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王嗣病重,土地兼并
徐宁陷入沉默,片刻后才拱手答道:“陛下臣今年已经五十有六了,看样子是再没几年活头,恐怕无法承接您赋予的重任呐。”
“为了我大汉能一直昌盛下去,臣建议陛下交于他人吧。”
其实徐宁也有顾虑,他的年纪不小了,小辈青黄不接,徐博等人只能算中庸之才,面对即将到来的权力更迭恐怕难以应对。
这托孤之事争取是肯定要争取的,但他还想要更多的东西,最好是给家族小辈也争取一个辅政的机会,这样才能防患于未然。
刘奭皱了皱眉下意识的以为是推辞,毕竟之前父皇就已经卸磨杀驴过一次了,担心也是情理之中的,太子是什么样没有人说的准。
万一再来一次对徐氏可就是灭顶之灾了,他们无法承受这种惨痛的后果。
于是斟酌片刻,道:“大将军莫要担心,太子与徐氏子极其亲近,他未来能信的也只有大将军。”
“朕很少求人,今天算一次,未来新的丞相还会姓徐。”
刘奭的姿态已经放的很低了,作为皇帝这是他最虔诚的许诺,大将军这个官职他无法保证。
可丞相还是可以的,无法下一道遗诏。
现在徐博已经卸任丞相多年了,担任太常之位,依然是权倾朝野的,如果能更进一步也自然是极好。
徐宁受宠若惊的摇了摇头:“臣并非是故意要挟,奈何身不由己啊,如果陛下信得过我徐氏,大可找其他族人。”
他对未来家族的路也做了一个清晰的谋划,那就是暂避锋芒,大将军的官职尽量就不要了。
不能让皇帝生出警觉的心,这臣子做的也是真累,太子虽没有宣帝的手腕,但让徐氏伤筋动骨还是能做到的。
当年都儒法之争是天时地利人和,现在的政局就大不一样了,法党已经没落,退守地方,在中央的影响力相当有限。
换句话说就是力量失衡,变成了宦官和儒臣的争斗,也就是儒法之争的延续。
宦官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法党,目前已经稳压了儒臣一头,并非势均力敌的局面。
王嗣纵使有通天的手段也翻不了盘,他死之时,就是儒臣彻底溃败之日。
现在儒家没有挑大梁的臣子,唯一有点希望的就是萧望之,但可惜他坟头草都几米高了。
目前有希望和宦官较量的其实还是外戚,王政君所在的王家,其实和王嗣有点瓜葛,因此之前颇有照拂。
按照太子的性格,他继位后肯定会扶持外戚,不能让宦官一家独大。
“大将军言之有理。”刘奭微微点头,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就行,扶持一些徐氏子本来就是他想做的。
不过他原本是不想让徐博辅政的,既然徐宁要求,他加上也不是不行。
只要能说动徐宁就行,只有这样他才放心,否则太子怎么与满朝公卿抗衡呢?
得到肯定答复,徐宁总算满意了,这样一来又是兴盛一代,也多的不要,只要宰辅的地方,也就是独立与朝廷各党派的资格。
亲自下场早晚会出事,中庸才是家族的生存之道!
当然,如果是涉及底线的问题,他也不会手软,就比如王死等人挑衅皇权的举动。
扶刘保汉是最适合他们的道路,帮助他人造反风险太大,与其说冒险还不如求稳。
以两家多年的关系,刘氏再怎么样也不会赶尽杀绝的,比如宣帝也没动杀心,只是打压过头了,没想到影响会这么大。
………
元嘉元年,担任左相长达近三十年的王嗣病重,无法再处理朝政,遂卧病在床,安心静养。
这位大儒一出事,直接早就了连锁反应,原本就人心惶惶的儒臣彻底慌了,开始疯狂的为其寻找名医诊治。
入党离不开王嗣!这是唯一抗衡宦官集团的支撑,倘若王相一死,等待儒党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分崩离析,走向衰亡!
