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麟奇首次真切感受到上一辈强者的力量。张胜寒带来的压力并不比隐士少几分,他比隐士更加精通拳法,而且皇甫晴并没有随身携带玉琴,他的玄妙之力完全没有施展空间,眼下更像是个累赘。
张胜寒认出了独孤麟奇,他当然也认识皇甫晴,面对两个熟悉的敌人,他也觉得有些诧异,仿佛事情不该这样进行下去。但事实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独孤麟奇率先发动攻击,排山倒海的黑色浪潮犹如一幅泼墨画,波澜壮阔,可这些意象都是幻想,暗藏其中的杀机却那般真实,步步为营、剑剑紧逼。
一声曼妙的乐音忽然从耳边响起,张胜寒知道这是中土众的乐刃心法,他毫不慌张,大手一挥,一面看不透的弧形屏障顿时形成,声音没能透过他的防御,在半空化成具象,瞬间又成了齑粉,消散在空中。
张胜寒冷笑一声,乘胜追击。
“谦玉公子!”他朗声说道,“想当年你是一方豪杰、武功盖世,这才过去几年?功力竟退化到这番程度!”他既是询问,也是企图攻破皇甫晴的心理防线。
但谦玉公子不卑不亢,他微微一笑,玉扇挥动,几道闪烁的光芒随着风刮刺向张胜寒。张胜寒猛然挥剑,剑尖的轨迹潇洒无比,轻描淡写之中就击碎了皇甫晴的攻势,看上去不费吹灰之力。他的招式不止如此简单,除了防御,其中还暗藏了冷冽的进攻。
独孤麟奇察觉到了张胜寒的阴险手段,却没能防御得及,三道伤口顿时出现在他的脸颊,他连进攻的轨迹都没能察觉,血肉就这么凭空绽开、迸溅、模糊了视线,一袭黑衣上出现了斑点腥红,这个伤口正是张胜寒的实力象征。
独孤麟奇连忙退后一步,可他没有机会往更后退了。
“小心!”只听皇甫晴高喊。
身后又出现了两个鬼魅的身影——荣侠客,朝廷的走狗,他们不忠于公主,但眼下的刺杀显然触犯了禁忌,两个从未显山露水的世外高人从刺客们身后夹击了过来。他们都上了年纪,年纪代表了资历,但资历在用实力说话的拼杀中没有一点份量。
独孤麟奇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气息,心中一惊,又是一喜。后来的两人实力远不如张胜寒,大概与初登荣侠客境界的高手别无二致。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独孤麟奇和皇甫晴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他们,只是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他已无暇顾及皇甫晴那边的情况。听到皇甫晴警告自己,他没精力道谢、没精力提醒,稍一分神就发现张胜寒的泽气已在迅速汇聚。他本不该留给敌人这样的机会,不过他也没料想张胜寒会在皇宫施展这样的招式。破坏力极大,不分敌友。
“张胜寒!”独孤麟奇吼道,“你害死了同门卞离,杀了晚辈蔡宫,如今又成为公主的走狗!你真是无药可救的败类!公主那厮曾经做了多少恶,你莫非不知晓?!”他其实也不知道公主究竟做了多少,但光是命令恭莲队屠杀百姓,便让她永世不得翻身了。
张胜寒听后无动于衷,或许他的内心也产生了些许起伏,但他是不苟言笑之人,平日更是惰于言语,此时激烈交手,他心无旁骛地对付独孤麟奇,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耳中。他双手定于胸口,猛然向身前拨开。
