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个地步, 公主不可能再带他入宫,姬钺不免有些心急。
好在这时姜遗光那边让人送了消息来,道他和吴家人入宫去了,这才让姬钺稍稍安心。
那厢, 姜遗光跟随吴钥踏进宫门。
吴掌书反正都被打晕了, 在姜遗光的煽动下, 吴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了信物、笏板等叫上车就往王宫去。一路上所见情形令他更加心惊,好不容易到宫门口, 门边侍卫不让进,吴钥一掀车帘,拖出吴掌书半边身子冲那群人大骂:“我们可是吴家的!我父亲有要事启奏!凭你们也敢拦我?”
“我父亲在家中遭歹人袭击!受伤前他便让我觐见大王!不想耽误就给我让开!”
按以往这帮人没可能让他进去,但现在大家全都沉醉于花香之中,吴钥气势咄咄逼人, 守着大门的人不免气弱,不知怎么就将真的打开门,把他放进去了。
最外层的门都开了,里边一重重宫门随之打开, 不过吴家没这个份儿能在宫里骑马, 只能把车放外边,靠两条腿走进去。吴钥不得不叫来个奴隶背上自己父亲。
和夜里对比, 姜遗光发现这时王宫中的红花开的更多更密。
不远处,七八个侍卫拖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往外走,一路走一路拖, 被拖行的尸体拖出一条倒下去的道, 很快更艳更密的花又长出来。
吴钥一见之下就想呵斥,又忍了, 愈发不可思议:怎么能这么在宫里处置奴隶?不怕污了宫里的地盘吗?再一想,现在看上去就没几个正常人,这些人……如果他自己没有解毒,恐怕和这些人没什么两样吧?
之后又在偏殿等候,外面一片乱糟糟简直群魔乱舞,吴钥已经能完全平静下来了,而后便开始恐惧。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也疑心是姜遗光这个外来人导致王城里变故频生,可如果真是姜遗光干的,他怎么敢要求见大王?难不成他还想害了大王不成?
出乎意料的,见到大王的姜遗光很平静,态度也十分恭敬。
公主,阿勒吉。
还有大王。
这是姜遗光在荼如见到的第三个能维持清醒的人。这绝不会是巧合,他们三个有什么特殊之处?
大王是先王一代乱伦生下的孩子,他会是“恶种”吗?亦或者他的孩子之中有“恶种”的存在?
大王正心烦意乱,他并非完全不受影响,但他又比周围那群看起来喝醉的人好很多,坐在上首问吴钥急急忙忙求见有什么事。
吴钥行了大礼,哽咽着把姜遗光告诉自己的所有推测都说了,他也不傻,隐瞒了自己偷偷进宫看密卷的消息,只说自己翻看古卷得知了些秘辛。
神鸟带来永生……更像是谎言。
神鸟其实就是朱纱鹊,永生也不过是在一段时间里打转,循环往复。
“这朱纱鹊给荼如带来富饶,也会成为荼如人的催命符!”吴钥一指满地红花,悲怆地竟笑出了声,“大王请看,那些人可还有一点神智可言?”
殿里的人微笑,沉醉,在红花中面色红润到妖异,诡异非常。
“什么永生、极乐……大王,您信这些吗?这样就叫极乐了?”
大王脸色越来越阴沉,姜遗光默不作声站在一边,看出对方已经动摇了。
吴钥说到最后,涕泪满襟,连磕三个响头,高声道:“我王,荼如已是危在旦夕,再不想办法,荼如只会灭亡!”
他一点也不想到某个时间后就失去记忆再回到某天从头开始,好像自己变成了被人操纵的玩偶似的。
半晌,大王徐徐叹气。
“恶种之事,寡人早便知晓……”他也道起了往事。
先祖曾传下一个预言,这则预言寻常人不会知道,只有历代君王继位前才能从先王口中得知。
在不知多少年前,荼如是有大巫的,大巫和大王都怀有神鸟的血脉,大王治下,大巫为荼如预测将来。但后来大巫因为留后艰难,这一脉渐渐就消失了,最后一任大巫预言了恶种的诞生。
他说,恶种是王室中最亲近的两人乱伦而生,是极恶之子,正因此,恶种反而是天底下离神鸟最近的一个人。神鸟会满足恶种的一切愿望。
那个大巫还说,恶种诞生既是开始,也是终结。
姜遗光心想:因为完整的预言没有外传,只有零星几点成为王室禁令,于是王室至今四代内不准通婚,即便真有通婚的也不准有孩子。
不过那句恶种诞生既是开始,也是终结,又是什么意思?