刘奭知道这件事时,情绪相当复杂,且喜且怜之,他对这位亲手扶持起来的大儒感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他拉帮结派与皇权分庭抗礼,另一方面也承担着最后的治国重任,宦官之所以没有彻底把天下搅乱,其实就有这位大儒的坚持。
他想要的是一个“朋而不党”安心治国的王嗣,可惜事与愿违,此人的野心非常大,不是权力上的。
他希望将天下变得更好,甚至是一举解决地主垄断土地的现状,出台过一系列抑制兼并的措施,可惜没有丝毫作用。
如今已经进入了王朝后期,大规模的土地兼并几乎是大势,除非中央的权威恢复到武康宣那种地步,要不然都没有丝毫用处。
杀鸡儆猴已经不起作用,地方诏令的执行甚至还要倚仗这群豪强势力。
刘奭复杂的看向一旁的石显:“备马,去丞相府,朕要亲自见见他。”
“遵命。”石显应允。
身为宦官首脑,石显当然是狂喜的,没有王嗣,儒党就是一盘散沙,任由自己拿捏,到时权倾朝野指日可待!
就算鸟尽弓藏也不至于对他这么一个六根不全的人做吧。
一刻钟后,皇帝的马车来到了丞相府。
此时这里门庭若市,无数的儒生含着热泪来这里看望。
王嗣在太学的地方非常高,如今已经彻底超越了曾经的李刻,是儒家史上仅次于徐恭孔子等人的重要人物。
刘奭走进房内,第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丞相王嗣。
他非常急切的迎了过去“奥斯卡”级别的演技完全发挥了出来,眼中含着泪水,似乎马上就要嚎啕大哭一般。
表面功夫做的很足,心里怎么想的就不重要了,没有人在乎。
“陛下…”王嗣见此马上就要爬起来,但在病魔摧残下,已经做不到了,有气无力。
“王相有重病在身,无需起身行礼,好生养病便可。”
刘奭关切道,让这么一个重病的人爬起来行礼,确实强人所难,大汉对尊卑看的还没那么重。
一个礼仪罢了,无所谓的。
“咳咳…”闻言,王嗣才颤颤巍巍的躺了回去,苍老的脸庞微微抬起,充满歉意:“请恕老臣无礼了,岁月不饶人呐。”
“圣师这等当世圣人都无法逃脱,更何况是老臣呢。”
他的嘴角闪过一抹自嘲,自己儿时曾经许下“圣师第二”的豪言壮志,并为之埋头苦读,摒弃一切私心,为国为民。结果呢?被一群宦官逼成了这副模样,行将就木的年纪了,还是一事无成,简直就是失败透顶!
如今看来之前所说不过是大话,徐恭的能力、功绩强到让人绝望,未来恐怕也无人超越了。
其实在这个太学即一切的社会里,徐恭徐胄等人的话就是圣旨,几乎无可违背,连孔子都不能和此二人比肩,至少目前是。
当年儒法之争进行到高潮,李刻赵庄两人很有分裂太学出走的念头,结果被一名儒生厉声呵止,他的办法就是引用徐胄的那句“儒法一家,太学始终”的观点。
这名儒生也因此名声大噪,后来更是成为了当世第一的大儒,是的,他的名字叫做王嗣!
