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凤红鸾答应,玉痕嘴角勾起的笑意慢慢散开,欺霜赛雪的容颜瞬间如一株雪莲花,清雅如画。低润的声音缓缓飘出:“流月,去取棋来。”
“是,主子!”空气中一人的声音飘远。
凤红鸾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玉痕颠倒众生能令万千女子失色的笑。眉眼冷凝,眸光清淡。她关心的是如何赢了他,让他以后见到她都退避三舍。
玉痕似乎看出凤红鸾心中所想,嘴角勾起的笑意加深,墨玉的眸底潋滟幽光中也是浅浅的笑意。
一阵轻风拂过,黑衣的一角飘落,流月手中捧了一个锦盒,躬身递给玉痕:“主子!”
“嗯!”玉痕点点头,伸手接过锦盒,向着不远处的石桌上扫了一眼,对着凤红鸾温文尔雅一礼:“三小姐请!”
凤红鸾点点头,随着玉痕抬步走到石桌前,让也不让他,当先轻身坐下。
玉痕俊颜笑意不变,衣袖轻轻一扫,桌子上的细微尘土簌簌滑落。他一撩衣摆,优雅而坐。白玉的指尖打开锦盒,里面黑白棋子映入眼前。
凤红鸾看着玉痕手中的棋子,黑白子都是上等的纯玉。黑子墨玉,白子暖玉。玉质晶莹剔透,都是泛着淡淡的光华。这样的两种玉本来就是世间难求。更何况凑了这么一副棋子,更是价值难以估算。别说千金,就是万金也难买。
凤红鸾打量间,玉痕已经铺好棋盘。
棋盘也是上好的天蚕丝软稠,棋盘的线脉都是用最好的金丝线勾画。针脚仔细,绣功堪绝。配这样一副棋子,同样是上上品。
看着棋盘和棋子,凤红鸾嘴角微勾,在前世她也有一副好棋盘。好棋盘配好棋子,下棋的心情也是不一样的。
这样看来,玉痕的棋艺一定是高绝。或者说是清高。否则他也不会提出如此大的诱惑条件了。
今日就打破他的不可一世!
凤红鸾心中冷冷一笑,伸手去抓棋子,黑子清凉如水,白子温润暖如骄阳。刚触到白子,指尖挑开,直接拿起了黑子。
天蓝色的水袖扫过棋面,凤红鸾将棋子落在了正中间。
一举中锋!
玉痕看着凤红鸾的手,手很小,很白,指甲没有女子寻常都涂有的豆蔻,而是如挂着露珠一般晶莹,带着微微的清冷,微微的凉。在蓝衣水袖衬托相映中如一汪白月光。
洁白的皓腕如雪,纤细的手腕上一抹碧绿。那是云族的翠羽烟云……
玉痕看着翠羽烟云。墨玉的眸子微闪了一下,伸手拿起一颗白子,放在了凤红鸾的旁边。
并驾而驱!
凤红鸾看着玉痕落下的白子微微蹙眉。伸手再拿起黑子,放在棋盘一角,玉痕同样执起白子尾随而至,落在黑子旁边。
再次眉梢微凝,凤红鸾又接连三个子将四个角落填满。玉痕依然同样尾随而至。
拿起第五个子,凤红鸾终于抬眼看玉痕,玉痕依然浅浅而笑,墨玉的眸子映着淡淡光华,同样看着凤红鸾。
四目相对,凤红鸾眸子泛出清凉的光。
不低头,只是看着玉痕的眼睛,将棋子落在棋盘上。
玉痕同样也不低头,看着凤红鸾的清凉的眸子,手中的棋子正巧落在她刚落下的棋子旁边。
眉梢微微一挑。凤红鸾手下动作加快。一颗颗棋子簌簌而落。依然看着玉痕的眼睛。
玉痕同样也不看棋盘,每一颗棋子落脚之处正正好好是凤红鸾前一刻落下棋子的旁边。毫厘不差。
几十个棋子转眼而就。凤红鸾清凉的心更凉了几分。果然是遇到对手了!
移开视线,凤红鸾低下头,开始审视棋盘。
玉痕也随着她的动作,同样低下头看着棋盘。半响,勾起的嘴角,看向凤红鸾,笑的雅致。
“你一直都是如此下棋?”须臾,凤红鸾抬头,斜睨着玉痕。
“端看遇到谁!你,让我不得不如此!”玉痕笑着摇头。
“我很荣幸!”凤红鸾冷冷的哼了一声。手中的黑子再次落下。而是反跟随在玉痕身后。
玉痕一怔,随即莞尔一笑,一颗白子又反跟随在凤红鸾刚落下的那颗棋子之后。
须臾之间,二人手中的动作再次加快,黑白子相间,在棋子的外围竖起了一座围城。
凤红鸾猛的闭上了眼睛。
玉痕也在同时闭上了眼睛。
手下的动作不停,但是双方落子的时间越来越慢。
不远处流月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二人,俊秀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一双眸子更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凤红鸾。主子棋艺,堪当一绝。云公子和璃王都不能如此和公子对弈而不观棋。没想到凤三小姐居然……居然……
到底是世人眼拙,还是他的眼睛不好使了?他一定是在做梦!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流月睁了几次眼睛,闭了几次眼睛之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看那二人坐在一处,男子雅致雍容,女子清绝风华。是如此的相配。主子面色一直挂着愉悦的笑意。那是以前从来不曾出现过的。即便出现也是屈指可数。不曾想仅是见了凤三小姐至今,主子不知道笑了多少次他都数不过来了。
主子可是对凤三小姐动心了?
