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刘飞阳以为来到中水县就到了另一番天地,好比古人终于知道,天不是圆的,地不是方的。所以他站在酒吧感慨,这是村里一辈子都看不到这样的场景。进入酒吧,见过有人在包厢里挥金如土,有人在娘们的肚皮上纸醉金迷,他曾狭隘的想过,这辈子就这样,拿着不拉低社会平均水平的工资挺好。
见过神仙,那种生活对他来说还太远也不够贴切,虽说真真切切存在,但也无异于天方夜谭。
自从半夜被堵,住进医院,在那里遇到一位皮肤像黑土地,被烈日炙烤到干裂的男子,同住一个屋檐下,几天下来他又学会了一个词,格局!中水县再大只是偏安一隅,这里没有江南水乡,小桥流水的韵味,也感受不到站城墙上望惟余莽莽的豪气。
所以这犊子又知道得往上爬,站的高了,才能看的远了。
做个不算很恰当的比喻,比如电视上报道出的某些大老虎,当个小官的时候兢兢业业,清正廉洁,一旦有天身居高位,就会改变初心,伸手去拿、去抓。
他现在还不想走的太歪,至少现在是这样。
柳青青说野心就是克制,这话是有道理的。
然而,有人看得远,有人看的不够远,也不懂得什么叫克制,极端一点讲:没被柳青青看重,也没遇到郭雀。
好比赵志高,他和刘飞阳一起从村里出来,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电视,喜欢趴在热炕头上看电视,五一种地,十一收玉米,其中会有施肥、除草,反正阳哥让干活他就跟着干,不让干活就看电视,偶尔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会抬起眼皮看阳哥已经熟睡,跳过墙头到隔壁老王家后窗户看会戏,看到浑身燥热的时候再骂一句:还不到一分钟,没劲!
不能说没有理想,梦想就是娶个媳妇、生个娃,然后天天没羞没臊的过日子,虽说肤浅是肤浅了点,但活的很快乐,至少没什么烦心事,自从来到城里,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睡到田淑芬炕上认为走到人生巅峰。
可当几次被人误会,那是自己母亲的时候,自尊心受到极大侮辱,偏偏没办法反驳,后来来到酒吧,才看到原来陪酒姑娘穿个裤衩子就能招摇过市,这些比田淑芬还美、还要年轻的女孩,花个二百块钱就能消费一次,他感到不平衡。
当那个犊子被人称为阳哥,自己还停留在“阳哥的弟弟”的时候,更加不平衡,就因为多了三个字,前者让女孩们主动往上涌,自己却只能看着,尤其是张晓娥那样的美女,接近自己也是为了讨好阳哥,这更加不平衡。
在来之前的两年,生活经历一模一样,吃的饭、喘的气、甚至拉的屎都一模一样。
为什么他比我强?
在一系列的负面情绪下,他和刘飞阳渐行渐远,又在吴中的有意指引下,变得唯利是图,但平心而论,他对现在的生活还是比较满意,至少躺在自己胸膛上的姜丽丽,皮肤比田淑芬要好,表现没有田淑芬的狂放,要羞涩内敛的多。
村子里的人,骂我、咒我、侮辱我、诋毁我,又能何妨?
我抽的烟比村里首富还好,怀里的娘们比村花还靓,手下管的人比他刘飞阳还多!
时至今日,究竟谁成谁败了?
“咚咚咚…”砸门声传来,随后就听见吴中的声音“赶紧起来,跟我去医院一趟!”
“刷”
赵志高对砸门声置若罔闻,但是听见吴中的声音条件反射的坐起来,回手打开床头灯,还像是做梦一般,姜丽丽也从睡梦中醒来,惺忪睡眼看着赵志高,他早已没有昨夜看到姜丽丽那黑色蕾丝裤时候的紧张,显得稀疏平常。
“吴哥,出事了?”赵志高赶紧掀开被子走下床,拿起浴巾把下身挡住,走到门口拽开门,见吴中黑脸站在门口。
“赶紧穿衣服,去医院!”吴中话不多。
“哎…”赵志高没关门,没多问,赶紧跑回去。
与此同时,刘飞阳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闲庭信步的回到家里,习惯性的洗脸、用湿毛巾把身子擦拭一遍,邱天成划破的窗帘已经被安然用线给缝上,进入被子,迎着习习夜风,相拥而眠,所有的种子已经种下,等待着事情的慢慢发酵就好。
然而,他们能相拥而眠,却有人得独守空房,田淑芬!
