥司不够霸气, 完全震慑不住老百姓。
周询摇摇头, “不是老百姓不怕我们,而是他们背后有人撑腰呢,方才那个公子就是刑部尚书家的公子,他在那儿,我们还能怎么办?难不成把里面的人全都抓到大牢里面去?”
刑部尚书?不是他的四师兄季汀么?他的这位师兄三年前还是正五品大理寺卿,后来徐承明被提拔成为大理寺卿,季汀就成了刑部尚书, 这升官升得还是非常快的。
周询说的道理李绍明白,可他就是觉得原来他一直向往的权势竟然也会有人不看在眼里,心里头有些不得劲。
“小脑袋别多想了,”唐时看出来他的心思,“就连皇帝都有受制于人的时候,更何况你周叔他们只是皇帝的臣子呢。”
周询咳了一声,在天子近卫面前议论皇帝什么的好像有些不太好。
“我认为赵兄与周兄并不像传言中的鬼刹在世,众口铄金太可怕了。”卫琮忽然感叹了一句。
唐时觉得他这位学友有时候聪明过人,有时候却又有些可爱的单纯。
“卫指挥司存在已有百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流言到达这种地步也绝非一朝一夕,不能说你认得的这两位不是坏人,其他所有的指挥郎都是善人。不论何处,都是有善恶之分的。”
周询点点头,“唐公子所言极是,我们是惩治贪官的机构,可谁也不能保证我们之中就没有贪赃枉法的。”
卫琮有些恍然大悟,可随即又有了一些疑惑,“那如果你们之中有人贪赃枉法了,谁来惩治呢?”想必皇帝也没那个精力亲自去查吧?
周询笑了,“这句话问得好。”卫指挥司是个阶级极为森严的机构,指挥使可以说是一权独大,皇帝的相关命令通过他来下达,底下人的话也通过他来抵达皇帝耳中,所以,如若一个指挥使贪赃枉法的话,还真的没人能够管得了,这就是为何基本上历届指挥使的下场都不太好的原因。
一方面是得罪的人太多,另一方面是后上任的指挥使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一般会将前任的相关事情禀告皇帝,倘若真的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那这位前任将会受到惩罚。
可即便如此,人的贪婪还是没有办法遏制的。
“没有谁的权力会一直握在手中的,一旦手中的权力没有了,等待他的将是……”周询没说下去了,毕竟他现在还是赵缙的属下。
他知道赵缙想要辞官,也大概猜到赵缙要辞官的原因,他是赵缙一手提拔上来的,三年前的他还只是地方的一个小官,如今到了京都的卫指挥司里也是因为赵缙的赏识,他确实不愿看到年纪轻轻的赵缙要落到那样的下场。他说这些话也是为了让唐时明白,希望唐时能够替赵缙想一想。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周佥事也会有这样的觉悟。”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唐时几人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刚才茶馆里面那个有些傲慢的年轻公子。
“季公子。”周询转身看向他,面容严肃,“谬赞了。”
季珩的个头跟唐时差不多,长相清秀文雅,在京都素有才名,他爹季汀曾经是探花郎,母亲也是京都闻名的才女,这两人一结合,季珩从小耳濡目染,读书也是非常厉害的,少年成名,即便在京都也是数一数二的。
本来这也没什么,才名远播加上相貌俊秀,仰慕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可奈何,他有一个脾气非常顽固的爹。
季汀这人怎么说呢?其实以他的才华当上状元也不是不可以,但就是性子有些倔,可能先帝不太喜欢这样的人,就只给了个探花的名额。为官那么多年也就只当了个五品大理寺卿,直到三年前才被新帝提拔上来了。
众所周知,他跟卫指挥司搞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当过大理寺卿,如今又当了刑部尚书,这两者都与律法相关。他一直就觉得抓人得根据律法来办,卫指挥司的人就是一帮土匪,什么程序都不走就直接武力抓人,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而且,即便有些官员的确是要惩治,但官员也有官员的面子,卫指挥司的人每次一抓,那场面就惨不忍睹,实在有失官员的形象,他跟皇帝提建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卫指挥司的人压根就没改过,实在是太不像话。
季珩受他老爹影响,对卫指挥司也是看不惯的,经常就写一些本子拿到茶馆去让人说道,关键他也没有明说,偷换了一下概念,卫指挥司一帮粗人也拿他没有办法。
季珩看着高他大半个头,一身凶相的周询,轻哼了一声,而后转向唐时,语气算得上客气,“在下季珩,你叫什么?与他是什么关系?”他见唐时生得俊逸非凡,且气质温和雅静,心生好感,但见他竟然与周询同行,就想劝慰一二,以防这么好的一个人被卫指挥司的人糟蹋了。
唐时若是知道他的心思,恐怕都要啼笑皆非了。
“在下唐时,周兄是我的朋友。”
季珩顿时拧起眉毛,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唐时,但他却好似是对唐时生出了好感,实在不愿唐时与卫指挥司的人同流合污。
“你一定饱读诗书了吧?那又何必与他同行?你不知道卫指挥司的名声么?”