流月看着凤红鸾,一身清冷光华,明明很耀眼,很灿华,但是他偏偏觉得那女子背后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无心无情凉薄到可怕的地步。主子若真的动心的话,怕是……
心底的凉寒之意猛的袭上心头,流月脸色发白,转头看玉痕。只见主子虽然温润柔暖的笑着。但是背后同样是一片无底的深渊,黑暗无垠。忽然之间心头的凉意就那么的褪去了。
流月看着二人,天下间怕是只有这个女子才能与主子相配。主子不要婉转奉承,曲意承欢,零零碎碎争风吃醋困在高墙大院里一方天地抖个你死我活的女人,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乾坤中藏有锦绣,卑倪中自有一丈方圆。纵横天地,能有不输于男子气魄星魂的女子。
主子要找的就是与之并驾齐驱的人!
这一刻,流月对凤红鸾心底早先有的排斥一扫而尽。致以无上尊崇。
桃花林寂静,远山湖水一片清幽。时间一点点过去。二人的棋子已经成相持之势。落子由早先的一秒钟一次,到如今的半个时辰没有动过一子。
凤红鸾眉眼清淡,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棋盘。
玉痕嘴角的笑意已经不知何时收起,同样一眨不眨的看着棋盘。
流月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打扰了主子。真的让凤三小姐赢了的话,那主子可就再不能见凤三小姐了。那岂不是不妙?
虽然他相信主子一定不会输。但是看凤三小姐岿然不动的神色,还是免不了担忧主子。没有一万,就怕万一。
有几个脚步声由远及近走进桃花林,正向这处走来。依稀还可以听到说话声。
流月一惊,看了二人一眼,身形一闪,瞬间悄无声息的迎了过去。
来人正是办完了凤红鸾所交待的事儿寻过来的青蓝、青叶。后面跟着丞相府的大总管杜海。
“我家主子和凤三小姐在对弈。不准任何人打扰。”流月飘身而落,对着三人冷声道。
青蓝、青叶顿时一惊。抬眼看着男子,小姐在和人对弈?
对于突然出现的人,杜海面色微微一变,他刚才居然在这人近身三尺才发现来人。显见这人虽然年轻,但武功非同一般。能拥有这样属下,他的主子定也不是一般人。
“这位公子,我是三小姐的家奴,有急事儿找我家小姐。还请烦让通秉一声。”杜海看着流月,立即上前,微微一礼。
“等吧!”流月眼睛也不眨一下,冷声开口。
闻言,杜海面色顿时一变。虽然焦急,但不知道对方身份,又知道小姐在和人对弈,但不敢出手硬闯。生怕小姐怪罪。
须臾,他犹豫了一下,急声道:“人命关天,还请这位公子……”
话音未落,凤红鸾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
杜海面色立即一喜,流月一怔。如此远的距离,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凤三小姐居然能听到,难道她有武功?
一怔的空挡,杜海立即快步走了进去。青蓝、青叶立即跟上。
刚走出桃花林,杜海便看到坐在湖边对弈的二人。老眼现出惊异的神色。目光定在玉痕的身上。想着这是何人?小姐居然同他对弈。
看其风采,并不输于云公子和璃王,甚至雍容尊贵比云公子和璃王更甚。难道是……
“何事?”凤红鸾不看杜海,依然闭着眼睛,清淡的开口。
杜海立即惊醒,两步走上前,躬身一礼:“小姐,今日是三日满,五小姐和六小姐和众位小姐依然在祠堂关着,全部都昏死了过去,老奴过来请示小姐……”
“将那即刻二人送去璃王府!其她人都放了!”凤红鸾声音没半丝波动,吩咐道。
玉痕眉梢微微一挑。送去璃王府?
“是!”杜海立即应声:“相爷问小姐何时回去?”
“该回去的时候自会回去?丞相大人何时关心起我了?有什么事让他等着吧!”凤红鸾声音微冷。
“是!”杜海躬身:“老奴已经将小姐的随身衣物和用品都装车送来了!小姐要何时回去,派人回去相府知会一声,属下打发人来接小姐!”
“嗯!”凤红鸾淡淡的应了一声。
“那……老奴告退了!”杜海再次躬身。看了玉痕一眼,见凤红鸾点头,转身走了回去。
青蓝、青叶看了凤红鸾一眼,立即跟上杜海。她们要去整理小姐的衣物。
一行三人离开。再次静了下来。
凤红鸾终于落下一子。玉痕睁开眼睛看了凤红鸾一眼,须臾又闭上,指尖轻轻的敲着桌面。眉眼微凝,似是沉思。
流月看着玉痕的神色,心猛的提起来。主子不会真的要输吧?
