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啊,爱苍生的大道之眼,也是泪家瞳?”
“对,但不是受爷您想的那样。”
“怎么说?”
“这位苍生大帝在爱苍生之前,也爱过美人,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十尊座,还在南域混迹,遇上了同样初入江湖的一个女子,名为泪小小。”
“然后呢?”
“相爱,意外,死亡……好像是在一个遗址探索中泪小小陨落了,临死前赠予的泪家瞳,邪罪弓也是在那里得到的。”
“这样啊,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为了得到邪罪弓,杀人挖眼,再伪装成一个美丽的故……”
“呃,受爷,当时还有其他人在的,是没有这个可能的哈,他们都回过泪家,都要成婚了。”
“哦,那真是遗憾,是我小人了,你就当我方才什么恶毒的话都没说过。”
“好的,受爷。”
……
“富贵啊,爱苍生为什么总是坐在轮椅上,谁能打断他的腿呢?圣神殿堂工资这么低,他没有灵晶购买复躯丹的吗?”
“不是这样的受爷,您应该略有耳闻的,苍生大帝以前可以站起来。”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还略有耳闻过许多个爱苍生版本,有说天生残疾的,有说腿是小时候调皮被父母打断的,还有的说是给八尊谙用古武折掉想拿去炼丹的……我想听听你的版本。”
“是这样,苍生大帝确实天生残疾,但他在十尊座前修炼到能站起来了,后面又坐回轮椅上去,好像是因为……”
“什么?”
“因为‘邪神之力’!”
“详细说说。”
“苍生大帝天生残疾,是因为腿蕴邪力,他出生的南域本就是罪土,有许许多多的人生来也带着一点点邪神之力的气息,受影响或畸形、或灵智有损……”
“就他特殊,能利用这股力量?”
“对!他与泪小小前往的遗址,也正是他接受邪神祖传承之所,邪罪弓更是在古时为邪神所持有过的神器之一,满蕴邪神之力。”
“所以说,他生来就是术祖传承的胚子,机缘巧合或是冥冥中的注定,他到了那遗址,找到了邪罪弓,还挖了……”
“不是挖!”
“哦,好,不挖不挖……十尊座前就掌握了祖源之力,就跟先天悟出了彻神念一样,一路神勇无敌,是这个意思吧?”
“嗯。”
……
“富贵啊,爱苍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强大、果敢、冷静、睿智、博爱、悲悯……”
“等等,你这形容得,怎么好像我们要打他,我们才是反派一样?”
“……”
“很好,富贵你是清醒的,也是能面刺寡人之过的,我们确实是,你继续。”
“受爷,圣神殿堂或许有许多不足之处,整个红衣更是从根处腐坏了,但确实还是有几个值得敬佩之人,比如颜老,苍生大帝……”
“富贵啊,你要面刺也记得适度,我度量不大的,八宫里他还把桑老给射了,这事你知道吧?”
“爱狗固然有几分值得称道之处,但他性格太固执了,我想这是突破口之一!”
“好好好,你且说来听听。”
“我们且将圣神殿堂和五大圣帝世家当作‘圣神派’,把以圣奴为代表的黑……各大势力当作‘圣奴派’,这两派都有自己的理念,对‘正义’二字各执一词。”
“嗯,爱苍生呢?”
“爱狗固执,自成一派,他不是纯粹的‘圣神派’,他是会站大多数人的‘纯粹正义派’。”
“什么意思?”
“当‘圣神派’为时代主宰的时候,‘纯粹正义派’的爱狗,一定会为‘圣神派’保驾护航!”
“为什么?”
“因为如果‘圣奴派’要颠覆‘圣神派’的统治,这中间会经历漫长的过程,会有许多腥风血雨,以及无辜的牺牲。”
“……富贵啊,为什么听你说话,我会有种愧疚感?”
“受爷,富贵还没说完呢,‘纯粹正义派’并不是绝对正义,只是相对正义,就比如为了看住‘圣神派’的大门,维护他们的地位,爱狗对一些事,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如红衣?”
“对!”
“比如圣神殿堂内部的腐败?”
“对!”