唐时其他都好说,就是比较护短。赵缙如今身为指挥使,骂指挥司不好就是在骂赵缙,他当然不愿意。听季珩这么一说,顿生不悦,可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卫指挥司惩治贪官、扶正朝廷风气有何不好?”他微微蹙眉,“难道你愿意看到朝廷贪官横行、鱼肉百姓的局面么?季公子,你这般言论是否太过偏颇?”
季珩当然不赞同,“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他们的恶行么?”
唐时见他年轻,想必也是被流言所染,“那你可有亲自见过?若是没有见过,那你有什么理由蔑视卫指挥司?”
季珩一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还需要他亲自去看么?那么不堪入目的场面,他为什么要去看?
唐时冷下眉目,“你都没有亲自去看,凭什么就能断定卫指挥司的人都如恶鬼般可怖?你已经先入为主,又怎么能够做到公正?你既然自己都做不到公正,那还有什么资格来品评他人?”这世界就是有这么多的人,自己都立身不正,却偏要对别人指手画脚,拿最高的道德标准来要求别人,却对自己的错误视而不见。
季珩的脸顿时像是被滚热的水烫过一样,烧得他难受极了。卫指挥司人人都骂,人人都畏之如虎,怎么他就说不得了?
对此,唐时只有四个字送他:都是惯的!
两人的对峙吸引了一大群围观百姓,有的人听完依然看不惯周询,有的人却开始沉思。的确,流言摆在那里,他们听着听着就习惯了用这种思维去评价卫指挥司,但其实仔细想来,卫指挥司还真的没有欺压过百姓,不能说完全没有,毕竟一个机构里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毒瘤的。
“可是,律法不能滥用,卫指挥司的做法根本就是土匪,先不论朝廷形象问题,单说他们是如何抓人的,这个你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季珩红着脸看着唐时,“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有多少人是被屈打成招的?还有一些大有作为的官员,他们也抓,这难道不是在滥用权力么?”
唐时不是很了解以前的卫指挥司,但如今的卫指挥司是赵缙坐镇,他当然是相信赵缙的为人,赵缙绝对不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胡乱抓人。
“季公子,卫指挥司与其他地方一样,官员良莠不齐是常态,我认为你们是夸大了他们曾经可能犯下的错误,但难道大理寺就没有枉判过?刑部就没有刑讯逼供过?没有哪个地方是完全一尘不染的,季公子,多说无益,我先告辞了。”
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他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去改变,说多了也没意思,便想着时间不早要回去了。
季珩站在原地沉思,见唐时要走,猛地追上去,“不行,我今天一定要与你说个清楚!”
唐时觉得,这个季珩的性子一定是继承他四师兄,都倔得很。
唐时笑道:“你确定要跟过来?”
季珩疑惑,“有什么问题?”
“我要回卫指挥司,你要不要亲眼来看一看?”
季珩被唐时这么一激,顿时就将脸一抬,“去就去,我今天就亲自去看看!”
周询哭笑不得,要是被其他兄弟们知道季尚书家的公子去了司里,他一定会被揍的。希望到时候指挥使大人能够看在唐公子的面上给自己说个公道话。
几人原路返回来到卫指挥司,季珩不是第一次见到卫指挥司的大门,搁以前,他是不会多看一眼的,可现在,他就是要看个清楚,看看他们是如何办案的。
周询当然不可能真的将他们带到诏狱里面,恰好这时候赵缙从诏狱里面出来了。
周询连忙过去将情况与他说了,赵缙听罢,并没有去看季珩,而是来到唐时面前,笑得温柔:“去我那里吧,我拿几本卷宗给你们看看。”
季珩嗅到赵缙身上的浓烈血腥味不禁皱着眉头往后退了几步,卫琮也不例外,但他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赵兄,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血腥味?不会是受伤了吧?”