许久,玉痕落下一子,流月紧张的心才松了。又换成凤红鸾凝眉沉思。
时间很快的就到了中午。青山寺开饭的钟声响起。青蓝、青叶端着饭菜过来。远远的见自家小姐神色肃然,不敢打扰。
午时偏响,玉痕和凤红鸾依然坐着,没有要吃饭的意思。青蓝、青叶看着手里已经冷了的饭菜,悄无声息的转头走了回去。
流月张嘴了多次,但最终还是一次都没发出声。
青蓝、青叶的饭菜端来三次又端回去三次。直至太阳落山,那二人依然坐在那里。似乎忘了吃饭。
天色彻底的暗了下来。凤红鸾手中的棋子迟迟不落下。
忽然她闭着眼睛睁开,将手中的棋子扔进了锦盒,坐着的身子猛的站起来,看着同时睁开眼睛看着她的玉痕:“明日再下!”
“好!”玉痕点点头。
凤红鸾再不发一言,转身离开,蓝衣的身影很快的便走进了桃花林。
青蓝、青叶立即惊醒,随后跟上。
玉痕依然坐在那里,看着一行三人转眼便消失了身影,墨玉的墨子静若深潭。许久,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棋盘,忽然笑了。
“主子?”流月担忧的走上前,看着棋盘。顿时惊呼:“七星幻阵!”
“不错,是七星幻阵!”玉痕点头。
“这……这……怎么可能?”流月身子颤抖
“天下无不可能之事。”
“这也太……主子……凤三小姐如何能破的了主子的七星幻阵?”流月依然尤不敢相信。
“不止你不相信。我也不信。”玉痕声音淡淡的,有一丝庆幸,一丝轻叹。
“可是凤三小姐用的是什么阵法?属下看不出……”
“九转连珠!”玉痕淡淡开口。
“什么?九转连珠?这就是九转连珠?”流月再次惊呼。已经失了以往做隐暗的清冷镇定。
“嗯!”
“怎么会……七星幻阵无解,九转连珠同样无解……主子那您……您……”流月已经惊的不会说话了。
七星幻阵和九转连珠同样是上古阵法。其中含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方圆阵地,斗转乾坤,万千的变化与一夕之间加以万变。天下早已经失传,凤三小姐居然会……
她的九转连珠对上主子的七星幻阵……岂不是……
“我也想看看这上古的两大阵法相碰,到底结果会如何?是谁更厉害,还是两败俱伤!”玉痕清淡的声音带着一抹暗沉。
流月不再言语。依然难言震撼的看着棋盘黑白交错的棋子。这样的僵持之势。有一种震撼人心的魔力,想让人看到这两大上古阵法相碰的结果。
如果是千万士兵的战场……这样的局势。会忍不住拖这个世界一起下地狱!
这一刻,流月深深的感觉到凤红鸾的可怕。这样的女人,不止是能配主子,而是她的黑暗能吞噬整个世界。
心中发寒,从头凉到脚。流月看着玉痕,张了张嘴:“主子,她……她太可怕……”
“嗯!”玉痕淡淡一笑,点点头。
须臾,坐着的身子站起,对着流月道:“守好这里,不准任何人来破坏这局棋!”
“是!”流月应声。
玉痕抬眼向着西北天空看了一眼,那里依然是云雾笼罩。连一片星光也无。须臾,他收回视线。缓缓踱步,离开了桃花林。
凤红鸾一路沉着脸走回了东侧院子。进了门,青蓝、青叶立即将饭菜都摆在了桌上,她拿起筷子吃了两口,便一把的扔了筷子:“撤下去吧,我没胃口!”
“小姐,您一日没吃饭了……”青蓝、青叶立即开口。
“我说撤下去!”凤红鸾猛的站起身,走到窗前,烦闷的道:“你们也下去吧!”
“……是!”二人立即端了饭菜走了出去。对看了一眼,小心的给凤红鸾关上门。
外面的天色早已经黑了下来,一弯月光划上天际。凤红鸾的身影隐在月光中,但月光偏偏无论如何也照不亮她,心底被暗沉淹没。
这一站便是半夜。三更十分,凤红鸾终于躺回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五更的钟声响起,凤红鸾也随着起来。青蓝、青叶等在门口,听到凤红鸾起身的动静,立即端着清水走进来。
洗漱过后,凤红鸾开口:“将饭菜端上来!”