“那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假使现在有一辆失控的马车,再往前,会轧死躺在地上的五个无辜的人,但前路是一个分叉口,另一条道上躺着一个人,现在你有且只有这么一个选择的权利,选择是否让马车转向另一条道……”
“是的,受爷,你形容得太好了,爱狗会毫不犹豫,选择牺牲少数人,挽救大多数人,哪怕这中间的数量只差一个!”
“那么富贵你呢?”
“我?受爷你知道的,富贵从事的是情报工作,是一个就该冷血的人……我认为他们命该如此,而他命不该绝,我选择否。”
“意料之中,你们的选择,就是你们的名字。”
“那么受爷您呢?”
……
当落在这一片战后荒芜的坑地上,遥遥与爱苍生对上这一眼时。
徐小受脑海里,闪过的是同李富贵树下煮酒论英雄,所问的一切有关爱苍生的情报。
这甚至细到了爱苍生身边一般有两个童子,姓甚名谁,一个负责上午,一个负责下午,工作就只是推轮椅。
花草阁已然这般强悍!
李富贵已然这般优秀!
很难想象,当年就在桂折圣山眼皮子底下运转的焚琴,究竟有多恐怖。
而今再转过头看……
半圣爱苍生说是只看不动,当日却恃强凌弱射来那一箭,似已有迹可循?
大道之眼下,桂折圣山和遥远玉京城旧址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同样,空间奥义后,即便高在云端,徐小受只一抬眸,距离跟着被抹除。
一天一地。
一圣一凡。
两个在各方各面都有着云泥之差的人,跨越了时代的鸿沟,跨过了距离的限制,展开长久的宿命对视,虚空都仿要擦出火花。
直到曹二柱挠了挠头,疑惑出声:
“小受哥,什么射完了,俺没射呀?”
徐小受脚一踉跄,回头瞪了这傻大个一眼,“没跟你说话!”
“哦。”
“待会儿如果我不见了,你最后听到我喊什么,你就跟着喊什么,知道不?”
“好的,小受哥。”
吩咐完,徐小受不再理会曹二柱,袖袍一甩,双手背负于后,一步登天。
“嗡!”
桂折圣山,护山大阵之前,忽而旋展出了一卷璀璨的空间奥义阵图。
那阵图遮天蔽日,大到如要将整座倒悬山都淹没在其辉光之下。
这一次,就不止是大道之眼可以看见了,举世瞩目。
“徐小受!”
“圣奴,不,天上第一楼的受爷!”
“他他他……他终于是杀上圣山来了!”
桂折圣山,山底、山腰、山巅,无数人翘首而望,不论是底层的守山者,还是十人议事团的半圣,个个面露震撼神情。
时隔多日,所有人已都知晓受爷在登临玉京时放下的豪言。
而今城没灭,却更为惨淡地被搬空了。
他的豪言,已实现一半!
有的人猜,受爷会到此为止,他再狂也该有个限度,毕竟桂折圣山,是天底下最接近“天梯”的地方。
也有人说,天空之城时期,受爷已经正面硬撼过圣帝,四象秘境外,更手撕过圣帝麒麟,他早无所畏惧。
而今,当空间奥义于圣山之巅绽放时……
众人心头一松。
不是轻松。
而是释然。
他来了!
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
……
“快快快!”
“受爷杀上圣山了,赶紧赶过去瞧瞧!”
“有血遁的血遁,没血遁的注定没机会了,哈哈哈……”
早前围在玉京城周边,参与过仲老授课,以及诸多后来因看到传道镜而赶来现场观战的人,此刻纷纷追随曹二柱脚步,赶往圣山。
“兄弟萌,我够仗义吧?”
远远的,风中醉抓着传道镜,对着镜子在自拍——他竟还没有离开!
“我知道你们对我颇有微词。”
“其实吧,这是我第一次主持传道镜,有点手抖也是正常的,你们不要骂。”
“如今不同了,如今我家老家主不在,风家人也都不在,他们都先跑了,我却没有跑,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们最想看的是什么……”
风中醉平静说完,将传道镜转了个方向,便撕心裂肺狂吼道:
“第一剑仙,受爷!!!”
五域世人被吼得差点耳鸣之时,瞧见了镜中画面传来的,远远倒插于天的倒悬山外,展现出的那卷空间奥义阵图的轮廓。
这一刻,所有本都要回家的人,脚步一顿,直接调头抢位置。
“草!”
