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柄临低低笑道:我向来是个心急的人,年纪大了,时日无多,总是比较着急些。
他打量着英俊:老朱的事应该只是一个开头,但只要有了开头,必然会盘根错节,最后不知会发出什么来。你要留心了,如今不再是长安居大不易,桐县更是是非之地。
英俊道:老将军也要留心,你将自己摆在了明处。可知如此一来,你便已经是两面儿的眼中钉了。
苏柄临笑了两声,然后正色道:那孩子该是时候离开这里,你也是时候该走了,再不走,我怕就来不及,别弄得最后玉石俱焚。
英俊道:您说的对,只要有了开头,就会盘根错节,结出些善果恶果来。
苏柄临忽问道:你呢?是善果还是恶果?
英俊淡淡道:我的恶果已服下,以后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苏柄临又笑:你既然服了恶果,却还大难不死,只怕将来遭殃的会是别人。
英俊道:老将军保重,我该走了。
英俊缓缓转身之时,苏柄临忽叫住他:崔他话锋一停,道:你会看着那孩子吗?
英俊道:您是说阿弦?当然,我曾经答应过朱伯。您却为什么这样问?
英俊背对着,又看不见,苏柄临徐徐松了口气:那个孩子,着实特别的很,跟
他未曾说下去,只生硬地打住:好了,你且去吧,我不送了,祝你一路好风。
英俊举手,侧身向着虚空轻轻地做了个揖,然后便出门去了。
一直看着英俊的背影离开,苏柄临仍站在原地未动,原本岿巍的身躯,也似有些伛偻了。
连续数日,阿弦都是昏昏沉沉,极少进茶饭汤水,谢大夫跟高建两人轮番照顾,袁恕己得闲便往朱家来。
阿弦做了好些梦有的是真的,有的却像是幻觉。
她看见自己小的时候,被老朱头领着,在一个huáng土遍地的地方,烈日炎炎,阿弦走的倦累,口gān舌燥,老朱头把她放进一个竹筐子里,背着赶路。
他的双脚都磨破了,脸上晒得乌黑皲皮,却仍打起jīng神来哄她开心。
那时候因跟高丽作战,越是靠近边陲,逃难的人越多,老朱头每天最cao心的,一是如何看好阿弦,二是找吃的。
就算是找到一棵野菜,他也要留最鲜嫩的叶芽给阿弦,自己把旁边的烂huáng叶仔细嚼吃进腹。
阿弦仍是饿得哭。
那夜,老朱头不知从哪里捉了一只地老鼠,剥皮洗净,本要生吃的,阿弦嫌腥气,无论如何不肯下咽。老朱头只得用火烤了给阿弦吃,谁知香味散出,引来许多饥民争抢,老朱头只拼命抢回了一条不大的腿子,却被打的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从那时候起,阿弦不再挑拣,只要有吃的她就会闭着眼也吃下去。
就算是在最深沉浑噩的梦境里,想起这些往事,仍是哭了笑,笑了又哭。
忽然之间,是老朱头的声音长安,也是有可爱的地方的。
眼前云雾弥漫,不知过了多久,似乎风云从前方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显出地上一座巍峨壮丽的极大宫阙。
阿弦从未见过这样广大的宫殿,看起来就如同是仙人住的地方几乎比整个桐县还要大上几倍。
但又如此jīng致而真实,其中还有好些人穿梭不停。
在一处喷着水的池子旁边,有一个挽着高髻犹如仙子般的女人说道:太子真是越来越得人心了,先前上的那道求赦免逃兵家人的奏折,很得圣上喜爱呢。
旁边道:太子天生仁孝,以后继承大统,也算是我等之福。
说话间,又有一队宫女,衣袂飘飘地整齐走过,每个人手中都举着个托盘,jīng美锃亮的食器上刻着繁复美丽的花纹。
阿弦身不由己地追随看去,耳畔又听见舞乐声响,宛若仙音,前方殿阁开处,见偌大的空阔的大殿内,两边整齐坐着许多奇装异服之人,身后各有鼓乐演奏。
正前方高高在上坐着两个人,却是一男一女,都身着华美的明huáng袍服,仪态威严,气质高贵。
忽然他们的下手处,一个小小地身影奔出,叫道:父皇,母后。
却是个不过是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头梳着双丫髻,身着很薄的绸衣,生得玉面玲珑,十分可爱。
上面那两人见了,不由都露出笑容,那女子更是招呼:太平,到母后这里来。
女孩子清脆地答应了声,提着裙角跑了上去,武后将她一把搂入怀中,满目慈爱,百般疼惜。
旁边的高宗李治便笑道:快把太平最爱吃的炙鹿ròu拿上来,切的细一些。
太平公主却咯咯笑道:父皇,不用叫他们切,我最爱自己动手了。
搂着她的武后佯作责怪道:若是不小心切了手,岂非又要哭。
太平公主笑道:切了手而已,就算是切了整根手指下来又怎么样,太平才不怕那些呢。
高宗赞道:好,小小年纪便能如此,果然不愧是我李家的女孩儿。
烤好的新鲜鹿ròu放在翠绿的荷叶上被端了进来,金huáng色鹿ròu滋滋作响,旁边还点缀着数片新鲜粉嫩的荷花瓣,侍者跪地奉上,又进金刀。
太平公主自己取了刀子,慢慢地切那鹿ròu。
忽然她大叫一声:啊!仿佛吃痛。
吓得上座的两人脸色各变,太平公主却又顽皮地举起手来道:骗你们的。这不是好端端地?忒也胆小!
底下最靠近丹墀的,是一位清秀的华服少年,脸色微白,似有几分体弱身虚之意,只听他笑道:妹妹怎么这样顽劣,竟当面儿吓唬父皇母后。
太平公主尚未说话,上面的武后道:这有什么,她年纪还小,且让她玩闹去,如果一味地规规矩矩像是个小大人般,反而假了。
太平回头,抛了个极得意的眼神。
那少年正是太子李弘,李弘见武后如此护着太平,便一笑落座,又往旁边看了眼。
他旁边坐着的,却是个衣着鲜丽的青年,却生得唇若涂朱,面似桃花,眼眄转动间,似有无限风流横溢。
目光同李弘相对,青年莞尔一笑。在李弘转头之后,青年的目光却延伸出去,他瞥了太平公主一眼,朱红的嘴角一挑,举手吃了杯酒。
半个时辰后,宴席方散,参与宴会的诸位鱼贯而退,最后是太子李弘起身跪辞:父皇母后若无其他吩咐,孩儿先出宫去了。
李治问道:弘儿近来身子如何?
太子李弘道:已经好多了,父皇不必担心。
李治又问了几句,李弘才退了出去。
正出门,就听得一声笑从旁边传来,李弘转头,却见是先前坐在他旁侧的那面若桃花眼带风流的青年。李弘不由笑道:敏之表兄,你如何也跟太平似的学着顽皮,躲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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