青蓝、青叶顿时一喜,立即跑了下去,转眼便端了饭菜过来,显然是一直就等着凤红鸾这句话了。
吃过了饭,凤红鸾直接的向着桃花林走去。青蓝、青叶依然去主持主院给君紫钰和凌青喂药。
走出了桃花林尽头,玉痕依然如昨日一般负身立在湖边,晨曦的霜露给他黑衣俊挺的身影笼罩了一层雾色。如雾里看花,远山、湖水、桃花林间,风景如画。
“你来了?”玉痕缓缓回过头,嘴角挂了一丝浅浅笑意。
“开始?”凤红鸾不看玉痕,目光落在那依然保存完整的棋盘上。
“好!”玉痕走了过来。
二人坐下,凤红鸾执起黑子落下。想了大半夜,如今这盘棋就在她的脑海之中。更甚至她走一步,玉痕会如何走下一步,都想了个清清楚楚。
她也想看看七星幻阵和九转连珠谁厉害。
玉痕见凤红鸾落子,抬眼看了她一眼,眸光清幽。须臾,他莞尔一笑,手中的白子落下。
凤红鸾蹙眉,猛的抬眼,眸光清厉的看着玉痕:“你确定你要这样走?”
“嗯!”玉痕含笑点头。
混蛋!凤红鸾几乎听到了自己的磨牙声。手中的黑子狠狠的落下:“这里也有你的家国!”
“我不在,家国安在?”玉痕扬眉,笑的云淡风轻。
凤红鸾不再言语,一颗颗棋子落下,轻轻细响,如山间清泉。
玉痕也不再言语,一颗颗棋子落下,如一串串白玉珠,串连一线。
转眼之间,棋盘上斗转星移,又换了一番天地。
先前的快动作渐渐的慢了下来。
这一日,无人前来打扰。流月、青蓝、青叶站在远处,也陪着站了一日。
天幕遮下,凤红鸾尤不起身,玉痕将手中的白子扔进了锦盒,缓缓站起来,仔细的看着凤红鸾半响,轻轻一笑:“明日继续?”
“自然!”凤红鸾头也不抬。
玉痕缓缓踱步,当先离开了桃花林。
流月担了一日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即尾随而去。
凤红鸾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死死的盯着棋盘。那眼神如冰刀霜剑,似乎想把棋盘戮出千八百个窟窿。
青蓝、青叶不敢打扰凤红鸾。
半响,凤红鸾才起身,顶着雾色走了回去。
这一夜,东侧院的灯亮了一夜。西侧院的灯同样亮了一夜。
第二日,凤红鸾走出院门,玉痕也从西侧院走出来。显然二人昨日一夜谁也没睡。
“今日我就拖着你一起下地狱!”凤红鸾脸色阴沉的看着玉痕。
“荣幸之至!”玉痕轻笑。
凤红鸾不再言语,抬步向桃花林走去。
玉痕错半步的跟在凤红鸾的身后,也不再言语。
两个人的身影很快的隐没在桃花林。
青蓝、青叶站在门口怔怔的看着那两个人远去。男子雍容华贵,女子灼耀清华。在他们的身边,天地万物都为之失色。
半响,直到那二人消失。青蓝、青叶才立即回转身,向着主持主院走去。
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皇上和那个护卫很是不好。不止是智缘大师路远还没回来。天音大师进宫也还没回来。不要出了什么变故才好。二人心中期盼。
桃花林尽头,二人坐下身,玉痕许久未动,凤红鸾看着棋盘,也不催他。
一个时辰后,玉痕缓缓落下棋子。
又一个时辰后,凤红鸾缓缓落子。
午时过后,锦盒里还剩一黑一白两颗棋子。二人谁也不动。直到天幕滑下黑纱,锦盒里的棋子依然一动未动。
流月站在不远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睛瞪的酸疼。但是依然一眨不眨的看着,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什么。
青蓝、青叶的小心肝也提的紧紧的。同样眼睛一眨不眨。
天边一弯月光划上天际,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向着桃花林而来。听到脚步声,凤红鸾和玉痕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须臾,凤红鸾手中的白子就要落下。
墨玉的衣袖轻轻划过,玉痕白玉凝脂的手轻轻的拦住了凤红鸾的手:“这最后两个棋子,我们先留着如何?”
“留着?”凤红鸾看着玉痕。微微挑眉。
“留着!”玉痕认真的点点头,墨玉的眸子一汪黑色的漩涡,仿佛深深的将凤红鸾吸进去。
“一局残棋?”凤红鸾眉梢更是挑高。
“不是残棋。只是留着,留到有朝一日,我们重来一盘。若还是这个结果。那时候你再落子。”玉痕摇摇头,低声开口。
凤红鸾看着玉痕的眼睛,清凉如水的眸光也染上了一抹黑,须臾,伸出去的手撤回,天蓝水袖划过棋盘,手中的棋子扔回了锦盒,清泠如水的声音开口:“好!”
玉痕也缓缓将手中的棋子扔进了锦盒。
流月顿时大松了一口气,但是看着那棋盘,不免有些心痒痒的难受。
脚步声转眼之间便走进,来人正是智缘和天音。二人显然是舟马劳顿,一路风尘而归。两双老眼第一时间齐齐看向棋盘。
墨玉的衣袖轻轻一扫,棋盘上黑白纵横的棋子已经如落珠般滑落锦盒内,玉痕遮住了棋盘,清淡的声音吐口:“流月,将棋盘收起来!”