刘奭坐到榻沿,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他对此深有感触,身为人间帝王,他几乎永远了世间的一切。
金钱、名望、权力、女人…应有尽有,天下唯一能击败他的也只有时间了,就像当年的武帝刘彻一般。
多么大的丰功伟绩都无法让他多活几年,最终化为一片枯骨。
天下不能如意的事情太多了,遗憾也太多了。
王嗣撑着身子,带着恳求的语气:“陛下,老臣可能活不了几天了,但老臣心中有一份最大的遗憾,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带进棺材里,不知陛下可否听上一二。”
刘奭早就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应道:“自然可以,朕洗耳恭听。”
老者喘了一口气,沉声道:“记得老夫第一次接触儒学,是通过太学的民间学堂。”
“老夫家境贫寒,土地被地主兼并,只得沦为低微的佃农,父母每年的收成有六成都要上交。”
“但,他们节衣缩食,也依旧要将孩子送去读书,老夫的天赋好一点,是家里唯一被选中。”
“之后说起来也奇怪,我一个耕夫之后,居然有幸进入了太学学习,多么荣幸啊,这可是圣师徐恭创办的。”
“我越接触儒学,越认为只有通过上层变法才能拯救大汉,心中也定下了成为丞相的野望。”
“现在看来…运气不错,居然真的成了。”
王嗣情到深处,连老夫的称呼都不用了,他其实相当感慨,自己一个贫农之后,居然能够一跃坐上宰相的位置。
这说出去是多么天方夜谭。
“所以你改变的方法,就是与朕争权夺势吗?岂不是本末倒置。”
刘奭越听越不爽,这么说你带领儒臣党争也是为了百姓?无非就是自私自利,结果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既然要改变就应该好生辅佐君王!这算什么事。
王嗣没有急着反驳,只是笑了笑:“敢问陛下想如何改制?或者说陛下关心这些吗?”
此话一出,刘奭一时间无言以对,默然许久。
王嗣还在继续说着:“既然连君王都不在乎,这当臣子的再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无法就是徒增烦恼与消耗罢了。”
他说的很对,刘奭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明君,他对于什么民生根本不在乎,只要江山还是刘家的,不影响他吃喝玩乐不就行了。
这种想法如果放到文景时期,其实相当正确,对于盛世而言,不瞎折腾已经是极好。
可问题是现在已经是王朝后期,宣帝并没有对豪强下手,这就导致他们彻底做大。
刘奭的不作为,懈怠朝政就是最大的灾难。
当然这些还没什么,主要就是刘奭这个人还不喜欢放权!想将朝政抓在自己手里,但却又不处理。
为了改变这一切,王嗣就选择铤而走险,凭借对抗皇权的办法,来获得主政权,以此改变这一切。
什么儒法之争其实就是工具,谁赢王嗣不在乎,只要得到主持朝政的权力就行。他的治国方法也是法家那一套。
毕竟变法嘛,法家是鼻祖。
最终的结果就是引起皇帝的敌视,开始扶持宦官,有意对抗儒臣,以至于王嗣被死死压制住。
“唉…朕理解你的心思,可太过极端也不是好事,臣就是臣,三纲五常你不可能没有学过吧。”
刘奭沉默许久,嘴角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这确实是他理亏。
王嗣处理政务上的能力很强,短暂止住了大汉衰败的趋势,出现了府库充盈的局面。
正是这份能力,才让徐宁一直默认他处理朝政。
只可惜好景不长,石显专权以后,这种局面就消失了,地方贪官污吏横行,导致根本就控制不住。
这就是用宦官最大的弊端,他们不会治国的!
王嗣脸上出现视死如归之色,说道:“孟子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臣以外当以天下百姓为重。”
“圣师曾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刘奭下意识的就想要发怒,但仔细想了想,还是作罢,对方说的……是事实啊。
徐恭当年的思想也被景帝武帝所推崇。
“你说的对,可朕终究不是父皇,也不是康帝,朕在乎的是刘氏。”
他默默站起身,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待了,有些自讨没趣。
王嗣爬起来,含着哭腔大声道:“请陛下惩治宦官专政局面!臣已经死了,就不再需要那群阉人了!”
“我大汉要的是治世的能臣!忠君……呵呵,谁不忠君呢!老臣从未有过任何大逆不道的想法!”
刘奭停顿了片刻,但很快还是快步离开了,他的心境有了些许变化,或许重用宦官是个错误。
之前他没有选择,这次也该改变了。
王嗣其实当得上一句能臣,只可惜立场不同啊,他终究不是什么明君,倘若此人生在康帝朝,将会是一位名流青史的能臣吧。
可是在这注定就只能被埋没。
其实大汉的能臣不少,难的是任用他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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