震天动地的回响爆发了。空气如纱帘被撕成了无数碎片,气浪周围的墙体和树木都被卷入其中碾压碎烂,紧接着凭空蒸发,这气好似能吞噬万物,伴着轰鸣冲向了独孤麟奇。
独孤麟奇不甘示弱,他先跳下难以站稳的屋顶——行刺早就败露,他也没必要站在那种地方了。他的双瞳从蓝色变成红色,仇恨冲破了智言指路得来的镇定,一切行为都交给了兽性和本能,体魄变得异常蛮横,双腿结实地往地上一蹬,双拳义无反顾地砸向了气浪。
张胜寒的眼睛微微长大,随后不禁发出低沉的冷笑。螳臂当车。他心想。瞳孔却霎时睁开。
只见风浪之中突然爆发出浓浓的鲜血,独孤麟奇的拳头化成了利剑,大开大合、野蛮无脑地洞穿了张胜寒的招式,血腥和奋起反击的嘶吼随着风波扩散,独孤麟奇呐喊着,愤怒聚合而成的动力让人生畏。
张胜寒目光中闪过欣慰,为浴血拼杀的热血而喝彩。曾几何时,他也像这样有过激情和不顾一切的精神,但时光和经历消磨了一切,他成了掌门、最后又成了——他说得没错,公主的“走狗”……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改变立场了。他暗自许诺,却没有值得许诺的对象。为自己?他又算得上什么呢?一生漂泊闯荡,落得无亲无故的结局。他瞥了眼衣衫一角,独孤麟奇的鲜血夹着风扑向了自己,他一开始有意躲避,但仔细一想,中土众并未掌握与血有关的功法,那少年看上去也没有此意,于是没再侧身,堂堂正正地站在独孤麟奇面前,迎接他的重击。
拳头来了。
就连张胜寒都不免惊叹,为何这少年的泽气会如此昏黑?仿佛是世间所有负面情绪的集合体。
拳脚相接,最原始、也是最本质的冲击。
遥远的天空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罅隙,阳光倾泻下来,又被独孤麟奇的泽气吞噬。
生死一瞬、风卷残云。
淅淅沥沥的雨忽然就落了下来,天裂开了,盛在宇宙的水都涌如人间,雨从小到大,两人的对拳尚未结束,暴雨就伴着一声雷鸣隐现,从高空落下的豆大的雨珠变成锋利尖刺,仿佛天公挥刀般惩戒人间。
电闪雷鸣催动着古树呼啸,一道紫蓝的落雷精准劈开了苍茫于皇宫的榕树,火光顿时照亮半边天空。
雨水、火焰——水火本不容,现在却是一番奇景:火焰在向上奔腾,雨水在倾力泼洒。激荡的一轮轮光圈不断破碎。
独孤麟奇咳出一口鲜血,他瞪大眼睛,在暴雨中看到了神情自若的张胜寒。和隐士搏斗时的感觉完全一样,绝望、无力。
不!怎么能止步于此!他内心咆哮,黑暗更深沉地覆盖了光明。
一根尖锐的长剑骇然刺破,对拳的两人被瞬间出现的第三者撞开。一个五官别致,蓄着短须的青年立于雨中,阴冷的目光饱含敌意。
张胜寒觉得那人面熟,回想起被自己杀死于玄境殿暗室的潜入者。
“你是……”
“张胜寒!我是来索你性命的。”平静的怒火从夏言口中缓慢道出。
*
彭雀的进攻被沈朔霞拦下,瓷娃娃般的女子满脸不解,为何恭莲队的彭雀会把矛头指向公主?
她娇声一喝,酷似马刀的长剑顿重地劈向彭雀。
和剑形不同,沈朔霞身体轻盈,矫健的步伐成为沉重甲胄的最大敌人,因受伤未愈,她近期没法使用太大的力气,只能依靠技巧取胜。她一面盯紧彭雀的剑,一面看着公主的位置。
要不要让钟烟庞政带公主先一步离开?不妥,他没有一点武功,若再出现一个武者,公主只能束手就擒。
她意识到,彭雀是必须现在打倒的敌人。
“彭雀!”她质问道,“为何要背叛陛下?!这是叛国欺君之罪!”
“不要执迷不悟了,”彭雀与她剑刃相接,凝视她的眼睛,用公主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你服侍公主时间最长,难道觉察不出她的危险,她不是当年那个女孩了!北境改变了她,她隐藏了一个神秘的真相,我们全都是棋子!”