“是,主子!”流月身影一闪,棋盘连带着锦盒顿时揣进了怀里。
凤红鸾看着空无一物的石桌,微微蹙了一下眉。
智缘、天音视线从石桌一直跟随到流月的身上。两双老眼飕飕冒光,眼含前所未有的激动神色。流月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觉得全身都凉飕飕的。
须臾,智缘和天音转过头,齐齐看向玉痕,两双老眼哀怨。
玉痕浅浅而笑,一派雍容闲适,坐着的身子不动,声音低悦温润:“玉痕很愿意同两位大师下一棋的。”
智缘、天音老眼齐齐一亮。
玉痕笑意不变,在二人的全身上下扫视一眼,话音一转:“只是见两位大师未洗风尘,改日吧!”
二人刚亮起来的老眼齐齐一暗。
“黑心!”凤红鸾看着玉痕,不屑的骂了一句。
“呵呵……”玉痕轻笑,转眸看着凤红鸾,低声笑着开口:“当然你是例外。不洗风尘也无妨,随时恭候!”
智缘、天音目光瞬间转到凤红鸾的身上。两双老眼目光灼灼。
凤红鸾猛的站起身,一言不发,抬步走出桃花林。青蓝、青叶立即跟上。
智缘、天音看着凤红鸾身影离开,两双老眼再次一暗,回头齐齐看着玉痕。眼底期盼一览无余。
他们刚才来到之时自然是晃了棋盘一眼。虽然只是一眼,但二人皆不是常人。七星幻阵和九转连珠。没想到这世间真有人会摆。
方外之人没了淡定。
“如今两位大师似乎有要紧事要做,两位大师的棋,就留待以后吧!”玉痕笑的温润开口。
一经提醒,智缘和天音顿时想起要急于救人。立即点头:“好!”
话落,不再停留,二人急急转身。两道灰袍的身影一闪,已经出了桃花林。
玉痕静坐着身子不动,低头看着对面空空已经无人坐的石凳。半响,淡淡开口:“流月,收拾东西,即刻下山!”
“是,主子!”流月一怔,看看天色,立即躬身。身影一闪,离开了桃花林。
玉痕坐着身子一动不动。欺霜赛雪的容颜浅笑早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片静海无波。须臾,他坐着的身子站起来,缓步离开了桃花林。
不久之后,一辆不算华丽的马车出了青山寺,向上下而去。
凤红鸾出了桃花林,直接向着主持的院落而去。清丽脱俗的容颜一片轻淡,看不出什么表情。
青蓝、青叶在凤红鸾身后跟着,谨慎不敢言语。觉得这三日时间小姐更深沉了。
不出片刻便进了主持院子。直接的向着内室走去,门口的守卫僧侣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进了内室,看了外侧的凌青一眼,凤红鸾抬步走进了里侧屋子,三日时间,床上君紫钰已经瘦得不成人形。还仅吊着一口气。
“去拿个碗来!”凤红鸾对着身后的青蓝、青叶开口。
“是,小姐!”青蓝答应了一声,立即跑了出去
此时智缘、天音已经走了进来,一人走到一人的床前给二人号脉,然后同时点点头:“幸好还来得及。”
青蓝片刻就拿来了碗,凤红鸾指尖照着手腕一划,一道深深的口子划开,鲜血顿时流了出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智缘和天音看着凤红鸾,肃然起敬。
青蓝、青叶惨白的小脸看着凤红鸾手腕的鲜血。张了张嘴,忍住想过去阻止的动作。
满满一大碗血滴满,凤红鸾抬头看着智缘:“可够?”
“够了!”智缘立即点头。转头吩咐青稚将熬好的药端来。凤红鸾伸手照着手腕一点,流的血顿时止住。青蓝、青叶二人立即走过来给凤红鸾抹药,同时在伤口处系了一块白绢帕。
凤红鸾缓缓坐在椅子上,任凭二人打点。
熬好的药很快就端来,智缘将凤红鸾的血融入药里。顿时香味弥散在整个屋子。智缘分开三分之一立即吩咐天音给君紫钰喂药,自己则端了三分之二去给外屋的凌青。
一碗药喂下,智缘回过头,看着凤红鸾:“明日他就会醒来!”
“嗯!”凤红鸾点点头,看着君紫钰,对着进屋的天音大师道:“明日早上有人下山,给丞相府稍个信来接我,我明日回去,这回你总不会拦着了吧?”
天音刚一进屋,就听到凤红鸾这样说,顿时老脸一红,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三小姐见谅,老和尚我多有不得已,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天音大师严重了。没什么事儿的话凤红鸾告退了!”凤红鸾站起身,淡淡的道。
“三小姐请!”天音立即一礼。
凤红鸾抬步,刚走了两步,智缘立即道:“三小姐请留步!”