“风中醉,你是个爷们,你有种!”
“好好好,风中醉往前冲,兄弟们一定在后面顶你!”
“挖草可以,就冲你这一波,今后老子一定要到风家城请你喝酒!”
风听尘路过某一处传道镜,发现剑仙大战结束了,这些人竟还没离开。
相反,他们更狂热了。
为什么?
风听尘已经快跑到中域的最南边了,忍不住凑近一些。
都还没看到画面,他就听见了风中醉那连续喊了好几天,喊得有些沙哑,但依旧热血沸腾的声音:
“想当年!”
“华剑仙和第八剑仙那一战,谓之为‘天下第一战’!”
“但过程却无人可知,结果也颇有蹊跷,成为了‘天下第一憾’……为什么?”
“因为那时,我风中醉还没出生!我没有拿到传道镜!而今不一样了,时代不一样了!”
不是,他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风听尘一脸懵逼地听着,都还没跟上如今年轻人的节奏,便听到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叫:
“天不生我风中醉,传道万古如长夜!”
“苍生大帝和受爷,圣神殿堂和圣奴,究竟鹿死谁手?”
“兄弟们,去风家城花月楼请我一顿酒吧,我现在就去给你们传道!”
传道镜边围着的人,直接沸腾了。
“好!”
“花月楼是吧,我记住了,只要你敢传,我就敢请。”
“一顿酒才几个灵晶?兄弟们冲,让这小子一辈子泡在酒里,给他腌成个酒人。”
“哈哈哈,酒人?酒剑仙吧!听上去好听一点,我观此子有剑仙之姿……”
风听尘下意识就想调头,把那个想死的小子给一把揪回家里。
突然,他脚步停下了。
风中醉说的何尝没有道理?
当年不曾观过华长灯与八尊谙那一战的古剑修,何尝没有遗憾?
只要自己不在场,风家大人不在场……
风中醉又懂得说是自己任性,这事儿真要算起来,也就是小孩子顽皮,有什么后果吗?
没有!
传道镜的作用,不就是为了让世人观战得道吗?
不错!
那么,风中醉的做法,该阻止吗?
不该!
风听尘抹了一把脸,改了个样貌,一跃跃上树梢,眺向了远处的传道镜,脸上浮现笑意。
“不愧是我风家的小子,有种!”
……
“爱苍生!!!”
雷音滚滚,从天而降,回荡在举世瞩目的桂折圣山上下,骇世惊俗:
“当日八宫里一战,我为先天,你为半圣,远隔一域之地,上下数境之差,你就敢用邪罪弓射我,致使我师父桑七叶身中一箭,走火入魔,又被你们拿归圣山。”
“好!堂堂半圣,偷袭我一个先天,且不说你修道至今,修出的礼义廉耻在哪,我只问你……”
“可曾想过不到一年,小爷我会奥义归来,脚踩圣山,只手扇破你这狗屁龟壳大阵?”
一言毕,巨人生!
金光璀璨之时,狂暴巨人双手焦黑枯朽化,又具现出赤金色龙鳞,一掌暴然拍下!
“轰!!!”
没有半点纺织的艺术。
纯粹只是暴力的美学。
失去了圣级天机术士操纵,暴毙了各处守山人的护山大阵,在同为圣级的天机术士眼睛里,处处都是破绽!
这一掌下去,护山大阵轰地破开一个天窟窿!
杏界内,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玉京城人,个个痴呆了。
犹记得那日神亦开天道、人间道、修罗道,古武三道齐开,外加神等碎拳,才堪堪抢在圣山大阵开启前抓住了一个缺口。
最后,亦不曾对大阵造成伤害,神亦就给各般力量抹除了。
而今……
受爷登山!
玉京城的桎梏被他率先拔除。
可操纵圣山大阵的道璇玑被他斩了两身。
余下剩个不擅作战的九祭桂,还有只能端坐于轮椅上干瞪眼看着的爱苍生……
真,还能阻止得了这个疯子的步伐吗?
“哗!”
