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雁塞嘴的东西松脱, 在崔妩的意料之外。
剧烈的疼痛让她紧抵着地,将自己把塞口的布蹭松了,崔妩嫌腌臜不想?去碰, 只等她说完话,让周卯进来把她嘴再堵住。
“崔妩,我绝不会出家!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我去佛堂,你在谢家就好过了吗?崔妩,你是不是忘了, 你根本不可能有孕!”她破罐子破摔大喊,“我要去告诉大夫人, 你在谢家也待不成了!”
说到此处, 她才觉得自己赢了一筹,哈哈大笑起来。
崔妩一点也不慌,慢悠悠道:“这样也好,我不用再保你了,数罪并罚,判个秋后处斩应是不难。”崔妩瞳光冷冽, “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做的,崔信娘、刘选,你们全家都得下狱,什么太师之门, 都不复存在。”
“你……我、都是我做的, 跟我家人没有一点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是靠你的嘴说的, 现?在我松了你的绳子, 尽可以到大夫人面前?说,你除了要害我的命, 还?早早给我下了药,看季梁府一查,能不能保住你爹你娘!”
崔雁身子缩了缩,杀崔妩是罪,下药是罪加一等,她不敢。
而在门外听到秘密的高氏,现?在也不想?进去了。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快步往外走。
妙青赶紧又拦住,枫红进门朝崔妩急喊了一声:“娘子!高娘子刚在门外。”
坏了!
崔妩心一沉,立即走出门去,道:“二嫂留步。”
这时候走,傻子都知道高氏要去找谁,高氏被?妙青拦着,转身站定,神?情睥睨:“怎么,我来不得,也去不得?”
看她表情,崔妩知拦人已是无用,此刻她还?无法?随意杀了高氏的灭口。
崔妩默然片刻,开口:“妙青,让她走吧。”
这样也好,她也不是那么想?留崔雁的性命,是她自己作死,刘选应无话可说了。
况且,崔妩也想?看看谢宥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回到柴房,她看崔雁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现?在,你连最后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崔雁不知道高氏怎么会在外面,她刚刚说出那些,只是想?威胁崔妩放她一马,现?在事情无可挽回,崔妩再无顾忌,哪里还?会对自己心软。
她不想?死!她怕死!
“崔妩,你不是要我出家吗,我去!多远都行!”
崔妩兀自陷入沉思中,并没有答话。
“我……”崔雁越来越惶恐,索性什么也不管了,张口骂她:“我死了倒干干净净,可崔妩,你一辈子注定无子无女?,不会有人要你了!”
“就算谢家可怜收留你,早晚也没有你的立锥之地!”
“红颜未老恩先断,你注定一辈子徒有正室虚名,只能孤独终老,看着谢宥和?妾室生儿育女?……”
崔妩静静听她咒骂,思索着应对之策。
她性子如?此,就算到了绝路,也不会轻易认输,非得找出一条生路来不可。
“你从何?处听说我此生不会有孕?”她出声问道。
“……”
崔雁不知她为?什么还?要这么问。
高氏果然把云氏和?谢宥带了过来,进来的人恰好听到这句话。
在路上,二人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
谢宥心中百味杂陈,这就是阿妩怎么都不肯让自己见崔雁的缘故吗?
一进了屋子,他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崔妩。
在问完之后,她眼睛就红了,那一瞬间?的凄惶、不安、慌张……看得谢宥的心隐隐生疼。
他什么都顾不得,踏步越过了云氏,将崔妩拉到身边,让她躲进自己的怀里,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脑袋。
“还?是说,你恨我,才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吓我?”
崔妩这是在给她递台阶,崔雁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下去。
“雁娘子,你说三息妇不会有孕,到底知道些什么?”云氏手中念珠捻得很快,显然憋着大火。
“我、我只是胡说八道而已。”她答得飞快。
崔妩擦着眼泪,如?释重负道:“姐姐,你没事为?什么要说胡话吓人呢?我知道你是一时糊涂,已经答应不追究你……”
高氏却不肯放过她:“雁娘子说的真?是胡话?不会是怕罪加一等,不敢说吧,还?是崔氏拿你
的命在威胁?事关?谢府子嗣,可不能轻易听信一面之词,还?是要查证清楚的。”
崔妩实在想?把高氏打出去,只可惜找不到借口。
“有人要你的命,弟媳还?如?此宽仁,不就是有把柄在手里嘛。”高氏突然迸发出急智来。
谢宥道:“无论阿妩身子如何,这都是三房的私事,还?请二嫂先出去。”
他不满高氏的咄咄逼人,说话也不客气。
“你……”高氏不怕崔妩,但对谢宥还?是有忌惮的,“嫂子我也是好意,三郎君怎不领情,难道真被弟妹蛊惑了神志,要蹉跎二十载光阴?”
