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来酒楼, 据说厨师的祖上在前朝宫里当过御厨,后来战乱带着一身绝学逃走,新朝建立后才慢慢回到京城,靠着一手好厨艺和无人知真假的背后故事, 硬生生让这座酒楼成为京中美食一绝。
今日, 这故人来酒楼依旧人满为患。
容楚岚的马车直接进了旁边巷子里, 随从把马牵到一边。她戴着幂篱,从马车上下来,扶着侍女的手被小二殷勤引进门。
大堂中央坐了个说书的老人, 手执折扇做惊堂木,时不时一声敲响,配合着口中那些玄妙惊奇的故事,引得满堂喝彩。
容楚岚听了一耳朵,随口问店小二:“怎么近来贵府的说书先生都没落到这个地步了?这样的话本子也能拿出来?”
店小二赔笑:“近来也不知怎么回事, 那些写话本的书生们都封笔了,再没出新书。这不,我们正找人写着新话本呢,只是匆忙赶出来的肯定没以前那个味儿, 还请贵人宽恕则个。”
都不写了?
容楚岚心中轻咦一声, 没说什么,由店小二引了往楼上厢房去。
二楼一间房, 窗户大开着,正对楼下那说书先生。小二先敲了敲门,提声道:“有客到。”
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 小二推开门, 请容楚岚进去。
凌烛早就等着了,见她进房内后, 笑道:“你来得倒早,其他人还没来呢。”
容楚岚身边的侍女替他们倒茶后,福一礼,出去守门。容楚岚抿了口茶水,问:“你约到他了?”
凌烛:“自然,否则我也不会让你们来。”他说话时,手指会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姓程的还不够格,听说回来后不仅大病一场,还梦魇好几日。他算是废了,希望这个不会太差。”
容楚岚看不惯他这幅样子:“别人也就罢,等会儿收敛点,他不是个好糊弄的。”
凌烛露出爽朗的笑:“此人极聪慧,我又怎敢糊弄?”
多少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可不会做这样的事。
容楚岚不置可否,干脆别过头去不看他了。
回回见到这人都是给自己添堵。
没过一会儿,凌烛请的其他几人都到了,唐垚也在其中,唯有两人还没来。
唐垚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转着杯子笑:“年纪不大,架子到挺足,叫我们一群人干等,惜明兄,你说你这盛情相邀,又是何必呢?只怕别人不把你当回事。”
凌烛,字惜明。
姜遗光走在楼梯上,清楚地听到这句话,目光望了过去。
守门的几位侍女、侍从一瞬间已经注意到了来人。
随后是另一个男声,不赞同地开口:“你就少说两句吧,姜小兄弟住在城外,总是要晚些的。”
“也是,骤然入京,恐怕不认得京里的路。”又是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凌烛一拍桌子:“我今日请你们来,是替我和那位两小兄弟的结交做个见证,你们若对那位他有什么意见,也不必多费口舌了,还请速速离去,我就当没有请过诸位。”
这下把他们都镇住了。
他听到了容楚岚的声音,同样冷冰冰的:“我和惜明兄的意见一样,你们再这样扫兴,干脆另开一桌,我请你们吃了。”
那几人连连赔笑。
短短几句话时间,姜遗光已走上了楼梯口。
小二点头哈腰引他上来,门口守着的侍从、侍女们没有拦,一个侍女轻轻敲门,隔着门柔声道:“有客到了。”
凌烛的声音响起:“也不知是方姑娘还是姜小兄弟。”
门被推开。
众人只见一从未见过面的俊秀少年踏进来,举手投足间完全没有他们想象中凶残狠厉,毫不局促,反而很是温雅沉稳。
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瞧着气色不大好。
“抱歉,我来晚了。”姜遗光对他们点点头,略行一礼,“在下姜遗光,小名善多。”
凌烛连忙站起身,快步迎了过去,他起来了,其他几人也跟着起身,随着凌烛过去。
“在下凌烛,字惜明。”凌烛比姜遗光高一些、也结实一些,眼里发亮,“神交已久,今日凌某终于得以一睹风采。”
容楚岚坐在原地,冲姜遗光笑着点点头。
姜遗光被簇拥着坐下,其余人依次就座,凌烛又拍拍手,叫小二上菜来。
他给姜遗光介绍了一下场上几人,从左至右,分别是唐垚、段缘和、洛琮。没等他介绍到容楚岚,后者自己站起来,微微一笑:“在下姓容,容楚岚,不知小兄弟可还记得?”
姜遗光点点头:“自然记得,容姑娘好。”
他对所有人的热络都平平淡淡的,并不受宠若惊,看了一圈后,问:“方二姑娘还没来吗?”
容楚岚答道:“她身子弱,每次出门都要慢些,见谅。”
姜遗光露出个浅笑,摇摇头:“是我唐突了。”
他坐在凌烛身边,另一侧就是唐垚。唐垚大咧咧地搭上少年肩膀,用力拍了拍:“百闻不如一见,善多小兄弟,等会儿我们好好聊聊?我想你刚入镜,即便去阅了卷宗,也有不少想了解的吧?”
凌烛眼神制止他,唐垚这才收敛些:“抱歉抱歉,来,我敬你一杯。”
姜遗光肩头有伤,方才大力之下拍散了,他能感觉到那处伤口渗出血来,渐渐浸透那一块的里衣。
他没说出来,只摇摇头:“抱歉,我不喝酒。”说罢,又问,“还是等方二姑娘来了再说吧。”
唐垚笑容淡了淡。
他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给面子。
凌烛在场,做得过火就是得罪人了,唐垚收敛几分,转头去和别人说话。
姜遗光一直在听门外的脚步声,面上依旧摆出一副真诚的模样——他用这种方式骗过不少人。
他心里有一点点微不可觉的失望。
他原本对凌烛有一些兴趣的,结果真正见上一面后,那点微末的兴趣立刻烟消云散。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远不如他在拜帖中表现得那般友善。
或者说,友善是真,想要降服自己,让自己听从他,也是真。
不过……在场人总有家中人在朝为官的,顺着摸下去,总能找到些前朝的消息。
山海镜……皇帝要用它做什么?
为何把所有人都控制在京城?
楼梯上总算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店小二,还有两名女子,步伐轻巧缓慢,往这边来。
没一会儿,再度传来小二的叩门、通传声。
“诸位,有客到。”
大门推开。
一个身着月白色花笼裙、纤弱柔美的女子在两位侍女的搀扶下走进来,柔柔一笑。
“对不住,叫诸位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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