“胡言乱语。”
沈朔霞颦蹙,长剑抹过手心,鲜血从嫰润的手中涌出,只见血和剑和谐地融塑成一,向彭雀刺去。
是失传多年的纵血心法!彭雀虽不得其要,但知纵血心法的种种变化。
他立刻侧拉身位,右手长剑一同刺出,沈朔霞的血刃不偏不倚地抵上剑风,丰腴灵巧的身体借力腾势而起,如钻木取火的树枝一样旋转着砍向彭雀。
血液好似成了水银,铺天盖地化成一根根锐利的红针,暴雨般弹射出去,又是利剑,又是炮弹——这便是纵血心法的精华。
血源自人,和泽气千丝万缕,可以遵从武者意愿千变万化,历史上最为出众的纵血心法使用者皆为女子,她们与血有着更加水乳交融的关系。
每一颗迸溅的心血都是亲骨肉,扎根本性的包容和慈爱让沈朔霞的心法炉火纯青。
鲜血形成的漩涡一眨眼就到了面前,彭雀持剑的右手一抖,左掌抬起,顺着剑身刃口抹下,掌心拦住了沈朔霞,火辣辣的刺痛钻心剜骨,护着掌心的盔甲顷刻粉碎,锋利的碎片不分前后,同时划向了沈朔霞和彭雀。
彭雀的手很快被泽气覆盖,他用力向后一撤,借力打力将沈朔霞翻向身后。
侍女轻声发出惊叹,整个身体划过甲胄的左侧飞了出去,她在半空弓身,左手张开,在落地瞬间扶住略微粗糙的大理石长廊,纤细的五指爆发出强悍抓力,呲啦一声,五道深深的沟痕贯裂地面。她像猫似得蹬地而起,没因彭雀的反击而陷入呆愣,细手一挥,真当有大家风范。
彭雀谨慎了起来,他盯着侍女的手,提防她的下一步进攻。
他陷入了两难的处境——倾莲公主就在不远,杀了她,他的目标就达成了,可他心中有产生一丝怜悯。
该死的怜悯!该死!该死!他内心咆哮。
他瞥见公主,神情憔悴,这些日子她究竟承受了多少压力?可谁都无法替她分担,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孤独,即使身边簇拥了许多保护她的侍女,她的真心又有几人知晓?
彭雀咬牙,憎恨多愁善感的心绪——他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了吗?
在这方面,他承认自己完全不如陈简……
公主的知遇之恩,他怎能用这般行径“报答”,他还有资格做人吗?
大脑的两侧在针锋相对,汗水涔涔,眼神不经意和公主对上。
此刻的她,没了当权者的庄重和威严。
一个丢了玩偶的女孩,呆呆地看着彭雀。她在问:为何……连你都背叛孤?
彭雀的眼神呆滞,他应该移开目光。可移动不成,眼球被钳住了。
离沈朔霞被他甩飞,才过去一呼吸时间。
时间短暂,所有人的大脑却被思考占满,思维加速,时光凝固,世界好像慢了下来。
他大吼一声,双目迸发出凶猛的光芒,大脑仿佛冲破了什么枷锁,一声震耳欲聋的脆响在颅内爆炸。
铁链……脚铐……昏暗的地牢……
无数意象呈现又如风般消融。
紧接着,惊涛骇浪的剑风径直朝倾莲公主刺去。
在他身后,沈朔霞的胸脯微微起伏,俊俏的面容显出苍白。
纵血心法并不会消耗太多内力,但紧绷的精神却让精气神涣散一空,几招过后,失血的掌心开始转寒。
眼看彭雀像疯狗发狂,冲向公主,她的心遽然坠落。
“住手!”
她的嘶鸣成了徒劳,尖锐的娇声灌入钟烟庞政的脑海。智囊睁大眼睛——
剑刺了过来,银光笼罩了全部。
钟烟庞政双腿一软。
吾命休矣!
他咬紧牙关,奋不顾身地挡在了公主身前,心胆欲裂。
扁梁图在他心中埋下的怀疑种子瞬间灰飞烟灭。
公主已经落得这般处境,她怎么可能掌控了全局?她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作为智囊的他难辞其咎。
从陈简前往武当后,事情就分崩离析,逐一脱离了他的预测。
百苦教、北境、巫术、武当……拦路虎接二连三的出现,就因他的无能!倘若他能早点盯住扁梁图,哪由得秘教杀手们如此猖獗?!
矮个子挡在公主面前的画面是那样可笑,像一个企图保护母亲的孩子,他的脑袋不及公主的胸际,根本看不出是谁在保护谁。
沈朔霞在狂奔。可,她如何追得上离公主更近的彭雀?
她不该追上。
倾莲公主默默闭上双眼,像认命般张开双臂,雪肌在月光下透出一抹淡淡的桃红。
“死!”