这话戳到了云氏的命门,她今日非要彻查不可。
“雁娘子,你若是还?不说实话,我就让人用刑了。”
崔雁有些茫然,她要反口吗?
眼前?的谢宥一如?既往,是她心中的寒山冷月,即使这么近的距离,崔雁仍旧发觉与他隔着天堑,无论怎么努力,也靠近不了他。
偏偏能站在他身边那个,是自己最讨厌的那个!的
从进屋到现?在,谢宥一眼也没有看自己,而是在给崔妩轻轻擦拭眼泪,把她小?心护在怀里,万般疼惜。
要是承认了,他们夫妻又复往日恩爱,自己苟且下一条性命,困在山里,有意思吗?
崔妩怎么能过得比她好,怎能一辈子得谢宥偏私爱护,那她崔雁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健奴已经上前?将崔雁架了起来,要开始动刑。
崔雁忽地笑了一下,眼睛发红,“没有,我没说胡话,我想?嫁给谢宥,所以偷偷给你下了药,所有你不管是成亲一年、十年,都不会孩子,你根本就不能生了!”
“崔妩,你为?什么问我,你自己不是知道吗?那发簪上装药的珠子你都喂到我嘴里,现?在,我也跟你一样了,你为?什么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她说完了,只觉得痛快。
反正都是要死,索性把罪全揽自己身上,绝不牵连家人,往后,爹娘一定会给自己报仇的。
崔妩第一时间?不是辩驳,而是抬头看向?谢宥的反应。
她害怕从夫君眼里看到惊诧、失望、厌恶……但长久的生存本能又逼她必须去看谢宥的表情,认清他的态度。
要是谢宥知道这些之后,对她的感情变了……
那就变了,崔妩攥紧拳头,她绝对不会对他留恋半分?!
崔妩泪眼之下,藏着熊熊待燃的火。
可谢宥神?色未有半分?变化,怀抱像茧一样护着她,坚实可靠,甚至低声安慰她:“别怕,阿妩别怕。”
他偏爱她。
明白这一条,那火没有燃起来,崔妩的心算定了一半。
这谢家,还?有些待下去的价值。
没有人管崔妩给崔雁灌药的事,那只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云氏拍得案几“砰砰”作响:“去把崔家的人叫过来!”
下人连滚带爬下了山,两个时辰之后,人就被?请上来了。
崔信娘没来,来的人是刘选,还?有崔雁的亲弟弟崔玮,另外,就是崔珌。
崔玮却没有进屋,而是被?刘选留在了外头,看来是难堪大任。
因为?崔妩的刻意隐瞒,童大娘并不知道刘选和?崔雁“合谋”,还?以为?他是从山下赶上来的。
刘选彬彬有礼道:“信娘实在起不了身,大夫人请勿见怪。”
云氏高居主座,说话更?是毫不客气:“你一个赘婿,能做自家的主吗?”
“信娘缠绵病榻,家中一应事务都是小?老儿打理,不知雁儿惹了什么事,让大夫人如?此生气?”
崔妩站出来,说道:“崔雁昨夜伙同丫鬟要谋反我的性命,方才她又说给我下了药,会致我终身不孕,此事你可知晓?”
刘选立刻满头大汗,“小?老儿怎么会有这种事!”
雁儿怎么连这件事都让谢家人知道了!
刘选没有把责任归咎到崔妩身上,是深信此事绝不是妩儿故意诱雁儿说出来的,毕竟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反而将她置于尴尬之地。
雁儿怎么这么蠢!自己好不容易为?她求出一条活路,把这件事都说出来了?
那她会不会气急了,把自己也供出来?
刘选知道,自己现?在平安无事,是妩儿在帮自己隐瞒,但雁儿是个没有遮拦的……
自己昨夜逃走,若见了雁儿,尚可以解释为?被?妩儿提前?捉拿,谢家没有证据,不能扣押朝廷命官,只能放了他离开,如?此还?能安抚住她。
但谢家若听见了,只怕会连自己一起追究。
他官职定然不保,家中就没了支应门庭的人……
“能不能……再饶过雁儿一回,什么罚她都肯受,只要留她一条性命就好。”刘选到底不忍心。
崔妩又哭了起来:“大伯,我是打算饶过雁儿一回,可她又自己说出了对我下药一事,二嫂嫂听到了,我是瞒也瞒不得,况且……要是我真?被?害得的,真?的……”
她伏在谢宥怀里呜呜地哭,再也说不下去。
眼泪打湿衣襟,谢宥眼眸垂下,掩住里面漫无边际的心疼,抬眼时,里头化作坚冰:“阿妩因我才受这么大的委屈,我不会让崔雁平安无事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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