传道镜前,当见着受爷一拳干碎桂折圣山护山大阵,围观群众彻底炸了。
他们可不懂内里那么多门道。
他们只晓得炼灵界的圣地,在此刻,被受爷一拳轰出了一道缺口。
这比看不见的“鬼门关,神称神”更具冲击力,比传说中的“华八大战”更振奋人心!
“这厮……”
圣寰殿遗址,鱼老下意识皱着眉上前半步,像是忍不了了。
他忽然发现,周边没有一个人需要他装的。
道璇玑道璇玑死了。
审判者审判者滚了。
这是摸鱼的时间,不是出头的时候。
“……有点厉害的,爱苍生你当心点。”鱼老上前叮嘱了一句,又退后了。
爱苍生遥遥望着远空那金光巨人,目色无波无澜,倒也不曾出声反驳,甚至举弓逼人闭嘴。
“哑了?”
“无话可说了?”
徐小受那是蹬鼻子上脸,什么“圣不可辱”根本没在他的字典里,该辱时他只会死命地往地里踩。
“好!再请教我们苍生大帝一件事!”
“堂堂圣神殿堂,口口声声正义之师,制定了大陆规矩人不可与鬼兽有染,王座以上出手需开界域。”
“然于内私纵鬼兽,祸害红衣,于外自食其言,恃强凌弱……”
“我请问初代红衣方问心方老,我所言可有误?你敢扪心自问道一句,我徐小受在睁眼说瞎话吗?”
山上山下,无数人的目光,投向了或看得见,或看不见的方问心。
圣寰殿遗址的方问心沉沉一叹,无言以对。
“沉默就对了!”
徐小受再度看回爱苍生,“我再问苍生大帝,所谓‘大爱苍生’,到底如何才叫公平,如何才叫偏爱?”
山上的年轻人尚有些听不懂,老人们一个个头皮发麻。
徐小受这张嘴,太可怕了,简直一针见血,所有问题直指核心。
爱苍生推动轮椅往前,没有言语,缓缓举起了邪罪弓。
“嗡!”
邪神之力汇聚。
黑红色的邪罪弓之矢,在弓上快速凝练而出,引得周遭空间层层震颤。
“收到锁定,被动值,+1。”
徐小受不惊反笑,哈哈大笑:
“不愧是圣神殿堂的作风,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掉问出问题的人!”
“好一个圣神殿堂!”
“好一个爱苍生!”
“好……”
嘣!!!
传道镜画面猛地拉近,从山下贴近了山巅,却在同一瞬失去了邪罪弓之矢的画面。
没有人跟得上爱苍生的邪罪弓之矢!
它从离弦,到触敌,到致死,甚至只需要不到半个呼吸的时间!
这一点,道璇玑已经被圣寰殿上所有人以身验证过了。
但这一次!
北北、奚等,算是见着了所谓“古剑修”三个字,对受爷的约束有多大!
“嗷——”
邪罪弓惊弦之时,龙吟声跟起,天穹上陡现一道赤金色的遮天龙影。
只一刹,那龙影便如是幻觉般消失了。
所有人所看到的,传道镜所能传出来的画面,是在另一边……
受爷!
人类形态的徐小受!
单手,便握住了邪罪弓之矢!
他的袖袍早已不翼而飞,焦枯的手覆着赤金色龙鳞,那箭矢在他手上狂震、狂颤,如有灵性,不欲被拘。
然满蕴的邪神之力,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消逝,邪罪弓之矢最后化为乌有。
徐小受表情只剩一片淡然,徐徐垂下手臂后,轻笑道:
“先天的我,你只会偷袭。”
“王座的我,你也只会偷袭。”
“爱苍生,你似乎很懂得如何恃强凌弱?放心,我这次来,不是来跟你打的。”
徐小受傲立于圣山之巅,甚至是在护山大阵的里面。
他环顾四下,睥睨八方,冷声道:
“我是来知会你一声的。”
“斩神官遗址的主动权,你失了后,将再不可能追得上其他人。”
“我现已登临圣山,用尽你的一切手段,布下天罗地网吧,待我归来时,希望恃强凌弱的,还能是你!”
嗡!
邪罪弓之矢猛然再度凝聚。
爱苍生似乎知道了徐小受要做什么。
可在同一瞬,天降神光,笼罩了徐小受,人不见了。
“神官司命,众生平等……染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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