虽然和他猜想的对应上了:荼如的某段时间,就像从永恒时间长流中剪下了一段绳索,首尾相连连接成一个圈,连接的那个接口也是断开的关键——既是起始,也是终结。
把大王的话也加入进去,似乎就能解开一大半谜题了。
荼如原本很正常,和外界没什么不同。但荼如的未来似乎也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一是不断循环的“永生”,二是灭亡,而这两条不同的道路,也不知为什么拧到了一起。
或许……一个是原本的道路,一个是被改变后的命运?
至于为什么会有两种命运,是因为恶种的到来吧?
永生和灭亡,究竟哪一个结果是恶种带来的?
姜遗光深吸口气,让自己更冷静,静心梳理。
若按大王所说,神鸟会满足恶种的愿望。反过来……也就是恶种可以像神鸟许愿。
如果他是恶种,他会有什么愿望?
想到这里就总觉得模糊地摸到了什么,可那种感觉一闪而逝,难以抓住。
那边,吴钥也正和大王说起恶种一事。
没人知道恶种是什么样,最后的大巫说起也只道“恶种非常人,天生异象”。不过吴钥也笃定道,大王出生时应当没有异象,否则他父亲一定不会效忠大王。
提到恶种时,姜遗光敏锐地发现了大王脸上一瞬间的不自在。
他在担心自己是恶种?不对……他在担心恶种出生?
“王室中近来可有妇人怀胎?”姜遗光忽然出声问。
吴钥反而被他吓了一跳,赶紧答道:“没有没有。”
既然没有,大王在担心什么?
父女乱伦……
大王才注意到一直隐在一边低头不说话的姜遗光,他不认识这张脸,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奴隶,结果看吴钥对他恭敬的态度又不像。
……
行宫内,血流成河,很快又被朱纱鹊吸入土中。
阿勒吉脸色惊惶地站在殿中,胸口不断起伏还在喘着粗气,手里持着染血的长刀。
公主也满面惊惶,胡乱抓住阿勒吉:“带我走!快带我走!!他来抓我了!!”
姬钺安抚道:“公主莫慌,现在逃走不是好时机。”开玩笑,他怎么可能随便把公主放走?
若不是姬钺突然发难,她也不会发现宫里居然有这么多监视自己的人,那些躲在角落里的一个个都被姬钺找出来,让阿勒吉杀了。
父王一直在监视她!
他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怀胎了,所以才让这么多人来行宫里盯着自己?
公主惶惶不安地抓紧阿勒吉衣袖,愤怒又害怕:“不能让他知道……他一定会处死我的……他一定会处死我的!”
“公主为何这么说?”姬钺诱哄道,“大王宠爱你,即便知道了也至多责怪几句,怎么会杀你?”
这个孩子的确有古怪,但一般驱邪就好了,为什么公主笃定她父王会杀死自己?
除非……这个孩子不该存在。而公主和大王都很清楚其缘由。
公主脱口而出:“你懂什么?这……”她反应过来,瞪姬钺一眼,不说话了。
姬钺看向阿勒吉,阿勒吉低头不说话。
看来还藏着秘密。
姬钺冷笑,面上一派温和,拍拍阿勒吉的手很贴心似的不再问,却在又听到门边有人偷听时和后者一示意,两人闪身来到门口,姬钺猛地开门将那人扼住摔在地上,阿勒吉一刀划过他的喉咙。
来的不止一个,四周七八道身影陡然暴起向二人刺来!
阿勒吉反手关上大门,长刀横在身前,姬钺亦身影如电穿梭人群中,他并不杀人,而是把那些人都废掉行动能力再丢到阿勒吉身前。不一会儿,那些人就全都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血流如注,花开得更艳密,浓稠的红。
“公主有孕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但之后该怎么办,你们总得想办法。”姬钺漫不经心道。
阿勒吉擦去刀上的血,闷闷道:“我知道。”
“进去吧。”姬钺转到阿勒吉身前。二人转身进门。
角落里,一个人喘着粗气爬起来,没命地往外跑,直到跑出大门才松了口气,手脚还不争气地发抖,心如擂鼓。
因为来监视公主的人突然都被杀了,上面不敢上报大王,只好多派了人来想搞清楚怎么回事,但不论来了多少人,都被那两个人杀了。
那两个人……简直就是恶鬼!还有……那个人刚才说什么?
公主……怀孕了?!
他哆嗦一下,没命地往外跑去。
……
王宫殿内,陡然响起瓷瓶炸开的爆响,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噼里啪啦脆响。
姜遗光和吴钥留在偏殿,他们不能见到殿中场景,但都能听出大王发了很大的火。
“大王怎么了?”姜遗光问吴钥。
后者也纳闷,摇头不知。
刚才有个人匆匆忙忙进殿来给大王使眼色,大王就让他们去偏殿坐着等等。结果不知里面说了什么,大王气成这样。
门关着,姜遗光也听不清。
吵闹声渐渐低了,后面又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来了个人打开门请他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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