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楼底很宽阔, 中间一张长案,并几张小凳,桌上备齐了笔墨。琉璃灯散发出温暖和煦的光,一时间, 竟有些温馨。
岑筠看姜遗光坐在桌边, 提醒他:“善多, 写注释必得用实名,如果你没有万全把握,还是不要补充为好。以免有心人找上你。”
藏书楼何等浩大, 岑筠的声音在环形楼里一圈圈回荡,漾起阳光下上下飘摇的浮尘。
“谁会找上我?”姜遗光假做不解,“我看在后面写补充的人很多。”
他往砚台中倒入一点清水,缓缓磨墨。
岑筠摆摆手:“你看那后面的注释署名就知道了,那群人惯爱与人争辩。要是他们看到了你的注释, 一定要给你下帖子请你过去,再把你辩倒。”
“辩倒我有什么意思,有能耐去辩倒镜中厉鬼。”姜遗光还真的往前翻了几页,看到了一部分人的猜测。
他放下手中事物, 去旁边书架又随手抽了几本, 哗啦啦翻一会儿大致记下后又放回去,随手抽了七八本, 一看后续注释,有不少熟悉的名字。
其中出现较多的是一位名叫唐垚的人,即便没有确切分析, 也会提出不少猜测。当然, 这些猜想也没法再验证了。
在凌烛经历过的荒宅女鬼幻境中,唐垚也写下了自己的看法。
凌烛和其余七人进入幻境后, 发现自己出现在一间废弃大宅里。这座宅子已经废弃很久了,处处蛛网灰尘,据凌烛描述,上漏下湿,不蔽风雨,几无可休息处。
八人在大宅中的一间角房里聚齐,出门寻找,却在正大堂里看见了一层又一层往上搭建起来的牌位,正中还摆放了一口厚重的棺材。
当时他们吓得几乎全都魂飞魄散。凌烛上前去看,就着月光发现那些牌位竟全都写满了同一个人的名讳——温氏闺名巧眉生西莲位。
温巧眉。
起先他们没有出事,四处去寻,除了这间摆满灵位的大堂外,其余房间空空如也,一无所获。后来当一个人去后院卧房搜寻时,打开了一间小房。
小房正中央,竹竿撑起挂着一件血红色长袍。
那人当场暴毙,而后,他们就发现前方大堂的灵位上,多了一枚属于死去入镜人的牌位。
再之后,就是无止境地追杀。
红袍女子总是突然出现在房间里,每次出现,都必然夺走一个人的性命。其余人没奈何,只能分头跑。
据凌烛描述,他最终逃到了大堂,那时已经只剩下四人了。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到棺材前,才发现自己忽略了重要的一点。
通常来说,女子棺材要比男子的小一些,女子棺材多长为五尺六寸,男子为六尺六寸。这棺材看着不像那女鬼的棺材。
再者,棺材忌讳用铁钉,只用榫卯固定,棺盖与棺身封合处有暗槽口封,通常每口棺材有三个插销眼。男棺为左一右二,女棺左二右一。
那口棺材不仅又高又长,插销口也是左边一个,右边两个,分明就是一具男子棺材。且那男子棺材板上钉了不少铁钉,这就是在诅咒棺材主人的后代。
他们都被突然出现的牌位和红衣女鬼吓住了,没有人往棺材上去想,也没有人敢去想——大家都以为里面装了女鬼的尸首,谁敢去动?
凌烛发现异样后决定赌一赌,用刀把木榫卯一根根挖掉,期间和他同行的一人死了,其余人各自逃命。但等他终于把棺材打开后,阴风阵阵,厉鬼哭啸,这场幻境终于结束。
姜遗光听裴远鸿说起过凌烛,称其智勇双全,为不可多得的人才。在他自己没有出现之前,凌烛算是最年轻的一位,今年不过十七。
而且,自己经历的第一重棋局考场幻境,凌烛也在。
姜遗光看了眼唐垚的猜测注释,他怀疑起初那件红衣就是陷阱,引诱他们去寻找。一旦他们和红衣碰面,活人的生气就会让红衣上附着的厉鬼醒来。
而变化的牌位很有可能指牌位中只有一个真正属于那红衣女鬼,其余都是它杀死的人。只要找到真正的牌位并毁掉,同样可以离开。
唐垚还在注释中叹息:“可叹我等只有空谈,不能亲自动手。”
再旁边有个不知谁的字体反驳他:“满口妄言,也不见你在幻境中有口头那般神勇。”
姜遗光把那卷放了回去,没有评价。他按时间标注,找到了最新的倒数第二本。
他想知道凌烛在那场考试中做了什么。
最开头是笔者对整件事的概述,往后翻,第一页就是自己的自述记录,一句话都没有遗漏。
再往后,掠过其他几人,姜遗光翻到了凌烛的自述记录。
凌烛在开场后不久,大约比自己晚一些的时间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通过地面交错的格子线、和邻座人的沟通发现了真相,而后,便试图操纵棋局。
但他虽然意识到了考官的问题,却没能想出什么法子。直到一切结束,他尚且没明白到底为何结束。
因昨天才放入藏书阁,这本卷宗应当没有人翻阅才对,不料,后面已经有了一个人的评价。
“看过此卷后,某才明白何为山外有山,姜小兄弟智谋远在某之上,神往已久,不知某是否有幸结交?”
落款,正是凌烛。
姜遗光捧着书,来到桌边。
在凌烛的评语后,写下了自己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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