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一招得手,却并无喜悦之意,她看看地上的李洋,又看看自己的手,脸色有些发白。
原来就在阿弦的手拍在李洋后心之时,她的眼前忽然又出现了在景城郊外那废弃庄园的qíng形。
事实上,是鬼嫁女的场景。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呼啸而来。
风雪jiāo加,迎亲的队伍,盛装的新娘子,盖头掀起,底下却是黑dòngdòng地骷髅。
正死死地凝视着她。
离开了英俊,这种感觉森凉入骨。
几乎让阿弦无法即刻反应。
这会儿,地上李洋爬起身来,吐了一口血,叫道:快把这小子打死!
这会儿城门口的士兵们都已经围拢靠近,先前他们听说是李义府的公子在此行凶,却都不敢拦阻,只远远地张望,这会儿察觉不对,顿时跳上前来。
刹那间,足有十几个人向着阿弦扑了过来。
阿弦却只是死死地盯着地上的李洋,心中骇然于或许这青年会跟景城刘武周族人的遭遇有关。她并未发现那些向自己扑上来的人,引得围观百姓们一片惊呼声。
直到又有一声剧烈地马蹄声响,有人低声喝道:还不走!
阿弦一愣,抬头看时,却见一匹马从城外bào风疾雨般而来,将到阿弦身边的时候,马上的人如打马球似的伏身探手:快上来!
阿弦本能地伸手出去,那人握着她的手,轻轻一拽,阿弦身形飞起,便落在马背上。那人打马疾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经破开众人,穿过门dòng,进了长安!
阿弦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是以这种方式进入明德门,踏上朱雀大道的。
马儿拼命奔跑,又拐过两条街,马上的人才勒住缰绳,回头笑道:好了,那些人追不上了。
阿弦如梦初醒,转头四看,却见是个空旷陌生的地方,也并无人。她定了定神,翻身下马。
那人却仍在马上未动,阿弦回头,却见他摘下了蒙面的青布帕子,露出一张甚显年轻的脸,眉清目秀,原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阿弦心中诧异,却仍淡淡道:多谢方才相救。
少年笑道:不必谢,你可是打了李猫儿子的人,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阿弦道:李猫?
少年道:李义府号称李猫,是个最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人物,满朝文武都不敢招惹他,你却敢把他的儿子打的满面流血?
阿弦恍然:我知道有个大jian臣叫李义府,有个什么外号叫李猫的,只是一时没想到是他。
少年噗地笑了声:你说话如此有趣。
阿弦却叹了声:什么有趣,方才那人蛮不讲理,又qiáng横霸道,行事如此招摇,可见他的父亲并不管教他,这样的人居然还当大官儿?我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
她摇了摇头,拱手道:我要走啦。后会有期。
少年见她转身yù去,却翻身下马,拦着她道:等等,你要去哪里?
阿弦看着对方的眼神,虽然少年看着毫无恶意,而且才救了自己,但忽然想起英俊叮嘱自己的话,阿弦便垂头小声嘀咕道:长安真是乌烟瘴气。
那人笑道:咦,你才来长安,就这样颓丧,如何了得?对了,你来长安做什么?
阿弦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什么人?
找我陈基哥哥,阿弦说完,又低声叹道:或许还要再多一个人了。
她后面这句声音甚低,少年并未听清,只念道:陈基?并没听说过,你可知道他可是在哪里当差?
阿弦忍不住道:我当然知道,陈大哥是在京兆府里当差。
哈哈,少年笑了声,京兆府我熟,不然,我带你去如何?
阿弦见他实在热心:你又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少年道:因为我喜欢所有跟李义府对着gān的人,你正好是这个人。至于我少年沉吟片刻,微笑道:你可以叫我阿沛。
阿弦呆:啊呸?
少年失笑:是沛,甘霖充沛之意。知道吗?
阿弦道:我以为怎么会有人起那种古怪的名字呢。
阿沛笑问:说我的名字古怪,你的必然极好听?你叫什么?
阿弦道:我叫朱弦,伯伯叫我弦子,英俊叔叫我阿弦,许多人叫我十八子,另外还有人叫我小弦子。
你的名字非但古怪,而且又多又古怪,阿沛叹道:不过我更喜欢小弦子。
阿弦忙道:你还是叫我阿弦罢。
小弦子这称呼只有袁恕己叫过,此刻提起来,阿弦眼前便出现临别之时,一人一马远远伫立的那道影子。
蓦地想起豳州大营前往长安送信的军士,如果英俊所料是真,也不知豳州的局势有无变故,袁大人能否应付得来。
阿弦察言观色,觉着这少年眉清目秀,言语温和,不似恶人,便随着他一块儿往京兆府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少年不住打量阿弦,阿弦看着少年稚嫩的眉眼,竟有几分顺眼:你方才说喜欢跟李义府对着gān的人,莫非你跟他有仇?
阿沛道:他是jian臣,对李唐社稷有损,也对臣民百姓们有害,我当然跟他有仇。
阿弦道:这样说来,岂非我也跟他有仇?
阿沛笑道:是天下人,都跟他有仇罢了。说了这句,又叮嘱道:李相家的所有人都在长安城里横行无忌,如今李洋吃了亏,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小兄弟,你可要多多戒备警惕。
阿弦见他真心实意地叮嘱,便道了声多谢。
两刻钟左右,前头一座府邸赫然在目,阿沛却停了脚步:前面就是京兆府了,你自己过去找人就是。我先走一步啦。
阿弦见他翻身上马,忽地想起一件事:阿沛,以后我若找你,该往哪里去寻?
阿沛笑道:其实我也不住在长安,近来只是暂时停留,你却才来,以后相见只怕是难得了。
阿弦长吁了声:既然如此,那就各自保重了。
阿沛点头:小弦子,保重。
阿弦待要说话,少年已经翻身上马,飞马跑的无影无踪,只留给她一串满含喜悦的笑声。
阿弦心中暗笑:也忘了问他几岁,指不定比我还小呢,就敢这么叫。
目送少年身影消失,阿弦整了整衣裳,又扬首看向京兆府的门口方向,竟有些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陈基现在是否还在京兆府,境遇是否好了些,也不知道时隔多年再度相见会是个什么样的qíng形。
所谓近乡qíng更怯,越临近相见,阿弦越忐忑,又在原地站了半刻钟,才鼓足勇气往京兆府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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