“大师有何见教?”凤红鸾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智缘。
“红尘十丈,却困众生芸芸,仁心虽小,也容我佛慈悲。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故此,佛曰不可说。”智缘大师看着凤红鸾,声音浑厚,话落,缓缓开口:“三小姐可是明白?”
“不明白!”凤红鸾看着智缘,在他话落,清淡开口,眸光淡漠森凉:“我只明白情之一字,与我绝缘。”
智缘顿时一怔。
凤红鸾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讽笑:“智缘大师想我明白什么?”
智缘顿时哑了口,双掌合十:“阿弥陀佛!”
凤红鸾转身,不再理会,抬步走出了屋子。青蓝、青叶立即跟上。三人转眼出了主持主院。
看着凤红鸾离开,智缘再次叹息一声:“阿弥陀佛!”
“师叔,凤三小姐似乎有心结难解,恐怕……”天音忧心的看着凤红鸾刚刚离开的门口。
“凤星独具慧根。历尽红尘归位。天命所归。一切皆是命定。我等确实是老了,操心不得。只求佛主怜悯众生。不是一场浩劫才是。”智缘收回视线,看向床上的君紫钰,只见他锁骨上的黑色渐渐褪去。顿时松了一口气道。
“师叔说的是!”天音也看向床上的君紫钰,双掌合十:“阿弥陀佛!”
出了主持院落,凤红鸾面无表情的回到了后山东侧院。见西侧院一片漆黑。没有人声。显然是那人已经离开了。
停住脚步,默然的看了西侧院半响,才抬步走进了屋内。
一夜无话,一连累了三日,凤红鸾这一觉一直睡到将近午时才醒转。
青蓝、青叶知道小姐这三日累坏了,不敢打扰。
车夫大早上就来接凤红鸾。也一直等在山寺门口。
凤红鸾起床,青蓝、青叶立即走了进来。洗漱完毕,收拾妥当。凤红鸾用了寺中最后一顿斋饭。才抬步慢悠悠的走出房门。
青蓝、青叶跟在凤红鸾身后,轻声道:“小姐,早上的时候天音大师派人来告诉小姐,皇上醒了!问小姐可去见皇上?”
“不去!”凤红鸾一想起那日君紫钰赖皮的不下她的马车,脸就寒了下来。
青蓝、青叶不敢再言语。
出了山门,一眼就看到马车停住门口。车夫上前躬身见礼:“三小姐!”
“嗯!”凤红鸾淡淡的应了一声抬步欲上车。
“女施主请留步!主持有东西交给女施主!”早先那小和尚道灵急急的声音传来。
凤红鸾停住脚步,回头看着道灵。
道灵气喘吁吁走上前,双手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凤红鸾:“这个瓶子是智缘师祖送给三小姐的三颗大还丹。这本经书是天音主持送给凤三小姐的。师祖和主持说这两样东西三小姐有朝一日也许会用到,就提前送给三小姐了!”
“替我多谢两位大师。”凤红鸾伸手接过,看了一眼,清凉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随即收进怀里,淡淡的道。
“那小和尚就回去复命了。”道灵转身回去了。
凤红鸾回身,提着裙摆上了车。青蓝、青叶立即也跟着上了车。车夫挥起马鞭。马车稳稳离开青山寺,向着上下而去。
一路寂静,偶尔有些来往青山寺上香的行人,进了城,熙熙嚷嚷的人流穿梭不息。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青山寺的三日就如一个世外桃源。一入了京城,就如入了这万丈红尘。
凤红鸾伸手挑开帘子向着外面看了一眼。嘴角扯出一弯笑意,果然她还是喜欢这繁琐杂乱的十丈软红的。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转过了主街开始拐入丞相府的街道。又走了片刻,马车缓缓停住。
“小姐,回府了!”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嗯!”凤红鸾点点头。
青蓝、青叶挑开帘子,刚要下车,当目光看到丞相府大门口黑压压的一群人,小脸顿时就白了。回头看着凤红鸾:“小姐……”
凤红鸾自然也看到了丞相府大门口情形。当前站着一个身着官袍的老者,老者眉眼方正,面色不怒自威。身子已经微微发福,负身而站,一派富贵。正是丞相府的一家之主凤丞相,也就是凤红鸾她爹。
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但自然有一国丞相风范。岿然不动。
他的身后站了一群红红绿绿,穿金戴银,朱钗环绕,同样打扮富贵的女人。只是这些女人皆是头上包裹着颜色鲜艳的丝带,一个个面色被浓妆扑抹。而且涂了厚厚的胭脂。几乎都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
勉强看出站在凤丞相左右的正是那日被她扔了杯子砚台砸破头的三夫人、五夫人和六夫人。三双眼睛都怨恨的瞪着她的马车。阴狠毒辣。
如果眼睛里能藏着剑的话,凤红鸾毫不怀疑,此时她的马车指不定会被戮出多少个窟窿。看来砸的还是轻。凤红鸾心里冷笑。
眼光向后掠过,只见依次排开的是那些姨娘。没有发现丞相府二夫人和四夫人。想起那两个女人都断了腿了,自然是走不了路,出现不了。
在这些女人身后,依次排开站着是一群小萝莉。自然是凤红鸾的那些妹妹们。除了少了四小姐凤金铃,五小姐凤青玲和六小姐凤银铃外,其余都到齐了。
一个个都低着头,没看她的马车,但还是看到一个个小身子颤抖,刘海下的一张张小脸惨白。
在这些小姐后面,依次站着的是丞相府各房各院的丫鬟仆人。领头的是丞相府的大管家杜海。杜海面色隐着忧心之色的看着凤红鸾停下的马车。
这么大的阵势,看来是特意在这里等她兴师问罪的了!