这是位守了两年寡的妇女,在这两年生活中,心比嘴干净、身子比还心干净,那些想半夜爬到她炕上的汉子,不是被她骂走,就是被打走,最后她也不知道被那个小冤家灌了什么迷糊药,竟然乖乖的俯首称臣,相比较安然和刘飞阳的平淡如水而言,两人之间确实发生了轰轰烈烈的大事,轰动了整个银矿区,在县里也被人津津乐道。
两人也着实度过了一段蜜月期,恩爱有加,每天不搂搂抱抱像是差了什么环节,可这种恩爱只是荷尔蒙的迸发,刹那间烟火,两个月左右,就变得平淡了些,最直白的表现,那个小犊子已经不再会半夜偷偷爬起来,压在她身上道一句“淑芬,我又想你了”
从进入酒吧到与刘飞阳决裂,从认识吴中到银矿区拆迁。
她的生活就呈滑坡下降,这种哀愁她没有表现,那个小男人貌似也没有注意到。
此时是凌晨三点钟,天还是黑色,不过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就会泛起鱼肚白。
田淑芬躺在炕上,双眼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眼球上布满血丝,已经麻木,旁边的被子是瘪下去的,枕头上也没有脑袋枕着,她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什么都懂,到现在还记得赵志高在离开刘飞阳家里的时候,重重的看张晓娥那一眼。
那是什么眼神,没上过几天学的田淑芬形容不出来,不过知道很复杂。
她实在不愿继续在这冰冷的炕上躺着,坐起来,看了眼窗外,窗外也不再是熟悉的景象,院子比以前小很多,几米距离就是另一户人家的房子,自从搬到这里以来,她终于理会到什么叫: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也知道故土难离是什么意思。
走下炕,在侧面的墙上拿起一件外套披上,推开门走到院子里,左右看看,仍旧觉得寂寞萧条,以前虽说炕上没有爷们,却也没有这份心境,没有任何装饰的脸上长出一口气。
“哇…”她突然觉得一阵干呕,顿时弯下腰,干呕了几声之后,除了吐出点口水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东西,还觉得眼前漆黑一片,随时都要倒下去。
近一段时间以来,她一直有这种反应,起初以为吃错东西,调整之后还是这样,又认为是二孩经常夜不归宿自己担心的,这种说法看似合理,可她调整心态之后并没有半点改观,反而越来越严重。
有的时候躺在炕上,四肢无力,想坐起来都很困难。
猜测过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又不敢去医院,担心真的查出什么。
她伸手扶住窗台,缓一分钟左右,非但没得到改观,反而越来越严重,胃里翻江倒海,大有一副要把胃都吐出来的架势,赶紧回屋找了片胃药吃下,可刚放到嘴里,闻到药味儿,顿时恶心到把胃液吐出来,脸色、眼球,都被憋得涨红。
低下头,头发散乱到像个疯子。
突然之间,觉得自己荒唐到有些可笑,支持自己男人的事业,在银矿区已经骂声一片,到头来的结果是,他忙着事业也忘了自己。
以前的田淑芬活的还算精致,至少不会自甘堕落到像个寡妇,想不通自己现在是怎么了?发了半天呆,觉得没人爱自己,那就应该自己爱自己,站起身在柜子里找出最漂亮的衣服,对着镜子画上口红,抹上粉底,出门骑上自行车,直奔医院。
二十分钟后。
“怀孕?”田淑芬坐在医生办公室,惊愕的叫出来。
“对,你不说已经两个月没来例假了么,还伴有呕吐、四肢无力,尤其是早晨的时候最为严重,这些都是怀孕的表现”医生值了一夜班,正是最困得时候,说话时眼睛已经快睁不开。
“我不能怀孕…”田淑芬呆呆坐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我跟我前夫结婚十多年都没怀孕,怎么现在就怀孕了呢?”
“检查过么?有没有可能是他不行?我跟你说,现在已经不是旧社会了,造成无法怀孕的原因可能在女人身上,也能在男人身上,以前是不是你男人的问题无法确定,不过根据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你应该是怀孕了,要是想确定,等到八点上班时候验血就可以”
“我怀孕了?”田淑芬做梦一般,她早已经放弃这辈子当母亲的想法,被人称为不会下蛋的母鸡已经习惯,甚至还自嘲说:这世界上没有牛能耕明白自己这块地!眼圈变红,泪水刷刷的往下流。
“那你忙,我出去等着…”田淑芬站起来,眼神已经呆滞,机械的转过身走到门口,出去之后坐到长条椅上,准备等到八点上班。这值班办公室就在进入楼的第一个房间,她屁股刚刚坐稳。
孩子他爹和吴中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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