赵缙还没说话,季珩就捏着鼻子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卫指挥司的人身上常年都是这个味道么?诏狱那是什么地方?地上可都是血。”
卫琮却摇摇头,“里面可都是贪官,他们被关在里面是应该的吧?”
唐时适时地阻了两人继续辩下去,“你不是说想要深入了解一下卫指挥司是如何办案的么?那就跟过来。”他看了季珩一眼,与赵缙并肩而行。
季珩在羞恼的同时又挺佩服唐时的,毕竟那样的血腥味都能忍受,可见唐时的确不俗,自己还是欠缺了些。他这样想着便放下捏着鼻子的手,装作淡定地跟在他们身后。
赵缙办公的地方燃着冷香,他将指挥使的官服换成常服后就拿出几本卷宗分别给唐时几个人看。
几人都很感兴趣,俱翻动着纸页聚精会神地看着。
唐时一目十行,基本看明白了卷宗里面的事情。里面对于某官员贪污的具体数额、如何贪污以及贪污的证据都列举得一清二楚。其实,世人都道卫指挥司胡乱抓人,但其实卫指挥司都是掌握了确切的证据之后才会将他们绳之以法。可证据有那么好取得么?看看赵缙身上的伤痕就知道了。
季珩以前只耳濡目染关于卫指挥司霸道蛮横的办案作风,但从来没有认真去想过卫指挥司的做法到底有没有长处,他也从未想过在这般强硬作风的背后是多少贪官的目无法纪,是多少百姓的辛酸血泪。
如今,季珩只看了一本,就深受触动,令他触动的不是卫指挥司的能耐,而是原来在这个盛世太平之下还藏着这么多的污垢。他是尚书公子,锦衣玉食,仆役成群,从来不知民间疾苦,也从来不知道仅仅一个贪官就能够让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仅仅一个贪官,就能够贪墨这么多的银两。他原本是真的不知道。
他不会怀疑这卷宗是造假的,这些东西都是亲自呈给皇帝过目的,很多事情卫指挥司并不会将之宣扬天下,而是只禀告皇帝,这已经是给官员留下面子了。
季珩将赵缙拿过来的卷宗都看了个遍,这才抬首看向唐时,“我以前,不知道这些。”
卫琮也是双目失神,“我也不知道。”
那么那些口诛笔伐的官员呢?他们知不知道呢?他们如此愤怒会不会就是因为心虚呢?季珩一瞬间就想了许多,可又不敢往下深思。
赵缙将卷宗收回去,看向唐时,“时间不早了,要不要回去吃饭?”
唐时点点头。
季珩失魂地离开了卫指挥司后,唐时几人便回了赵府。
赵续看到他们回来,便吩咐厨房上菜,她瞅着卫琮呆气的脸以及陷入沉思的神情,觉得好玩,便想要逗逗他。
“卫琮!”她嗓门有些大,“你不会是去了一趟我哥那里就吓傻了吧?”
卫琮惊了一惊,回过神来,“我不是被吓到了,我只是在想,世人对卫指挥司有诸多误会矣,以前的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觉得心中有愧。”
唐时在一旁乐滋滋地吃着饭,想卫琮和季珩这种单纯的书生最好哄了,虽说世人的确对卫指挥司有诸多误会,但卫指挥司滔天权势还是存在的,诏狱的血腥恐怖还是令人无法接受的,世人的口水不能动摇卫指挥司分毫,能动摇的只有皇帝一人。
赵缙看着唐时偷乐的小模样,心中爱意泛滥,当即放下碗筷,肃着一张脸,“唐时,我有事情要与你说,等吃完饭你就去我房间里。”
唐时嘴里塞满了饭菜,鼓着脸睁大水灵灵的眸子看着他,面露疑惑。赵缙看了他一眼便先行回房去了。
唐时肚子里带着疑惑扒完了饭,就慢悠悠地往赵缙房间走去,路上都在想,赵缙不会是为了早上卫琮说自己与他睡过这件事闹别扭吧?