凤红鸾清凉的眸子淡淡扫了一圈,目光最后定到当前的凤丞相身上。似乎记忆里凤红鸾有两年没见到这位凤丞相大人了。
那次记忆还是中秋宴上,也仅是一面。凤红鸾连正席也没被允许参加。更久远的似乎就是她娘死的时候了。也就是说这十几年,在这丞相府方圆尺寸之地,她仅见过这个爹两面。
如今这么大的排场。这位凤丞相终于想起她这个女儿了么?
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也好,今日将那天没算完的账,还有十六年受辱被欺负的账,都一并算了!
“愣着干什么?下车!”凤红鸾清冷的声音对着挡在马车前的青蓝、青叶开口。
清凉清冷的声音透过帘幕传了出来。丞相府大门口众人顿时齐齐心头一凉。领教过凤红鸾教训的那些夫人小姐身子不受控制的齐齐一哆嗦。
“是,小姐!”青蓝、青叶顿时下车。一左一右伸手挑开了帘子。
凤红鸾微低了一下头,不像往日跳下车,而是动作优雅慢慢的从车上走了下来。脚尖落地,不往前迈步,而是站在车前,看着凤丞相,眉眼如一抹清水烟云。清凉清淡。
看到车上走下来的人,凤丞相身子顿时一震。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一步。须臾,猛的停住,一双眼睛刹那无数种神色的看着凤红鸾。
激动、复杂、怨怼、无奈、悔恨、伤痛……
万千神色,眼过千帆。
凤红鸾一怔。随即清雅的面色瞬间寒了下来。心中冷笑。看来他这个爹是想起死去的凤红鸾的娘了。这么多的女人,那女人死去十几年了,依然能让他想起,不知道是归功于她长了一张和她娘酷似几分的脸,还是他有那么一点儿对她娘那个可怜女人的情。
但无论如何,凤红鸾是他的女儿,这十几年他不闻不问,让他的女人和女儿欺负,就是不该!
衣袖轻轻扫了一下,拂去本来洁净无一丝尘土的衣服。带起一丝清凉的风。
一阵清凉的寒意飘向凤丞相的脸面,凤丞相瞬间惊醒。
看着凤红鸾清淡的眉眼神色,忽然心头一凉,眼中的万千神色如潮水一般的褪去。一双老眼有些怔怔然。
丞相府大门口,几百人如一个人,无声无息。
须臾,凤红鸾嘴角的冷笑变成了一抹清冷优雅高贵的浅笑,清凉的声音缓缓吐口:“丞相大人是来接我的么?好大的排场,我都受宠若惊了!”
“你……”闻言,凤丞相开口,想说什么,但是忽然住了口,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你回来了?”
一句话,他身旁左右身后众夫人都不敢置信的看向凤丞相。她们如今被打成这样,老爷见到了凤红鸾这个小贱蹄子的第一话不是问罪,而是问这无关紧要的。
而且这小贱蹄子见到了相爷居然不见礼,不称呼爹,而是直接喊丞相。简直是无法无天!
“老爷你……”三夫人、五夫人几乎同时开口。
想起三人被这小贱蹄子打。而且她们的女儿居然被打成了人不人贵不贵的样子,就心疼肉疼的跟什么似的,恨不得将凤红鸾扒皮抽筋,五马分尸。
“没问你们话!”凤丞相一挥手,拦住了三夫人、五夫人。声音面色皆透露一股带着威严。
“嗯!让丞相大人和众位姨娘姐妹们久等了!想必我不在府中的这几日你们甚是想我。”凤红鸾眸光微带寒意的扫了一圈那些姨娘们。还不老实么?等我就让你们彻底的老实了!
接受到凤红鸾眸光一扫,三夫人、五夫人顿时脚步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凤丞相一怔,随即才察觉出凤红鸾没叫他爹,顿时面色薄怒:“红鸾,你称呼我什么?”
“丞相大人啊!难道不对?那你可以教给我一种称呼。”凤红鸾挑眉。
“你……你真是少了教养!我是你的父亲。你如今翅膀硬了,连父亲也不认识了么?”凤丞相顿时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
几位夫人一见老爷动怒。顿时等着这把火烧大。最好将凤红鸾这个小蹄子乱棍打出相府去。
“子不教,父之过。丞相大人还真是说对了,我还真是没有教养。没有人交给过我丞相大人是我的父亲。这些年我一直住的小院除了时常被些苍蝇光顾外。没有见到一个让叫爹的人似乎。”凤红鸾淡淡开口,一片淡漠。
话落,那些夫人小姐脸色都齐齐一白,凤红鸾居然将她们都比作苍蝇?