彭雀大吼,像对待仇人一样,将所有情感混杂在一起。
就像所有颜色混在一起会变成黑,他用如此巧妙的方法遏制了自己的同情和愧疚。
恐惧、尊重、敬仰、厌恶、怀疑……
连他本人也觉得惊讶,一个人竟然能同时对另一个人产生如此复杂且饱满的情感。
当是时,摆脱张胜寒的独孤麟奇恰好赶到屋檐高处,居高临下。
恭莲队的夏言不知为何与同样保护公主的张胜寒厮杀起来,他见状便脱身战场,寻着气息找到了公主所在。他与皇甫晴已经分开,不过他大概能确定,皇甫晴在帮夏言对付朝廷的荣侠客。
他的目光直直切向公主。
她在那!她就要死了!
独孤麟奇脑袋一空。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公主不能带着那么多秘密死去。要让她说出一切,让她跪在独孤远山,脑袋磕出鲜血,用她的鲜血告慰祖先的在天之灵!
独孤麟奇睚眦怒视,大手一挥,黑蒙蒙的半球气波劈向彭雀。
彭雀首当其冲被震飞出去,脊背狠狠地摔进大地,碎裂的石板像水花一样飞溅寸丈,他喷出一口黑红的鲜血,惊愕地从地上爬起。
沈朔霞见状,不假思索举起长剑朝彭雀的脑袋砍去。
“沈朔霞……不,不——!”
独孤麟奇的哀嚎彻空回荡。
剑刃就要抵到彭雀的脖子,沈朔霞突然停下了动作。
时间仿佛停在此刻,剑身反着银光,照在沈朔霞青白的脸颊上。
到底是什么触动了她?她无法言说原因,少年的声音触摸但心灵最柔软的地方。
一声漫长而简单的嘶吼,其中却包涵了诚恳和爱慕,他在劝阻她——别再杀人了!
别再杀人了。
脑中电闪雷鸣,十一年前独孤远山那夜的记忆不经意回到脑海。她杀了很多人,大概有两三百,独孤家的人在临死前咒骂、求饶、质问。
只有一人不同。
她用敛气心法藏起来了,她本可以躲过一劫,可却在沈朔霞准备离开时走了出来。
——停手吧。
沈朔霞没有理会她,只是惊讶她能逃过自己的气息感知。
——我愿意被你杀死,请你停手吧,别再做这种事了。
沈朔霞什么都没说,把剑架在面容姣好的女子的脖颈上。
——别杀他,他不是独孤家的人。
人头落地,一滴泪光坠在血泊中,澄澈无比。
……
和所有人一样,沈朔霞抬头注视那个高呼的声音,她看到了独孤麟奇,心中想的不是这个少年倾心于她,而是——原来是他。
她认得这双眼睛,和独孤远山那个奇怪女子的眼睛一模一样,幽黑、智慧。
独孤麟奇松了口气,事情没因自己的冒失而无法挽回,他踏着轻功而下,没有任何人阻拦,唯一能成为妨碍的沈朔霞已经停下动作,木讷注视他过来。
“沈朔霞……是我,你记得我吧。”少年战战兢兢走近沈朔霞。
劫后余生的彭雀慢慢起身,眼中闪过一道不满。
他清楚独孤麟奇在想什么。
他们的目的在此产生了分歧,他只觉得公主无比危险,必须杀死。而少年显然想从她那得到更多,要让家族瞑目。
“稚泣。”
“我们是来帮你解脱的,你被公主蛊惑了。”
愚蠢!彭雀暗叫不好。这话肯定会刺激沈朔霞。不知她出于什么原因没对自己下手,但她会回神——他们要刺杀公主,她要保护公主,他们是敌人。
但事情发展出乎彭雀意料。
沈朔霞一动不动,脑袋移向公主。
他了解侍女,她对公主忠心耿耿,此刻竟不回去保护。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神情恍惚,仿佛大梦初醒之人,看这样子,完全无法让人相信,就在前一刻,她还倾尽全力要解决刺客。
“沈朔霞!”公主高声呼唤她的名字。
独孤麟奇倍感紧张,他担心沈朔霞又要投去公主。
他下定决心,就算使用野蛮的方法也样让她留在身边,让她看清,公主根本不是值得跟随的明君,她只是果断杀伐的小人!而且,杀戮毫无缘由。
沈朔霞的身体动了动,迈开一步。
“别过去!”独孤麟奇劝道,“想想她都做了什么?她让你杀人!她光鲜亮丽却让你——双手沾满鲜血!”