他这样想着便推门而入,就见赵缙躺在窗边的软榻上,翻读这一本书,而这本书正是《回炉记》。
赵缙看见他,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唐时犯了个白眼,直接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你当唤小狗呢?”让他过去他就过去,那他多没面子?
赵缙见他如此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好无奈叹气,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而易举地将他抱了起来放到了软踏上,“是我不好,我道歉?”
“行,你就道个歉,我听着呢。”唐时懒洋洋地躺在榻上,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在他上方的赵缙,赵缙就觉得这个小老虎是在勾引自己。
他低头在唐时嘴上亲了一下,“嗯,我道完歉了。”
唐时是拿他的厚脸皮没辙了,伸手推了推他,“刚吃完饭,你压着我难受。”
赵缙见他蹙眉,立刻翻了个身,与唐时并肩躺着。
“你今儿个在街市上就替我们说话了?”赵缙握着他的手,“你就不怕传到你的三位师兄耳中?”
唐时闭上眼睛,刚吃完饭脑子有些晕晕乎乎,声音都透露出一股懒洋洋的味道,“听到就听到,不管他们怎么看我,我都不在乎。”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拜访他们”
“明天吧,”唐时想起什么忽然笑了笑,“说起来季珩还比我小一辈儿呢。”
赵缙也笑了,扬了扬手中的书,“你这本书还没写完,准备什么时候继续写?”
唐时睁开眼睛,“已经有腹稿了,近日就开始动笔。”
“打算写什么?能否告知一二?”赵缙凑近唐时的耳畔,低声问道,他的声音如同醇香温和的酒,令唐时顿时心跳漏了半拍。
唐时翻身直接趴到他的身上,居高临下,“你真想知道?”
赵缙伸手揽住他的细腰,“当然。”
唐时笑得勾人,“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得答应了才行。”
赵缙知道他一定是在想着什么鬼主意,可他愿意陪着唐时玩闹,“说来听听。”
唐时俯身下去,目光与赵缙的胶着在一起,鼻尖抵上赵缙的,“与我敦伦一次如何?”
他就这么没羞没臊地说了出来。其实这也能理解,他前世活了二十八年,一点荤味儿都没尝过,这一世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对象,如今什么都不缺,不及时行乐怎么能对得起自己?
他十六了,在这个世界早就可以成家了,他喜欢赵缙,赵缙也喜欢他,又有什么不可以?
赵缙静静地看着唐时,低哑着声音问:“你认真的?”
唐时没说话,直接就低下头封住了赵缙的唇,他先是在他的唇上缓缓舔舐,慢慢吸吮,赵缙乖乖地任由他在自己的唇上肆意。渐渐地,唐时不在满意如此清浅的接触,便熟练地伸出舌尖撬开对方的双唇,闯进了对方的领地,并邀请其与自己嬉戏共舞。
他听到赵缙的呼吸明显地在缓慢加重,扣在自己腰上的手也越发用力。
可就在赵缙打算争夺主导权的时候,唐时突然就停下了动作,他从赵缙的唇上离开,勾唇笑着伸出粉色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赵缙的瞳孔微缩了一下。
“你下午还要去司里吧?我就不耽误你的公务了。”他说着迅速从榻上下来,目光落在赵缙微微隆起的不可描述地那处,笑得赵缙真想将他捉过来狠揍一下屁股,“借你书房一用,我要去写书了。”
他朝门外走去,刚踏出了门槛,接着又回探出来半颗脑袋,“你就一个人解决一下吧,指挥使大人。”
赵缙无奈地看着被关上的门,又看了看自己不雅的状态,真是越想越坚定了要把唐小时好好办一下的想法,这只小老虎撩了人就跑,他要是不狠狠收拾他一顿小老虎就不知道收敛。
下午,赵缙又去了卫指挥司,唐时将自己关了半天终于写好了文章。等到了晚饭的时候,赵缙让人捎了口信,皇帝又将他召进了宫中,不能回来用膳了。
唐时吃晚饭与卫琮、李绍交流了一番便回了赵缙的房间睡下。睡到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中发现赵缙回来了,正打算睁眼与他打声招呼,嘴唇就被对方灼热的唇瓣给狠狠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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