凤丞相面色顿时一白,身子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张了张口,发现对这个女儿连见到都不曾,的确没有教导过。只是依稀记得有一个很乖巧的小女孩。那时候还是很小很小。他已经记不清,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脸色更是白了几分。
“这些年……是我不对,不该对你疏忽。可是这丞相府是你的家,她们都是你的姨娘姐妹。你何其忍心将她们折腾成这幅样子?”凤丞相半响之后,再次开口。
“丞相大人是等在这里对我兴师问罪的么?”凤红鸾眸光一冷。犹如冰封:“你说的我不明白。是谁给丞相大人说了什么?我将姨娘姐妹们折腾什么样子了?丞相大人可以说出来给我看看。让我明白明白!”
“你……”凤红鸾一口一个丞相大人,凤丞相为官二十多年,官居丞相高位,一呼百应,何曾被别人如此顶撞过。更别说是她的女儿了。顿时恼怒的瞪着凤红鸾:“我是你爹!你就如此跟我说话么?”
“爹?”凤红鸾冷笑。嘲讽的看着凤丞相:“你说你是我爹,你有何证据?”
“你……”凤丞相身子顿时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老爷……”顿时身后响起一众女人的娇呼声。
凤丞相身子没站稳,老脸大怒的看着凤红鸾:“你这是不孝!有你这么和爹爹说话的么?”
“丞相大人这就受不住了么?”凤红鸾不屑的斜睨了凤丞相一眼,眸光森凉的扫着那群幸灾乐祸的女人一眼。
“我这十几年,从我娘亲去世,我每日吃的是剩菜剩饭,穿的是破衣烂衫。身上隔三差五就挨鞭子藤条。身上的伤疤旧的没去,新的又添……”
凤丞相顿时怔住,不敢置信的看着凤红鸾。
“有人抢我东西,我要笑着给她。说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有。有人对我扔石子,我还不能躲闪,更不能扔回去,只能笑着说妹妹扔的真准。有人骂我娘是贱人,我含泪咽了,有人骂我是贱人生的野种,我想都骂我娘是贱人了,我是贱人生的野种也没什么……”
凤丞相闻言,不稳的身子顿时僵住。
“有人三不五时的给我关进祠堂,暗无天日,连续几天没水没饭吃。好着进去,出来大难不死的昏睡几日。没有药,醒来再就面对一大堆的冷嘲热讽,奚落漫骂。大冬天的屋子连块炭火也没有,夏天屋子漏雨怕是连马棚也比不上……”
“有的人一天换几套新衣服,我一年连一套新衣服也没有。有的人上学堂,参加这个盛会那个盛会的时候,我在挨板子,跪凉地板,或者是关祠堂……这些多不胜枚举!”
凤红鸾一字一句,看着凤丞相脸色越来越白,笑的清冷森寒:“这些的时候……可是从来就没有一个说是我爹的人出现来为我遮风挡雨。”
凤丞相再次一个趔趄,后退了数步。连带着扶着他的一干夫人都险些栽倒在地。
“爹是个什么东西。我还真不知道!”凤红鸾最后总结性开口。
凤丞相浑身猛的一震,额头有青筋爆出。猛的回头看扶着她的一干女人。那些女人顿时一个个惨白着脸心虚的后退而去。
这一眼,凤丞相一瞬间老了十岁!
也就是说这个女儿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了!这些年……这些年她居然是这样过的……
杜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悔恨交加,声音悲切:“夫人!”
夫人要是想到小姐会这样,可是还会让他松手不管?这一刻,杜海悔恨自己,他不应该听夫人的,让小姐受了这么多苦。如今她才十六岁,十年前她才五六岁的一个孩子啊……
杜海一声悲悲切切的夫人,让原先得了凤红鸾娘亲好的丞相府那人老丫鬟仆人都纷纷的跪倒了地上。一个个眼含泪花。
“小姐……”青蓝、青叶早已经哭的不成声。
凤丞相眼底涌上自责、悔恨等无数种情绪,刚才那个意气风发,老当益壮的凤丞相似乎一下子就老了。直挺的脊背佝偻了下去。那些夫人人人噤声害怕的退出老远,他的身边连一个搀扶着的人都没有。
凤红鸾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屑冷笑。凤丞相不过也是一只可怜虫而已。
悔恨、自责值几两银子?谁能代替那个可怜的女人承受十几年的那样的非人生活?
常人怕是一天都过不了。
“丞相大人怎么不说话了?还想兴师问罪么?”
凤红鸾眸光看向凤丞相以及他身后的那些女人,冷冷开口。今日才只是一个开始。如果自责就能赎罪的话,她宁愿先将她们都送去地狱,再去佛祖前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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