他低下头,注视沈朔霞渗血的手,那些血,仿佛来自他的家人。
他寒毛耸立。他的行为是多么离经叛道!竟妄图与自己血海深仇的女子改邪归正,甚至结为连理。
他想起皇甫晴的话——你和我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没错!疯子!他自嘲,在场的人哪个不是疯子?臭味相投的人才会走到一起,他这辈子已经因灭门而走入歧途,在这条蜿蜒坎坷的歧路上,他也只能遇上同类。
他这些日子见过的人,身上都带有晦涩的阴暗,陈简、陈婵、罗斯、张胜寒、雅休、宝应……
都是疯癫之人!
已经没有回路了,人一辈子踏不进两条河流,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而且,这种情况难道称不上不幸中的万幸吗?沈朔霞是他的心上人,而她的罪孽完全可以由倾莲公主承担。
“……”沈朔霞沉默不语,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得出她在动摇。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是面向公主的。
渐行渐远的身影和眼前的公主重合,她迷惘地退了一步。
她是谁……?沈朔霞凝视公主。
“真是令孤大失所望。”
倾莲公主一改呼唤沈朔霞时的怯懦,冷若冰霜,打破了僵局。
独孤麟奇和彭雀闻声,同时拔剑,剑气如网,封锁了公主的逃路。
无论如何,她都逃不掉了。
禁军在武者激斗时就退到远远的地方,此刻见恭莲队两名成员同时倒戈,生存的本能让他们心照不宣,抛弃了公主。
公主注视两柄指着自己的剑锋,孤立无援,身旁只有颤抖的钟烟庞政。
冷冽的武器面对她,却仿佛柔弱无力。
她双手搭在钟烟庞政双肩,曲腿蹲在他的身后,在他耳边说道:“庞政,最后只有你还站在我身边。”
“陛下……”
“我大概不再是这个国家的皇帝了。”
“……倾莲公主。”
“有趣的名字。”她好像笑了一下,“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公主,即便死,我也要保护您。”
“不必,你走吧,他们不会杀你。”
“公主!”
钟烟庞政猛然转身,背对敌人,面对公主,他慢慢俯下身,脑袋撞在公主脚跟前。
“最后的命令。”她微微笑着,语气不容置疑。
他顿了许久,最后像牵线木偶一样,面色苍白,魂不守舍,站起身,静静地离开了公主。
众人呆呆地注视眼前的这幕,谁也说不出话。
多么诡异的景象!皇宫到处都是厮杀,漩涡中心却像一副悲情戏剧。
“公主陛下,游戏到此结束了。”独孤麟奇打破寂静,他上前一步,剑指公主的脖子,“告诉我,你为何要让沈朔霞屠杀……独孤家。”他咬牙切齿,悲痛欲绝地说出自己的姓氏。
倾莲公主站起身,慢慢地站起,一边褪去厚实的衣物,粉金绒裘旋袄上绣罗的龙纹顺着内衫滑落,仿佛象征着一代皇权的陨落。
独孤麟奇惊愕不已,看不透她的打算。传说,有些人在权力尽失后会陷入不知廉耻的癫狂,难道他的复仇对象是这样的人。
“你……停下!”
公主听后轻声嘲笑。宽松的旋袄彻底盘在地上,她踮起脚尖,露出白袜丝履的小巧脚丫从袄中探出,形似裸足,纱裙迤逦,裙面从紫渐变成粉,上身的紧身衣物沿着曲线由粉转金,依稀可见平坦小腹,诱人遐思。
独孤麟奇毕竟是个少年,眼前又是一国之尊,他一时有些恍惚,眼睛不知该落到何处。
“独孤家……”脱去外袄的公主似乎也撕下了伪装的冷漠,她露出玩味的笑容,“稚泣,你的真名是什么?”
“独孤麟奇。”
“麟奇,”她轻笑一声,“你真有办法让我说出真相吗?”
空气陡然寒冷,好似一阵阴风吹入骨髓。倾莲公主把右手背到身后。
独孤麟奇瞪大了眼睛,他早该发现的,可因被玉体吸引而忽视了她身后的东西。
那是一柄剑,如果沈朔霞愿意,她一定会告诉其他人,那柄剑一直放在公主的案头边,从未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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