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绝的春雨让张虎惜非常焦虑。
每当看到雨水落在木栏上,他都能回想起那天和皇帝游船时看到的诡异一幕。无论回忆几次,他都有相当的把握,皇帝的脑袋中钻出了一只白色的蠕虫。
这几天因为担心皇帝龙体,张虎惜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待在京城打听了些情报。让他耿耿于怀的便是皇帝身边的那女子,红鹿。都城谣言四起,都说红鹿掌控了朝政。
其实张虎惜在来都城前就听过这个传闻,但在没见到皇帝这副模样前,他根本不相信。直到那天游湖发生了无法想象的变故,他才开始把心思放在红鹿身上。
他调查不到她的来历。她用了各种手段,把自己的过往抹除干净,没留下蛛丝马迹。
他现在唯一能掌握的线索,就是湖心出现的白色蠕虫。
听到身后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张虎惜转过身。
果不其然,出现在长廊尽头、正迈步跨上台阶的人正是他的忠诚随从。两天前,张虎惜让随从帮忙收集情报,调查“都城被北境人的巫术袭击”的细节。等到今天,随从总算是回来了。
“查得怎么样了?”
“回太守,能查的都查到了。”随从说道,“最早被袭击的地方在南边的齐公坊。”
“那是什么地方?”
“交通闭塞的坊市,北面背靠一处低矮的山丘,只有一条平路能穿过坊内,马车无法通行,是都城里最少有人去的地方。”
“从那种地方开始袭击?北境人不会干这种事,他们连毁灭京城都做得出来。”
随从没发表任何意见,他只是传递最无误的真相。
“具体位置已无法查明,只知道那天凌晨之时,有一片房屋突然爬出了许多米白色的蠕虫,那些蠕虫如饿虎扑食般向四周扩散,见人便咬,虫群很多,能瞬间才吃干一个人的肉,留下白骨。”
米白色的虫……
记忆再次涌现,强烈地印在张虎惜的眼睛里。那只虫像是从他自己的脑子里钻了出来,他能触摸到、感知到,只要一用力,就能把柔软的身躯碾碎。
“米白色的虫,具体是什么模样?”
“众说纷纭,活下来的士兵看到的各不相同,有说不过指长,有说足有巨蟒粗,属下听到最可信的说法是,吃了人的冲就会变大,然后从身体里爆裂出更多小蠕虫,周而复始,虫海很快就占领了整座齐公坊,直到禁卫军用火将所有蠕虫烧死,才扼制这场袭击。”
“那些虫惧怕火?”
“没错。”
惧怕火,惧怕火……
张虎惜在思考一种可能性。
既然蠕虫惧怕火,是不是意味着,它渴望水?所以,当他和皇帝游船到湖心时,那些藏在皇帝身上的蠕虫才会急切地跑出来,不顾暴露。
可是,这是多么荒唐的事!皇帝竟然被那种肮脏恶心的虫子附身了?
“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其实……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张虎惜不厌烦地告诉他。
“是。在禁卫军用火围堵之初,其实发生了一些事。据士兵们说,火其实无法拦住蠕虫。”
“这是怎么回事?”
“蠕虫畏惧火,但它们可以团团围住以冲破火障。问题在于,它们冲破几次后就不再使用这种方式,而是如飞蛾扑火般一只只冲向火堆。”
“这么说,那些蠕虫本可以继续吃人,可不知为何,它们全部自焚了?”
“嗯……正是如此。”
“还有其他事?”
“暂时没了,属下再去查。”
“快去,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报,切记,小心隔墙有耳。红鹿养了只鸺鹠,那东西也得小心。”
随从觉得太守草木皆兵,但当着太守的面不好说什么,他顺从地点头,马上消失在张虎惜面前。
皇帝是中了红鹿的蛊术吗?
张虎惜知道民间流传的一些巫蛊之法,也有用虫来控制人言行的恐怖蛊术。
他还记得红鹿在养心殿时的表情和她问的问题。
在害怕自己的底细被他看到。
张虎惜觉得他目前还没暴露,红鹿直到今天都没找他麻烦,不过再过几天就说不定了,这座都城里肯定全都是她的眼线,那位聪明的属下再怎么小心地调查,都不可能完美逃过红鹿的眼睛。张虎惜有预感,再过一两天,属下肯定会被发现。
到时候该怎么办?
张虎惜有些紧张,但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底牌,如果红鹿真对他有不利之举,他绝不可能束手待毙。
尽管来吧。
张虎惜握紧拳头,一股危险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很快意识到,空气中混杂的气息不仅来自自己,还有庭院外的空中。
他抬头望去,阴雨绵绵的昏黄色天空像大地的倒影,一场暴雨蓄势待发,闪电穿过浓浓的乌云变成深黄色的光,一道又一道地将云朵撕裂,漆黑蜷曲成一条长长的蠕虫,好似那天所见之化身。
张虎惜感觉心脏猛然下坠,双腿像被野兽拖住,动弹不得。
“谁在外面?”
他僵硬地挪动双腿,木头栏杆外的庭园只有风造成的动静。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影子。
“是那只鸺鹠……”
毫无缘由的警惕涌上心头,他立刻做出抵挡冲击的姿势,双手摆在面前。
鸺鹠停在枝头,还没等张虎惜定睛望去,它的身影就突然消失在丛丛绿叶中。
那到底是什么?张虎惜小心翼翼迈过木栏走到庭院中。他觉得鸺鹠在引导他来到这边。
是陷阱吗?
他微微眯起眼睛。
已经很久没使用过这个能力了。他深吸口气,周遭的空气开始紧缩,肉眼可见的稀薄感像一层膜,慢慢往外扩张。
“果然是你。”
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声音从庭园的花花木木深处传来了。
是女子的声音。
难道是红鹿?
张虎惜加速了能力扩张。
作为玄妙之力的拥有者,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使用过这个招式了,对他来说,没有准备地竭尽全力有一定困难,但好在玄妙之力融汇进血液中,就像一个生疏的水手,在多年离水后再次游泳也并非难事。
可下一瞬间,他感到胸膛传出一股抓不住的暖流,全身突然无力地向前倒下,一个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女子托住他的双肩。他惊愕之余吐出一口鲜血,红花在女子的衣襟上绽放。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根羽毛刺穿了他的胸膛。
怎么会?被一根羽毛……
这是他昏厥前唯一想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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