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忐忑惶惑,搓搓手道:伯伯,谢大夫说他将要死了,我才想到那山参
老朱头怒极反笑:好好好, 那我告诉你,我现在也将要死了, 你要怎么办?
阿弦瞠目:伯伯不要说笑。
老朱头的声儿都变了调:谁说笑了, 我立刻就要被一个败家子气死了!你是不是麻溜儿地去置办麻衣孝服了事儿?!
阿弦咽了口唾沫,讪笑道:伯伯别说您现在身体还好的很,就算真的有个头疼脑热,那山参也没全用上, 还有些儿呢,足够了。
老朱头眼睛瞪得更大几分:你没给他都吃了?
他飞快地想了想,举手在额头用力一拍:嗐,我给你气昏头了。
老朱头之所以这样说, 却是因为他是个极懂行的人,倒不是对山参,而是对这些名贵补品药物皆如数家珍。
当初黎大送了那山参过来,因是阿弦的事,老朱头并不cha嘴,只在旁边看着,起先还笑呵呵地存着看热闹的心而已,等黎大打开锦匣,老朱头顿时便惊呆了。
那山参就如个白胖的小娃一样,已经隐见头颅肢gān,打开盒子时候,不知是老朱头的目光过于炽热还是怎地,整个屋子里都仿佛明了几分。
这是上等、上上等级难得的绝品。
黎大对阿弦说什么有些人出千两银子来买,老朱头心里明镜似的,什么千两银子,这种品质的山参,百年难得一遇,就算是万两银子又如何?有钱也没地方买去。
黎大是个老山客,当然知道此物的价值几何,故意将价儿说低,大概也是担心阿弦怕太贵重而不受,但他肯将这般名贵之物献出,可见其诚心。
其实对黎大而言,之所以铁了心要将这物舍出,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当初在阿兰失踪他求助于巫娘子的时候,巫娘子对他所说的那番话。
他因是个经验极丰富的山客,在山林之中所向披靡,所得名品不计其数。若非爱女失踪的事神异非常,黎大只怕也不会轻信巫娘子的话,但如今却不由他不信。
他对山林予取予求,山林无言而记下因果,便报在阿兰身上。可若是没了爱女,就算整座山的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对他又有何用?所以黎大绝意金盆洗手。
而这一支老山参,可谓是山中之王,黎大本就是个通透的老人,记着巫娘子的话,断不敢自家受用此不凡之物,免得无形之中更生因果波澜,索xing便顺水推舟,献给阿弦。
因为毕竟巫娘子曾说过,阿弦并非凡人。所以这支老山参给了她,也并不算是玷rǔ,阿弦定然也能够受用此物。
只是这其中竟又引出另场因缘来则也非黎大可知。
老朱头因深知此物的不凡,却也不便cha嘴,幸而阿弦因孝顺之心,将这山参收下。
黎大在的时候还则罢了,等黎大去后,老朱头紧紧关门,猫腰窜回屋里,双手捧着那山参,浑身发抖双眸放光,那模样就似看见神明下降,几乎噗通跪下顶礼膜拜。
后来老朱头视若珍宝,把这老山参珍而重之地藏了起来,只在佳节忌日,风清月朗之时才舍得拿出来看一眼,仿佛闻一闻那个味道就能长命百岁,脸上露出陶醉的表qíng,常常看得阿弦忍俊不禁。
阿弦见他这般垂涎,几次催促他不如泡制吃了,也可培元固本对身子有好处,老朱头却笑着斥她:什么也不懂,你以为这是山蘑木耳,一抓一大把的东西?这不是平日里给你养身子的,这是救命的宝贝!
阿弦只觉这话夸张,也并非十足放在心上,只由他去罢了。
这山参虽对病弱气虚及元神虚脱等大症候有神异奇效,但因为集山林之jīng华日月天地之灵气,药力非凡,不能一次服用,否则反而虚不胜补,必当七窍流血而亡,得慢慢地服用补养才是最佳。
老朱头把这东西当作心肝儿一样,方才嗅到那气息,把他的魂儿也都吓散了,故而竟忘了这件,此刻反应过来,便忙抓住阿弦道:剩下的呢?在哪里?剩了多少?
又道:你这傻丫头,亏得你没给他都吃了,不然的话,那可真是人财两空千古奇冤了。
阿弦道:我也知道那个东西珍贵,所以是仔细问过谢大夫的,剩下的在屋里呢。
老朱头一个箭步窜进堂屋,脚步伶俐身法矫健宛若武林高手。
玄影转过狗头,见老朱头已经掀开帘子进了房中。
阿弦更是张口结舌,忙道:伯伯,是在您的房中。
老朱头急抽身回来,跑回自己房内,果然见桌子上还放着那锦匣,他伸手去打开,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抖个不住。
打开看时,入目却见仍是那支山参,兀自好端端地!
老朱头一怔之下,乐不可支:唉吆喂!我的宝贝心肝!
那颗心总算又放平了,舒坦了,可疑惑着仔细看时,才发现原来底下少了两根参须。
少就少吧,其他的都还在那就行。老朱头用爱抚的目光注视着山参,这次我可一定要把你看牢了,一点儿闪失也不能有。
忽地听身后有动静传来,原来是阿弦跟着走了进来,老朱头瞥她一眼,乐颠颠道:好丫头,你还不算是太糊涂。
阿弦道:伯伯
老朱头听声气儿不对,敛了笑容回过身来。
却见阿弦站在面前:伯伯,你回来之前,大夫才走,说是他吃了参汤后,气脉好了很多,只要
老朱头已经明白,立即拒绝:丫头,你想也不用想了,你挖我的心给他吃我都能答应,就是这山参不能给我再动。
阿弦道:伯伯!
老朱头一愣,铁了心不看她含泪的眼睛:行了,你今儿就算把眼睛哭瞎了,我也不会再让他吃一根须子。
话虽如此,心里却有些不受用,便道:人都说女生外向,我还不当回事儿,怎么你如今也犯糊涂?你救些小猫小狗儿,去菩萨庙救济那些乞丐,都也没什么,但把身家xing命都扑在一个连根底儿都不知道的男人身上又算怎么回事儿?
阿弦道:我就想救他。
老朱头道:我看你不是想救他,还想留下他,长长久久地,是不是?
阿弦犹豫了一下:是!
这一个字,却像是箭头一样,she在老朱头胸口,他直直看着阿弦,嘴角轻轻地抽了下:好丫头,你才认得他多久?就想跟他长长久久了?那是不是可以连伯伯也不要了?
阿弦道:不是。
老朱头道:你都想跟他长长久久了,还要我这个老碍眼做什么?
不知为何,很快地身心都有些冰凉,老朱头的眼睛飞快地连眨了数下,却又转开头去。
他盯着旁边的墙壁,墙上映着他的影子,这样伛偻,佝偻,就算是影子也透出无尽的苍老卑微,旁边却是阿弦,纤弱的影子照在墙上,好像永远陪伴,又好像分离在即。
--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