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麟奇焦躁地在屋内徘徊。上次觐见倾莲公主后,江湖的各大帮派一致同意派遣人手支援北境,他作为中土众的首席大弟子更是无法推诿。
早在四天前,就有一批武者赶往北境作为北伐军入伍。他本该跟随那批人的步伐,可蒋昆仑迟迟没有抵达京城,眼看有机会找到当年屠杀家族的真凶,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弃,更没心情去北方与那些野蛮人争斗。
他现在被逼得很紧,第二批武者已经在京城集结,他们各个跃跃欲试,许是听说武当如今的掌门是一个丫头,都想在公主陛下面前争夺功劳,把制衡武林多年的大帮派弄垮。独孤麟奇也算是和沈以乐有些羁绊,偶尔还会担忧她的处境,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他越发自顾不暇,只能无望地等待蒋昆仑快些到来。
屋外的敲门声让他一阵烦恼。无非是征兵的军官催促他快些上路。他犹豫要不要开门,但很快听出了这声敲门的不同,他细细感受,起身拉开了门栓。
“葵凉?”
突然见到这张宛转蛾眉的面孔,没有设防的内心猛地一震。他连忙请葵凉进屋,好像被人看到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你怎么来这里了?”
“皇甫大人让我来找您。”
皇甫大人?听到这个称呼,独孤麟奇忍俊不禁。
“有什么事?”
“他让我同您一起去客栈,没说原因。”
“那便走吧。”
“请稍等。”葵凉踮起脚尖按住他的肩膀,“我得对您先施展力量。”
“玄妙之力?你的力量不是致盲他人?”
“也能让别人看不到您的身影,皇甫大人让我带您过去,不被他人看到,尤其是那些征兵的军官。”
还没等独孤麟奇答应,葵凉便开始运功。一股清凉的感觉从他的肩膀倾泻下去,脑袋则像浸在温水里一样舒适,他好像一个刚从温泉里出来的人,浑身酥软。在某一瞬间,他害怕葵凉其实是朝廷刺探秘教的密探,他和皇甫晴都中计了,他马上就会被葵凉杀死!
不过事情并未朝那种方向发展。
“好了,我们出发吧。”葵凉指了指窗台,“别走正门了,外面人很多,会撞上的。”
“这样一来他们就看不见我了?”
葵凉点动小巧的脑袋:“只是看不见,他们能听到您,能触摸到,也能闻到身上的味道。”
“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有……”葵凉的眼球颤动一番,似乎是揣度该不该说出来,“有一股很阴沉的感觉。”
独孤麟奇笑道:“出发吧。”
不愧风尘之身,洞悉人情的本事远超常人。
葵凉不仅感知出独孤麟奇隐藏很深的阴暗面,还知道说这些话并不会惹恼他,反倒会赢得对方好感。
独孤麟奇瞥了葵凉一眼,自觉葵凉的心机与外表严重不符。
他和皇甫晴是不是正一步步落入这个娇弱男孩布置的陷阱里?可皇甫晴也很少看错人……不,他还从未看错过任何人。
独孤麟奇轻而易举地从窗户落下,到底上除了踩扁几株杂草外,没发出多余的动静。他回望楼上,示意葵凉也跳下来。葵凉点头,让他留出一点空地,随即同样轻盈地落到地面。翩翩长裙在空中绽放出一朵完美的花,花瓣末端是淡紫色的轻纱,不过这番艳景出现前,独孤麟奇已经转身离去了。
和葵凉相处总让他产生异样的羞愧,他不断告诫自己:葵凉是男子。
葵凉很快跟上步伐,两人小心翼翼地擦过旁人的身躯,有些敏感的人会向他们所在的地方投以疑惑的目光,不过没人会想到,自己身边真的经过了两个活生生的人。
葵凉的玄妙之力加上独孤麟奇掌控的敛气心法,让他的存在变得虚无缥缈,如同鬼魂一般在大街上晃荡,这是非常奇妙的体验,他正在以一个全新的视角观察世界——单向视角,只有他注视别人,别人却无法察觉他的存在。他如同一个观测者、监视者。
这种诡异的视角让他既新奇又不安,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天空,巨大的太阳悬在高空,滚动的火轮如涟漪般扩散消逝,像一只瞪大的眼睛。
“跟我来。”葵凉凑到他身旁低语,“皇甫大人换了地方,从这边走。”
独孤麟奇差点询问缘由,一想到现在还是“隐身”状态,连忙紧闭嘴巴。葵凉的背影在眼前晃动,他不禁琢磨起这玄妙之力的效果究竟是什么。他既能让人失明,也能让人消失在他人的视线中,这种状态能够长久保持,还是有时间限制?葵凉什么都没说就带他离开客栈,至少能说明隐身的时间足够应付去皇甫晴那边的路途。
这是一项泛用性很广的能力,如果运用得当,说不定能潜入戒备森严的皇宫——不过为何要潜入那里?独孤麟奇不免尴尬地笑了笑,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沈朔霞。只要在京城一日,就会为此分心一日。
马上就要被迫前往北境了。他倍感不舍——自己不远千里来到京城,没能拉近和侍女的关系;又觉得释然——缘分决不能强求,况且……沈朔霞的身世也充满谜团,与公主有关,这让他跼蹐不安。
他很想弄清隐藏其中的秘密。他不关心公主,只想知道侍女,可智言指路的惨痛教训告诉他,这些事绕不开倾莲公主,而要探究那个掌权者的秘密,他无能为力,至少现在是如此。
他其实不太明白智言指路为何会带来重创。这些年他无数次利用玄妙之力解决麻烦,为秘教出谋划策,间接地参与了一些杀手城的事务,唯独这次近乎濒死,若非沈亚及时相助,事情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次能力的失控应该是一次警告,是玄妙之力对自己的警告。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就如沈亚所说,他不该继续挖掘下去了。
独孤麟奇神情不属地跟随葵凉抵挡了一处更加静僻的客栈。这儿比皇甫晴先前住的要简陋许多,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转移阵地,无论如何,他肯定有自己的考虑。
“小心点,这栋楼很老了。”葵凉蹑手蹑脚地踩上台阶,皇甫晴看到他运转泽气,抑制住木板的怪响。
两人就这样偷偷摸摸从店小二的眼皮底下摸上三楼,随后由葵凉敲响皇甫晴的房间。
“咚咚、咚。咚。”四下有规律的敲击后,皇甫晴打开了房门。
不消说,他们嗖的一下就从半开的门隙里钻入房间。
“出来吧,我都看不到你们了。”皇甫晴张手欢迎他们的到来。
葵凉没说话,直接按住独孤麟奇的肩膀。
又是一阵自上而下的清冽爽感,他感觉身体忽然一沉,仿佛刚才在御气而行,现在才脚踏实地。
“不错,”皇甫晴赞叹地拍掌,“露月的力量真是妙不可言,你辛苦了,先在外边的客房等我们吧,随后还要你把他送回去。”
“好。”葵凉乖巧地退入一旁的小房间里。
“找我来有何事?”独孤麟奇问。
“稚泣,”皇甫晴强调他的名字,“你等的熟人到了。”
说话时,听到动静的蒋昆仑从里屋走了出来。
独孤麟奇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是化名成肯,还是真名蒋昆仑?
对上眼神后,独孤麟奇看出了他的决心。
“蒋昆仑,你总算是来了。”
“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他那严肃的面庞舒张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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